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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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郎吉他们下得起劲时,一个叫欧珠的少年扎巴走到旁边站着看了会儿,见郎吉他们那么专注激动的样子,没有谁顾得上跟他打招呼,于是就想招惹下他们,他蹲下来,悄悄伸出手,一把抓起摆着棋子的牛皮图盘,棋子撒了一地。几个孩子惊讶地抬起头,恼怒地看着他,责怪着。
那个叫欧珠的扎巴却说:“我喊了你们几声都不理我,看你们还下。”
“欧珠,那是我的棋盘,你还给我吧。”扎巴娃格绒说。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欧珠得意地说。
“那是我的,还给我吧。”扎巴娃格绒有些胆怯地又说了遍。
欧珠却把牛皮纸揉成一团,在上面吐了口唾沫扔在地上,还踏上一只脚踩了踩,挑战似地笑了说:
“你来取吧,还你了。”
格绒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弯下腰取那图,但欧珠没有松脚,他就轻轻推了下,欧珠当即就给了他一拳头,打在鼻子上,鼻血一下就流了出来。郎吉看不惯欧珠欺人太甚的样子,抓起地上刚才散落的石子棋就想朝欧珠扔去,那个借给郎吉书看的青年扎巴已经走过来,他忙拉住郎吉的手,示意他别犯教规,看那边铁棒喇嘛走过来了,这时,跑得最快的就是欧珠,格绒扯把青草擦了下鼻血,拾起牛皮图也赶快跑了。
藏历六月十五El是安居日,这几天僧人是禁止出门的,因为到了春末夏初,所有的草木都开始萌发枝芽,虫鸟开始下蛋孵雏,所以怕踩死幼虫雏鸟,犯了佛教戒规。安居日第一天全体僧人集中在大殿里,寺里的禁忌管理者手捧着一把专门用于发誓和惩罚违规者的巨大的铁锁、铁钥匙,依次从每位僧人面前走过,每一个僧人都要把手放在锁钥上,背诵规定的誓言,象征自己的行为要被誓言约束住,就如同这把锁和钥匙一样,背弃誓言定将受到佛的严惩。安居日期间授予了特殊权力的禁忌管理者,不像其他僧人一样在室内闭门静修,他们可以到处巡查,看有没有违规的僧人,若被撞见,就必定要挨罚。
做完早祷,僧人都回到康村( 僧人自己家修的房子,以所来之地为集居群落,形成康团) 自己的住所,为表示房内有人在闭门修习经典,以免有人打扰,所以在关上门前先要在门槛上放一团泥,再插上一把青青的贡呷草,如果有急事必须出门去,那需要请假批准才行。
欧珠是另一个大头人阿杜的儿子,在这一带,他家势力之所以比较强大,是因为跟康南毛亚大土司是亲属关系,所以在这片区域上,其他土司头人都要让他家三分,欧珠就依仗着父亲的地位,经常背着格西欺负其他家庭地位低的软弱的小僧人。僧房都是各自家庭修建的,外观看所有的僧房都是两层的,白色墙,红门窗。但从里面的布局和装修就可看出各自家庭经济的好坏。欧珠的僧房在这片康村中算是修得上等的,正关门闭修的欧珠这时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
“欧珠,欧珠。快来取你家里给你带的东西,快来取! ”他从窗户望出去,见巷口处一个皮帽戴得很低的俗人向他招了招手,他犹豫了会儿,四处看了看,见到处都静静的无一僧人,急忙下了楼,开门出去了,可当他走到巷口,却不见了刚才喊他的人,只听见几声鸟叫。他走出巷口朝前又走了一程,什么人也没有,他正感到纳闷,就在这时手里拿着亮晃晃、巨大铜锁铜钥匙的安居日的巡视官走来了,躲是来不及了,他撒腿就想跑,值勤官冲上来抓住了他,并举起手里的铜钥匙在他身上敲了几下,打得他叫唤起来,然后用鞭子把他往回赶。欧珠这回算是吃了顿闭口沙,他始终没猜出是谁把他喊出去的。
那个喊他的人其实就是郎吉,当早祷完了后,郎吉换上借来的俗人服装,在自己的房舍门前放好泥草就悄然溜出去,观察好巡查官动向,他的配合者发出鸟叫的信号,他就恰到时候地把欧珠喊了出来,自己迅速躲开去,让欧珠撞在了巡查人的手里,替他和小伙伴们出了口气,这是他的主意,他的配合者是那天挨了欧珠一拳的格绒和读围棋书的那个年轻僧人,还有个小扎巴阿桑是知情者。
