八百万种死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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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觉得是。那是什么事?”
“金?达基嫩。”
他直视前方的路,我没看出他有任何表情变化。他说:“哦?她怎么了?”
“她要退出。”
“退出?退出什么?”
“这种生活,”我说,“她同你的这种关系。她想让你同意她……终止你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停下等红灯。他什么都没说。绿灯亮了,我们又过了一两个街区,他说:“她跟你什么关系?”
“朋友。”
“那是什么意思?你跟她睡觉了?你想娶她?朋友是广义词,涵盖范围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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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它是狭义词。她是我的一个朋友,求我帮她一个忙。”
“让你跟我谈?”
“没错。”
“她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谈?我跟她经常碰面,你知道。她没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问我。咳,昨晚我还见到她了。”
“我知道。”
“你知道?那她见到我时怎么什么都没说?”
“她害怕。”
“怕我?”
“怕你不让她离开。”
“而且我会打她?毁她的容?用烟头烫她的Ru房?”
“诸如此类吧。”
他又陷入沉默。车行平稳,具有催眠效果。他说:“她可以走。”
“就这样?”
“还能怎样?你知道,我不是白人奴隶主。”
他说这个词时带有嘲讽意味。“我的女人跟我在一起都是出于自愿,她们没受到任何胁迫。你知道尼采吧?他曾经说过,‘女人就像狗,越打她们,她们越爱你’。但我不打她们,斯卡德。从来没这个必要。金是怎么认识你这个朋友的?”
“我们认识同一个人。”
他看了我一眼。“你曾是警察,是个侦探。几年前离职。你杀了一个小孩,然后引咎辞职。”
那差不多是事实。我的一颗流弹打死了一个叫埃斯特利塔?里韦拉的小女孩,但我不知道迫使我离开警察局的是对这一事件的负罪感还是别的。但这确实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所以,我不想当警察了。也不想当丈夫、父亲或继续在长岛生活。不久之后,我辞了工作,离了婚,搬到第五十七大街居住,在阿姆斯特朗酒吧打发日子。那颗流弹无疑促成了这些变化,但我认为不管怎样我都会走上这条路的,迟早的事。 “现在你成了个半吊子侦探,”他继续说,“她雇了你?”
“差不多。”
“那是什么意思?”
他并没等我解释,“没冒犯你的意思,但她的钱白花了。或‘我的’钱,这要看你怎么看了。如果她要终止我们的合作,跟我说就是了。她没必要找人替她说道。她打算干什么?我希望她不是要回家。”
我没说什么。 “我猜她还会留在纽约。她还干这行吗?恐怕那是她唯一会干的行当。她还能干什么?她打算住哪儿?我给她们提供公寓,你知道,给她们付房租,给她们买衣服。我想,没人问过易卜生,娜拉出走后到哪儿找公寓吧。如果没弄错的话,我想你就住这儿。”
我望向车窗外。就在我的旅馆前。我根本没注意到。 “我猜你会跟金联系,”他说,“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告诉她你威胁我,把我吓得落荒而逃。”
“我干吗那样?”
“这样她会认为她没在你身上白花钱。”
“她是没白花钱,”我说,“我不介意她是否知道这一点。我会实话实说的。”
“真的?那么在你说的时候,顺便告诉她,我会去见她,只是为了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她的主意。”
“我会提到的。”
“你再告诉她,她没理由怕我。”
他叹了口气,“她们自以为无可替代。如果她知道找人替她有多容易,她肯定会上吊的。一辆又一辆公交车把她们运来,斯卡德。每天每小时,她们都在往港务局里拥,准备出卖自己。每天都有很多其他女孩认为肯定还有比端盘子或收银更好的生活方式。我可以开家公司,斯卡德,专门接受申请,肯定门庭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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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车门。他说:“很高兴跟你聊天。特别是刚才。你对拳击很有眼光。请告诉那个愚蠢的金发表子,没人要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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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八百万种死法(15)
“我会的。”
“如果想找我,给我的联络处打电话。既然认识你了,我会给你回电话的。”
我下了车,关上车门。他等到一个机会,掉了一个头,重新拐回第八大道,朝北驶去。这个掉头违反交通规则,而且向左拐上第八大道时又闯了红灯,但我认为他才不在乎呢。我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见警察因为某人在纽约违章开车开罚单是什么时候了。有时你会看到一连五辆车闯红灯。近来连公交车也这么干。 他走后,我取出笔记本,记了一笔。街道对面,波莉酒吧旁边,一男一女正在大声争执。“你还算男人吗?”
