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青春-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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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成一把推开花儿,走进屋里,并随手把门紧紧地锁上了。
周奉天用阴森森的目光打量着陈成,慢慢地从腰里拔出匕首,说:陈成,路窄,咱们撞上了。你走,还是我走?
陈成没有答话,也拔出刀子。
两条汉子怒目相视,一步步地向前逼近。站在拔刀相向的两个男人中间,花儿却显得极为镇定、沉着。她悄悄地抽身退到墙边,让出空间给男人们去争斗。昏暗的灯光下,她那丰腴的肢体泛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姜黄色。
陈成先刺了第一刀。刀尖在周奉天的眼前一闪,立即变向直奔他的小腹部。周奉天向后急跳,身子重重地撞在床头上,才躲过这致命的一刀。随后,他不等自己站稳,立即回刺了一刀,被陈成用刀格开了。
两个人又成对峙状态,谁也没有再刺出第二刀。花儿有点儿慌神了,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子,想躲到床后去。
突然,周奉天虚晃一刀,逼开陈成,然后跨上一步揽住了花儿。他用左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右手持刀对准了她的大腿根部,把她推顶到陈成面前。
“陈成,你出去不出去?”
“周奉天,你走!,,”那好吧!“周奉天说。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陈成,右手猛地一挥,锋利的刀刃立刻切开了花儿腿上的皮肉,浓浓的血水冒着泡儿喷涌而出,沿着光滑的肌肤流淌下来,滴落到地板上。
“陈成,你出去不出去?”
“不。周奉天,你有种的话,给我一刀!”
又是一刀。花儿的另一条腿也被血水染红,随后又被一股失禁的尿液冲刷得斑驳可憎。
屋里,充斥着热腾腾的腥臊气。
“陈成,你走不走?”周奉天低吼着,又举起了刀子。这一次,刀尖对准了花儿平坦柔软的腹部。
陈成拉开屋门冲了出去。
在门外,他吐了,嘴里的污秽物又咸又腥又臊,象是女人的血尿。
“周奉天,你这个王八蛋,我一定杀死你!”陈成大叫。
现在,没有用陈成动手,周奉天却死了,而且死得那么突然、可怖。站在平板车前,面对着那张由于痛苦而抽搐变形的脸,陈成才恍然意识到,在他和周奉天之间原本就不存在着天然的区别,他们的命运是完全相同的。
周奉天的今天,或许就是我的明天。陈成悚然一惊,不敢再想下去。激流勇退,或许正当其时?
那件事过后,周奉天立即托边亚军向陈成讲和。他说:在当时的情况下,那是一种最佳选择。你我血斗厮拼必是一死一伤,无法收场;如果其中的一个人服软退让,那么在双方的心里都将深深地埋下猜忌和仇恨的根苗,而这是根本不能化解的。
两个男人狭处相逢,拔刀夺路,却转而向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下手,这不是人,是流氓!陈成曾愤恨地对边亚军说。
在女人面前,哪个男人不是流氓?边亚军说:对女人下手,是男人之间的谈判与妥协。人比动物凶残,也比动物理智。动物是绝不会伤害异性的,而人为了获得周旋的余地,有时甚至必须对准自己下刀子。
“明白了,边亚军。如果有了合适的机会和充足的理由,我会先动手杀死你!”陈成说。
“如果为了生存,甚至可以不必寻找理由。我死了,也会理解你的。。”边亚军笑着说。
陈成用手轻轻地按摩着周奉天的脸颊,替他合上双眼。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眯起眼睛打量着围拢过来的玩主和佛爷们。最后,他把目光落在边亚军的脸上。
边亚军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比平日略显苍白、瘦削。
在陈成的审视下,他的嘴角微微地翘了一下,无声地笑了。
陈成没有笑,他的目光变得像刀子似的尖利,凶狠地刺向边亚军。
“边亚军,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你,不打算改变主意了吗?”