凌晨,当启明星从东方刚刚升起来,绒若拉寺大经殿的顶楼上走来一个僧人,走到顶楼最高处站定,面对着寺庙前方、笼罩在朦胧晨光里的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一片白色僧房,他抬起手,“啪、啪、啪”响亮地击掌三声,掌声在静谧肃穆的寺院城阁上空回响,接着传来他浑厚、沉稳、宏壮并经过特殊训练的低沉胸音:
“米米泽哇德庆坚色司! ”
这是句祈祷的话,意思是观音菩萨保佑平安。紧接着在殿堂的大院里响起一个清脆响亮的童音:
“念经咯! 念经咯! 念经咯! ”连喊三次。
全寺的僧人们都迅速起床向大经殿涌去,脚踏青石板的声音和袈裟裙裾的摆动声轻轻响应在僧舍小巷里、大殿石梯上……
殿堂可容纳近两千名喇嘛,几千盏酥油灯燃放着橘红的光亮,映照着大殿里高大的上百根红色梁柱,身着红色僧衣的僧人们前后赶来,就像红色的浪涛起伏着,不多会儿就平静地排列端坐好。
斟茶的七八个小扎巴们也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连走带跑,平稳地端着很大的酥油茶壶由寺院后的大厨房跑到大殿内依次给所有早祷的僧人斟上茶,早祷和早茶就开始进行了,领经师浑厚、洪亮的领经声响起:
“贡曲松却巴帕! ”( 向三宝献供)
全体僧众跟着他念诵了一遍,然后一齐端起茶碗喝上第一口茶,就这样反复三次,诵经声和喝茶声在聚音、共鸣效果特殊的大殿里就像红色的海洋里掀起的气势磅礴、波涛激荡、有韵律、有节奏的声乐波浪。
大厨房里一派忙碌,今天早祷后要布施茶粥,施主是桑佩岭马帮,聪本桑佩罗布昨天晚上就派人送来了茶包、酥油和小麦等物品,今晨僧众喝的酥油茶就是他们布施的,早祈祷结束后,还将布施小麦稀粥。这种在早祷时接受布施是常有的事,这样做是请寺里帮助祈祷,祈祷吉祥如意。每年桑佩岭马帮将要远行,都会在临出发前一天在当地几个大的寺庙菩萨前点灯,献哈达,早上布施,请僧众为他们远行祈祷平安、吉祥、生意兴隆。马帮队伍每次远征,就是一次长途跋涉的探险,在路上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险恶,特别在横断山区域的朵康险峻的高山峡谷中,所以祈祷商队人马的平安是很严肃、很重要的事情。
厨房里两只足以盛下三头牦牛的巨大铜锅热气蒸腾着,很大的灶孔里粗大的几根青冈木熊熊地燃放着火苗,劈劈啪啪地发出干柴爆裂的声音,当火势微弱了,管厨的铁棒喇嘛就拿起一根近一丈多长的木杆,站在离炉灶较远的地方,把木杆伸进炉膛,高声地向火神祈祷念咒,并不断地说:
“燃烧起来,燃烧吧,燃烧起来! ”
好像真有火神帮助,刚念完,火势就威猛起来。两边巨大的灶炉上都搭着梯子,烧茶煮粥的人正沿着依在锅边的木梯攀上攀下地忙着掺水搅和。
寺院层墙外的苍翠树林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啾啾啾”、“嘶哩楚,嘶哩楚”的鸟叫声,东方的朝阳冉冉升起来了,阳光照耀在恢弘精美的寺庙建筑群上,亮丽的光柱从大殿顶的天窗涌进了殿堂,沐浴着红色的僧众,这时,早祷在灿烂的阳光里结束了,而布施的施主已将熬好的麦粥盛在装饰着铜皮的大木桶里等候着早祷结束的僧人们。
听到喇嘛总管发出分粥的信号声,僧人们拿着各自的木碗向大门涌去。郎吉跟这些精力充沛的青少年扎巴们一样,笑闹着,大家都故意你涌我、我挤你地向前冲着,这也就形成了一种形式,每次施粥时,一种特别的竞赛就开始了,就看谁挤到最前面,成为优胜者,有时为了争夺这个优胜者称号,年轻人还可能大打出手。格绒跟着郎吉左钻右挤,一会儿就冲到施粥处,按规矩第一个到的就要把手里的木碗在旁边的木栋柱上“咚、咚、咚”地击三下,另一个扎巴与郎吉几乎是同时冲上前,但是伶俐的郎吉先敲响了木柱,屈居第二的扎巴转过头来,见是郎吉,就满脸不悦地看着他,而郎吉却对他报以胜利者的微笑。当他和格绒端着麦粥挤在人丛中,他看到人群之外的聪本桑佩罗布正看着他,他急忙招了下手,对格绒说他去见个人,等会儿回来,就忙着挤出人群,但却不见了聪本的踪影,他失望地四下看了看,没找到聪本,就一边向回走、一边端起麦粥喝起来,却无意撞着一个人,那人用力推撞了他一下,原来是端着麦粥的欧珠,他在挑战地看着郎吉。郎吉没理会他,埋头喝着粥想走开,但欧珠却拦住他的路,又推了郎吉一掌。