她叫着。他给了她一耳光。她骂他,他又打了她一耳光。 也许他把她打懵了。也许这是他们每星期都要玩上五次的游戏。如果去干涉,他们很可能会一起冲你来。刚当警察时,我第一个搭档无论如何都不插手家庭争端。一次,当他和一个酒鬼丈夫对峙时,那个老婆竟从后面袭击他。她丈夫打掉了她的四颗牙,但她还扑上去保护他,用酒瓶砸她救星的头。他的伤口缝了十五针,得了脑震荡,当他给我讲这个故事时,还用手指去摸伤疤。你看不到那个伤疤,被头发遮住了,但他的食指准确无误地放在了那个位置。 “让他们自相残杀吧,”他曾说,“就算是她报的警,她还是会来对付你。让他们他妈的互相残杀吧。”
街道对面,那个女人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见那个男人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她惨叫起来,好像很疼。我收起笔记本,走进旅馆。 我在大厅给金打电话。她的答录机响了,我开始留言,但这时她拿起了听筒,打断了我的话。“有时我在家也开着答录机,”她解释,“可以在接电话之前知道是谁。给你打电话之后,我没再听到钱斯的消息。”
“就在几分钟前我们才分手。”
“你见他了?”
“我坐他的车兜风。”
“你觉得怎样?”
“我觉得他车开得不错。”
“我是指——” “我知道你指什么。听说你要离开他,他好像没太在意。他向我保证,你没必要怕他。照他的话说,你没必要找我来当保护者。你只要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没错,呃,他会那么说的。”
“你觉得他在说谎?”
“可能吧。”
“他说他想听你怎么说,我想你要离开公寓他也得做些安排。我不知道你是否害怕单独跟他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
“你可以锁上门,隔着门跟他谈。”
“他有钥匙。”
“你没有链锁吗?”
“有。”
“你可以用它。”
“我想是吧。”
“需要我过去吗?”
“不用,你不必来。噢,我猜你想来拿其余的钱,是吧?”
“等你跟他谈完,一切妥当后再说。但如果你在他出现时需要有人在身边,我可以过去。”
“他今晚来吗?”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或许他会通过电话解决这件事。”
“他可能明天才来。”
“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躲在沙发后面。”
“你觉得有必要吗?”
“嗯,金,这取决于你怎么想。如果你不愿——” “你觉得我有什么好怕的吗?”
我思忖片刻,把同钱斯在一起的过程回想了一遍,评估一下他给我的感觉。“不,”我说,“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好怕的。但我并不了解这个人。”
“我也不了解。”
“如果你感到紧张——” “不,这很傻。再说这么晚了。我正在看有线电视里的一部电影,看完我就睡觉。我打算挂上链锁。那是个好主意。”
“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吧?”
“没错。”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没事也可以打。好吗?”
