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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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赞,我相信你的胆识和智慧。但是仅有这些就够了吗? 不! 你应该知道,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土司对自己的生命安危是很看重的,我去过布隆德,翁扎土司的官楼就像神话里的宫殿、城堡一样雄伟森严,除了特别的日子或节假日,土司是深居简出的,有时候就是你被允许进了官楼,也不容易接近他的,更不要说这样……”他说到这里用手比划了下砍头的动作。
“可我不能再等了。我想我……”他迟疑地看了看聪本,犹豫地低下头,沉默了。
“什么? 你说。”
“你会难过吗? ”
“你看见过我难过吗? 什么事会把我难倒? 你说吧。”聪本平静地说。
“聪本,我一直很感激你把我收留在马帮里,你像父亲一样关心我,爱护我。我跟你和马帮这么多年,如果要离开你们还真是舍不得,太舍不得啦! 但是,我……现在必须离开你和马帮了,我不能……”
“我料到你会这样说了。你想离开马帮? 交松切! 你真是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了! ”聪本冲动地一跃而起,不悦地说,‘’哼,我才不难过呢! 难怪这些天你心事重重的! 你以为你的仇人就那么容易对付吗? 他可不是一般的人,你也太小看那些土司了。你要是就这样去,你不吃亏才怪呢。好吧,要走你就走吧,我不会难过的! “
这么多年共同度过艰难、冒险的马帮生涯,早已使他们的亲情如父子,亲密如战友。坚赞和塔森是聪本得力的左右手,任何一个离开他,不仅对马帮队伍是个损失,在情感上更是一个缺憾,这对聪本来说确实是难以接受的,坚赞深知这点,所以开不了口。聪本反复声明自己不难过,但坚赞却完全能感到聪本严肃的外表下那颗慈蔼如父的心里充满了与他难以割舍的真情。一向情感上不太外露的聪本,今天一反往常,竞这样激动,虽然在言语中没有一句表明想要留住坚赞的话,但从他的眼睛,从他的表情中可以感到他很难过,他对坚赞的感情是无法割断的,坚赞眼里蒙上一层泪雾,两行热泪滚落下来,聪本见站在面前的坚赞这样,也难以自持地一把抱住个头跟他相当的坚赞,自己的眼里也涌出了热泪,他们谁也说不出话,喉头都哽咽着,只听见脚下淙淙流水轻轻冲动着水供,发出有节奏的“咕噜噜”声……
过了好一会儿,聪本终于忍住了哽咽,说:“坚赞,我知道你心里的仇恨有多深,我知道,如果我遭遇了你这样的仇难,我这一生也会只为复仇而活着,这是我们藏族人的规矩,
男儿不雪家仇恨,不是好汉。我不是阻拦你,坚赞,你的仇人不是流浪汉,不是放牛放马的人,他有坚不可摧的城堡,有武器,有护卫,你如果没有把握,莽撞行事,结果只会是羔羊送进狼口。我不是不想让你报仇,我们该选择最好的办法。是的,坚赞,是时候啦,这
件事该考虑了,和塔森我们一起来好好商量,行吗? “
“不,我绝不能让你和塔森卷进我的事情里,不能连累你们,绝不能! ”坚赞坚定地说,
“如果你要这样做,我就马上离开马帮,即使我复仇成功了我也不再回来。”
聪本沉默地注视了坚赞好一会儿,说:“好吧,也行,这事先放一放,等我考虑下,我答应你,我和塔森不卷进来,但我们也许可以给你提供些帮助。相信我,有我们协助你,总比你一个人单独行动更好。”他见坚赞要说什么,挥了下手:“你别反对了,就这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仇是你报,我只是帮你想点办法,我们……”
“喂,聪本,你们俩怎么不去婚礼那里? 主人家一再要请你去呢。”一个马帮娃出现在草坡下,顺着溪流边的草地走上来,高喊着。
“我们的礼物送去了吗? ”