“你想干什么? ”
“干什么? 你还不知道? ”
“不知道。”
“哼! 阿桑是个胆小鬼,被我一吓就交代了,你就别装了。”
“不知你在说什么。”郎吉冷静地说完迈步想走开。
“我一直在找机会,今天是你自己撞上的,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欧珠又推了郎吉一下,并一把抓住郎吉身上的袈裟不放,郎吉这才举起手里的木碗向他脸上扣去,稀粥糊了欧珠一脸,趁他擦脸时,郎吉转身就想跑开,欧珠追上来,又给了他一脚,一拳,一让再让的郎吉这时也忍不住了,迎着向他扑来的欧珠扭搅着打起来,两人互相都打得鼻青脸肿还分不出输赢,最后是铁棒喇嘛冲上来拉开了,对这两个打架斗殴违犯教规的少年扎巴狠狠地用皮鞭处罚了一顿,并罚他俩做苦工,不做苦工,就罚款。欧珠是大头人家的儿子,最终是用罚款代替了苦工。郎吉不想让他舅舅知道他打架的事,一再求格格不要跟家里人说,做苦工他才不怕呢,只是屁股和腿被那个铁棒喇嘛打得太重,睡了两天才走得动。这天晚上格绒告诉郎吉,欧珠是个很坏的人,他贿赂了打郎吉的那个扎巴,所以才把他打得那么重,这是欧珠自己炫耀时说出来的,还说他和坚赞算是扯平了。
大经殿左侧旁有一片绿树环绕、环境幽静美丽的地方,中间生长着五六棵高大繁盛的桃树,那儿就是辩经的法苑,每当春天来临,那几棵枝干繁盛的桃树,就会开满灿烂的粉红花团,桃花那苦甜苦甜的清香味儿溢满了法苑,郎吉和格绒的僧舍离这里不算远,在静寂的夜里微风吹来,桃花的芬芳也会若有若无地飘进他们的房间里。这时已是深夜,格绒在睡梦里均匀地呼吸着,郎吉却一直没有入睡,法苑隐隐约约传来激烈的辩经声和击掌声,晚间辩经的一般是自愿参加者,他们都是苦读经书的僧人,为了弄懂五部宗教经典的真谛,刻苦钻研辩论着,郎吉曾经也有过想要学好佛经、将来做个了不起的上师的想法,但今夜他的心境却无法安宁了,他心中有那么多的仇恨,他怎么能一直待在寺院里,和欧珠的较量使他感到自己长大了。如果他还是身居高位的土司的儿子,有钱有势,他还会受欧珠这样霸道的头人儿子的气吗? 那个不按教规行事的铁棒喇嘛还会那样听欧珠的唆使吗? 不过这些比起他心中的仇恨算不了什么。他突然想要成为桑佩聪本那样的汉子,然后成为复仇的英雄。
郎吉没有把他的心事告诉任何人,第二天,趁着单独去厨房做苦力活的机会,他悄悄地离开了寺院,匆忙地去追寻桑佩马帮了……
第十二章
“智慧而德高长寿的父王,请用太阳的明亮细究端详,没有美好的珠宝装饰胜利之幢,哪能值得在太空里闪耀飘扬? 一支军队没有威仪的将王,战场上谁会畏惧你的部队? 我呀,要以大鹏展翅的力量,进入浩瀚无边的海洋……”
——18世纪藏族历史小说《勋努达美》
“格嘿嘿! 格嘿嘿……”
在茫茫浩浩的山谷中回应着男人们嘹亮的呼啸声,午后,太阳没入淡淡的云层中,一队牦牛驮队翻过嘎雍山,走进了地形复杂、乱石林立的谷地,四周是茂密的原始沙树林,一条长年累月由马帮驮脚者踏出的小道蜿蜒在绵长的石滩谷,这只驮着皮口袋和各种山货的队伍大约有牦牛九十多头,二三十个驮脚娃,看得出他们是一支短途牦牛商队,这种商队一般是由一个地区或一个村子的乡邻自愿组合在一起,结伴把家里准备的酥油或土特产拿到离该地区略近的商贸较集中的地方去交换生活所需物品。当他们将走出荒寂、嶙峋的海子山石滩时,突然有一帮人从几块巨大的石包后冲了出来,有两三个人还举起明火枪乱放了几响,拿着刀的叫喊着冲了过来,这种小规模的驮队经不住这帮强盗的抢夺,很快就被抢光了,眼睁睁看着他们所有的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