“好。”
“安下心来,我想你花了本来不用花的钱,但这是你的私房钱,所以可能无所谓。”
“当然。”
“关键是你脱身了。他不会伤害你的。”
“你说得对。我明天可能给你打电话。还有,马修,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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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八百万种死法(16)
“睡个好觉。”
我说。 我回到楼上,也尽力睡个好觉,但因为过于兴奋只好放弃。我穿上衣服,拐过街角到阿姆斯特朗酒吧去。我本想吃点什么,但厨房关了。特里娜对我说,如果我想要的话,她可以给我弄块馅饼来。 我想要两盎司波本酒,纯的,然后再往我的咖啡里加两盎司酒,我他妈的想不出半个不这么做的理由。反正不会喝醉,也不会因此进医院。那都是毫无节制地、没白天没黑夜地喝才造成的,而我已经得到教训了。我再也不会那么喝了,绝对不会了,我也不想那样。但睡前小饮和出去狂饮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不是吗? 他们对你说,九十天之内不要喝酒。你得在九十天内参加九十次戒酒聚会,每天都远离第一杯酒,九十天后,你就可以决定你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我最后一次喝酒是在星期天晚上。此后我去过四次戒酒聚会,如果我今天滴酒不沾就睡觉,那就五天没喝酒了。 那又如何? 我喝了一杯咖啡,回旅馆的路上,我在希腊熟食店买了丹麦奶酪酥皮饼和半品脱牛奶。回房间后,我吃了酥皮饼,喝了点牛奶。 我关了灯,上床睡觉。现在,我五天没喝酒了。可是,那又如何?
5 我边吃早餐边看报。科罗纳区那个房管局警察仍不见好转,不过医生说他有望活下来。他们说他可能会局部瘫痪,并可能落下终生残疾,但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有人在中央车站抢劫一位拿着购物袋的妇女,三个购物袋被抢走了两个。在布鲁克林的格雷森区,一对因从事Se情行业而有过前科的父子(据媒体报道,他们涉嫌有组织的犯罪)从一辆车中冲出,跑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座房子里躲避。追杀他们的人用手枪和霰弹枪向他们扫射。父亲受伤,儿子中弹身亡,新搬进这座房子的年轻妈妈正在前厅挂衣服,流弹穿过房门轰掉了她的半个脑袋。 第六十三大街的基督教青年会每星期有六天的午间聚会。演讲人说:“告诉你们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一天早晨我醒来对自己说:‘嘿,多好的天啊,我这辈子精神从没这么好过。健康状况绝佳,婚姻美满,事业顺利,并且从未如此清醒过。我想我应该加入匿名戒酒互助会’。”
屋里爆发出笑声。他讲完后,大家没有轮流发言,而是看谁举手,由演讲人点名发言。一个年轻人羞涩地说他戒酒刚刚满了九十天,于是赢得了一阵掌声。我想举手并暗自思忖着该说些什么。我能说的就只有格雷森区的那个妇女,或卢?鲁登科的妈妈——惨死在做过手脚的电视机下。但这两桩命案与我何干?正当我还在想应该说些什么时,时间到了,大家都站了起来念主祷文。这样也好。反正我也想不出举手说什么。 会后,我在中央公园闲逛。终于出太阳了,这是一周来的第一个晴天。我长久地散步,看着小孩、骑车的人和溜冰的人,尽力把这健康、纯真、朝气蓬勃的景象同每天早晨出现在报纸上的那个黑暗的城市面目调和起来。 这两个世界重叠起来。某些骑车人的自行车或许会被抢走;某些正在散步的情侣会回到遭窃的家中;某些正在嬉闹的孩子或许会抢劫、枪杀或刺伤别人,而有些会被抢、被射杀或被刺伤。要想理清这团乱麻,人们准会头疼的。 从公园出来,走到哥伦布圆环广场时,我遇到一个穿着篮球衣、有一只玻璃假眼的无赖,他涎着脸跟我讨一角钱买酒喝。左边几码远,他的两个同伙一边分享一瓶“夜班火车”酒,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我本想让他滚开,但让自己吃惊的是,我反而给了他一美元。也许是不想让他在同伴面前丢丑吧。他开始谢个不停,让我无法忍受,也许是看到我冷冰冰的脸色,他才作罢,退了回去,我穿过街道,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