“送了,主人感激不尽,”那人边走近边说,“他家儿子的婚礼遇上我们这帮外乡人,还送了珍贵的茶叶,就别提主人家有多欢喜了,所以无论如何要聪本和所有马帮娃一定去。”
“坚赞,走吧,去唱唱歌,放松下心情吧。”
他们一前一后跟那个来喊他们的驮脚娃一道向山坡下走去,还没进村子就听见了婚礼中人们踏歌的声音。
藏族的婚礼隆重、热烈而绵长,不管是农区还是牧区,都是要举行三四天,特别是富裕的家庭。多是在冬季腊月,有的农区则是在秋季庄稼收获的时节,今天这家农户是富裕人家,婚礼的热闹和隆重不亚于头人家,今天是婚礼的第二天,主要仪式是迎亲和送亲,所娶媳妇家离此村较远,双方迎亲的队伍都是骑着马,穿着和饰配、挂戴都很华丽。
村里几乎所有的青年男女,都用土陶罐、铜壶、木桶盛着甘甜清冽的山泉沿途摆好,这是青年们在表示祝福,祝福新娘新郎幸福美满,当盛装的新娘下了马,便向他们敬上果品。
主人家一楼一底的门户外,有一条大道,屋顶上已经燃起了迎候新娘的神香……
从达折多回来,在米昂( 木雅) 扎营露宿时,桑佩马帮碰上一队甘孜大金寺的马帮,在和寺庙马帮会首的摆谈中桑佩罗布得知,布隆德在翻过年坎后的腊月——藏历木猴新年,将举行五年一次的隆重的大祈祷法会,许多地方的高僧、头人、贵族和老百姓都会去那儿朝拜。桑佩罗布听说后,如获至宝,但他并没有马上告诉坚赞,他在心里盘算着怎样安排这支队伍……
蓝色的天空有三光
那是温暖的阳光
银色的月光和闪烁的星光
辽阔的草原有三美
那是格桑花和牧场、牛羊
青年的身上有三宝
那是骏马、钢枪和无畏的勇气
……
在卡日泽瓦草原,悠扬的歌声飘荡着,这歌声是桑佩马帮再熟悉不过的了,就连骡马们也感觉到亲切,一下就抖擞起来,步伐也加快了,这优美的歌声是度母一样的松吉措唱的,她在迎接他们了。
这次,桑佩马帮在卡日泽瓦滞留的时间很长,时间已经是藏历的十一月了,再不赶回桑佩岭,新年木猴年的节日不就要在他乡过了吗? 马帮娃们不知聪本在作何打算,在米昂时聪本就好像不着急了,一路做着生意,一路慢慢地走,问他有什么打算,他只是笑笑,把眼睛一瞪,摸着唇髭说:“我有个好的安排,到时候再告诉你们。”
这天早晨,太阳刚冒出山头,阿更和司郎彭措起床后走出帐篷,到草坡旁撒了泡尿,尿若悬河水的雾气在铺着霜花的金黄草地上蒸腾,阿更清清嗓门,兴致勃勃地唱了起来:
德格装饰我知道
头顶琥珀闪光耀
我虽不是霍柯人
霍柯装饰我知道
彩虹丝带腰间飘
我虽不是勒塘人
勒塘打扮我知道
银花朵朵头上戴
我虽不是巴塘人
巴塘装饰我知道
银丝须子额上交
我虽不是……
“咳,我说,阿更,这两天你总爱唱这首歌,我都听得心慌了,换个其他的不行吗? ”
司郎彭措说。
“怎么? 怕是我唱起这歌让你想起了情人吧? ‘头顶琥珀闪光耀! ’这次到达折多你给她买了什么礼物? ”阿更开玩笑地说。
“我都忘了我有个情人,你还记得? 难道是你对她有意思了? ”司郎彭措伸着懒腰说。
“笑话,我可不夺朋友所好,去你的吧! ”
他们俩说笑着向帐篷走去。阳光下的金色草原苏醒了,骡马们也舒坦热闹地“咴咴”叫开了,酥油茶在木桶里回响的哗啦声,人们唤牛畜的声音,女主人嘎嘎的挤奶声,应和在草原明媚的晨光里。
“嗨嗨,伙计们,我有个想法要告诉大家,这也是我考虑了很久的事,大家看行不行。”
从帐篷走出的聪本兴致勃勃地拍了几下手掌走近马帮娃。
“是不是我们明天就出发。”
“不,我想,今年冬天我们不回去了。”
一听聪本这样说,一个马帮娃失望地开着玩笑叫了起来:“我都快一年没碰过女人了,想死家里的女人了,聪本,你好狠心。”
“算了吧,宗麦,你糊弄别人还可以,在我面前说这些那是骗不了人的,你……”一个年纪较长的马帮娃说着,宗麦忙打断说:
“奇怪啦,你是怎么知道我……”
“好啦,算我没说,我料定你下边的话一定不好听,还是听聪本说吧。”
马帮娃们都出了帐篷,很关心聪本的这次例外的计划。
“大家猜猜,我计划在什么地方过冬? ”聪本继续说。
“八成是聪本舍不得离开松吉措阿松了吧? ”年轻的阿更说。
“错了,我的想法是,我们应该到布隆德去做趟买卖了,在我们这群人中,年轻的多数都没去过那里吧,那还是八九年前了,我们曾去过。翻过年尾,藏历正月布隆德朗泽寺要举行五年一次的大祈祷法会,康巴地区许多的僧俗人众都将去朝拜,前往那里的还有许多地区的商队。”