“不,我别无选择!”边亚军轻轻地摇摇头,那双细长清秀的眼睛里透出一丝虽九死而无悔的决心。“是的,我别无选择。我以及我的家族的历史,都是卑微、下贱的;这注定了我在这个社会中只能是个被淘汰者。但是我的心却绝不甘于卑怯和寂寞。因此,我只能在更肮脏的行当中一逞豪强,以求得自慰与快乐。”
“亚军,你的选择是危险的。你说过,常玩女人,最终会死在另一个男人手里;而玩社会,你将从此与整个社会为敌!你必须三思。”
“不,已无可更改。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与其困毙,不如拼死。周奉天不是已经死了吗?”
“亚军,再三思!”
“陈成,要么,一起干!要么,你走开!”
最后,陈成无奈地仰起头,对着黑黢黢的苍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亚军,我们分手了,你好自为之。”
边亚军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和陈成道别,只是侧身闪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陈成走远了。有人注意到,在陈成的背影消逝在夜暗中的那一瞬间,边亚军似乎动摇了。他独自走到什刹海岸边,怅惘地望着墨黑的水面,默想了很久。
两个朋友就这样分了手。自此,北城的玩主在相继失去周奉天和陈成以后,再也不存在一个统一的集团了;而南城却在边亚军的统领下迅速地崛起,成为与老红卫兵对抗的一支主要力量。
陈成并没有就此消失,北城也没有作鸟兽散。事过许多年以后,人们才惊讶地发现,在这一场惨烈的角逐中,边亚军败了,败得极为彻底;陈成胜了,胜得鲜血淋漓。胜也好,败也罢,边陈两个人始终都在信守着那个神秘的协议。
而协议的内容,一直到现在,仍然是个谜。
黎明之前,边亚军为周奉天进行了最后的沐浴。
他托举着周奉天,一步一步地走进什刹海的水波中。
河水清冽、透明,水面上闪烁着碎细的金光。涌动的水流冲刷掉周奉天身上的血污泥尘,也抚平了他心中的创口。
一阵微风掠过水面,水变得混浊了,蒸腾起浓烈的血腥气。
在河水的起伏涌动中,周奉天似乎变成了一个有生命力的婴儿,竭力要挣脱开边亚军的怀抱随波而去。在那一刻,边亚军掉了泪。
两年以前,老红卫兵抓住了边亚军,把他打死过几次。
每一次他都奇迹般活过来了。在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时,他曾顽强地死守着那句咒语:我不死,我要让你们死。
他终于没有死掉,是周奉天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从老红卫兵手中夺了回来。但是,周奉天却没有守住那句咒语,他死了。
他死了。临死前,他念了咒语的后半句——你们也得死。
我要让你们,死!边亚军对天发誓。
天亮以后,柳树林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活人和死人都走了。
提着鸟笼遛早儿的老人说,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只黑色的恶鸟绕着林子飞了三匝,怪叫着向南去了。
5
在同一个夜晚,老红卫兵的领袖们也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地点在二十四中学教学楼上的一间残破不堪的教室里。
会议开得非常短促。据几个人的回忆证实,从第一个与会者进入这问教室,到会散以后人走屋空,前后只用了十六分钟。
会议开始以前,气氛就显得十分紧张、神秘。与会者在门外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和辨识,只有被确认是有相当实力的领袖级人物才被允许走进教室。参加会议的任何人都不许带纸、笔和武器,更不许带人自己的保镖。会议的另一项特别规定是,任何人都没有发言的权力,只许用耳朵听,用举手与否的方式参与民主决策。
会议的召集人、主持人和惟一的发言者是阮晋生,一个干练、稳重、略有几分斯文气的青年。那一年,他二十岁。
阮晋生的父亲曾是解放军的一名著名将领,年初,因涉嫌卷入一场莫须有的“兵变”,突然被卫戍区拘捕,然后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不久以后,他的母亲也被抓走了。
父亲被一个班的士兵押上囚车时,突然雄狮般挣脱开那些年轻士兵的手臂,回过头来对阮晋生吼道:儿子,记住,你姓阮!