“对呀,聪本,这是个好主意。都说那儿是个吉祥美丽的地方,我早就想看看翁扎土司的官楼了,听说那座在康区数一数二的官楼像山一样高,跟宫殿没什么区别,不知是不是过于夸张。”
“没有夸张,确实如此,听我阿妈还说,那儿的女子姿色极好,是出美人的地方呢。”
“你们听说没有,说是土司的女儿才是美人中的最美,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漂亮。”
大家议论纷纷,掐算着在布隆德朝拜完大祈祷法会,就是回家的时间了。刚才从帐篷里走出的坚赞却惊讶地愣神站在门帘前,“布隆德”这几个字在他心里是最温润、最甜蜜又是最怕触及的。聪本这突然的计划,让他惊诧,让他内心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他用力握着帐篷门旁的牛毛绳,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和不安。他的心情只有聪本和塔森感觉得到,聪本装得很自然,一直没有看坚赞一眼,兴致很高地跟马帮娃们说着话,坚赞把目光投向司郎彭措身后的塔森,塔森马上对他鼓励地笑了笑,并轻轻点点头。坚赞明白,他们父子俩是经过商量了的,聪本这一举措完全是为了他坚赞,竟然要冒风险把整个商队带到布隆德去,他绝不能答应。他再次深切体会到聪本严厉、强悍的外表下有颗充满了慈父般温情的心。不能,坚赞坚决地想,不能让聪本参与进来,那是他自己的家仇,如果报仇未成,意外地给商队带来麻烦,后果是可想而知的,聪本苦苦经营了几十年的商队,被自己的私事毁于一旦,那他坚赞不是又欠下了罪孽吗? 他怎么对得起聪本。坚赞简直不敢往下想,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向聪本走去:
“聪本,我不同意去那地方! 那是冒险! ”
坚赞的话很坚定,使议论着布隆德的马帮娃们一下停住了话头,大家都看着坚赞,不知坚赞怎么会那么严肃地反对聪本的决定。
聪本没有回答他,却高声问大家:“那么还有谁不赞成? ”
“同意,去吧,坚赞,你怎么啦? ”年轻人都说赞成,阿更不解地问。
“我呢,我赞成商队去布隆德,但我必须回家。”静默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说。
“好,我同意,我知道出门时你家老母亲正在病中,你应该回去。还有你,格绒甲塔,你家要选址修新房,你是当家的,你也回去,就这样,坚赞也跟他们一起回去吗? ”聪本说。
甲塔忙接着说:“聪本,我要跟大家一块儿去,家里修房的事开春后再动不迟,从布隆德返回后正合适。”
“不,甲塔,日子都请喇嘛卦定好了,就不要改动,你们几个回去也好跟我们大家的家里带个口信,就这样吧。”
五年一次的布隆德大祈祷法会在康区是很出名的,布隆德不在康南马帮所经路线中,很少有机会去,想去布隆德不只是做买卖,去朝拜大法会也是为家人,为商队祈祷吉祥的机会。桑佩马帮什么风险没见过,坚赞说的风险难道是指过贡日雪山吗?
司郎彭措说:“坚赞,你怎么了? 从没见你这样退缩过。”
“总之,聪本,我不去,我请求你同意,好吗? ”坚赞执拗地看着聪本说。
“这事大家都同意了,你实在不愿意去,在你阿松这里等我们也行。”聪本早料到坚赞不会赞同他跟商队去那个他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告诉坚赞,现在众人都同意了,看他还怎么说。
“坚赞,就这样吧,我赞同父亲的安排,相信他,事情会如意的! ”塔森也在一边说。
聪本忙接着说:“伙计们,就这样吧,今天好好休息,做好准备,明天一早出发。”说完他转身就向帐篷走去。
坚赞追了去,塔森本想拦住劝说他,但又觉得坚赞跟父亲说说心里想说的话也好,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