吼完,他大笑着走了。
是的,我姓阮。姓阮的绝不是软蛋!阮晋生对着远去的囚车大喊道。
阮晋生继承了其父的军事禀赋,颇具指挥才干。今天上午的行动,从情报的收集和确认,人员的调配和布置,一直到具体实施操作都是他一手安排进行的。事情完全是按照计划进行的。也就是说,在两周以前,当阮晋生决定要制订这个计划时,周奉天就已经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只有一点是带有偶然性或者是某种天意安排,那就是周奉天竟被打死在樱桃沟口。
几个月以前,周奉天劫持了一个将军的女儿,在樱桃沟的杂草丛中,将这个女孩子剥光以后,又肆意凌辱和强奸。
樱桃沟,是老红卫兵的耻辱地,在这里,那条下贱的狗,舔食了月亮!
现在,终于雪耻了。
交手时,阮晋生没有在现场,几分钟以后,他赶到出事地点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半截小树下,胡乱瘫着一具模糊的尸体。
他从来没有见过周奉天。当第一眼看到这个人时,他已经死了。当时他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叱咤京城、使多少红卫兵心悸胆颤的人物竟是那么猥琐、肮脏和卑贱,卑贱得让人恶心,让人觉得可怜。
这时,有人踢了那具萎缩着的尸体一脚,那具尸体竟连翻两周径直滚到了阮晋生的脚下。尸体慢慢张开,仰面向上,圆睁着一双愤恨的眼睛怒视着蓝天。
就在这一刻,阮晋生突然间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随着这个人的死亡,继之而来的必将是十倍增长的仇恨。
“战争”将更趋残酷和疯狂。冤冤相报,何时终了?
必须对局势做出准确判断,采取相应对策,这已经成了刻不容缓的急务。于是,在当天下午,阮晋生就向全北京市的老红卫兵领袖们发出了开紧急会议的“鸡毛信”。
会议开始以后,阮晋生简明地报告了形势:“今天上午,我们出动了几百人围歼周奉天匪帮。周匪毙命,我已经见到了尸体。
“人死了,事态已经扩大。今天傍晚,小股流氓已经开始在街头袭击红卫兵,为周奉天复仇,估计这股复仇浪潮将在今后的一两周内达到顶点。我们将不得不为周奉天之死付出巨大的代价。
“另一方面,西郊各大院的老红卫兵也在准备继续扩大战果,并将陈成和边亚军确定为下一次的打击目标。目前,已经有人在着手制订计划,并开始付诸行动。
“总之,双方情绪都很紧张、激动,且作用方向针锋相对,更严重的事端随时都会发生。为了控制局势、争取主功,我们必须就几个最为急迫的问题做出决定。
“对于每一个问题我都将提出两个截然相反的解决方案。今天到会的一共十五个人,每人有一票表决权,我们将代表全市老红卫兵和全体干部子弟对这两个方案进行表决。多数人的决定,就是全体的意志;而全体的意志,必须得到贯彻执行。我们把这种方式理解为民主集中制。
“对于非常时期的这种特殊的会议方法,有不赞成的,请你们举手。如果多数人不赞成,我们将立即结束会议。”
静默了片刻,没有人举手。
有人要求发言,未被允许。但他还是直着嗓子喊出了自己的意见:真理有时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我们服从真理!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真理,而是高度统一而结成的钢铁意志。”阮晋生冷冷地说,“除此以外,任何优秀的思想都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有人鼓掌。但立即就被制止了。
“第一个问题,必须采取有效措施保护有关责任人。
“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在参与行动的几百人中,直接动手击杀周奉天的有二十到三十人。这些人将是对方复仇行动的主要目标,也是将来司法责任的主要承担者。而其中的三个人,则肯定会成为各种作用力指向的焦点。他们是:动手刺出第一刀的人;剁掉周奉天四个手指的人;以及整个行动的组织指挥者。
“对上述责任人的保护方案是:甲,立即组织他们转移并终生隐蔽。其最有效可行的办法是利用我们在军队中的关系,把他们送入军营并长期服役。随着时间的推移,外界将忘掉他们,他们将忘掉过去;”乙,充分利用我们自己人中少数轻浮虚夸者喜欢自吹自擂、自我表现的陋习,广泛传播谎言,迅速扩大责任人的范围,让虚假掩盖真实,让真实混同于虚假。当我们自己也难辨真假时,所有的责任人已经得到了最有效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