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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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楼有两个楼梯通道,正面宽大洁净的雕花绘彩木梯廊是专供主人和贵客使用的,东面廊式建筑的楼梯与主楼二楼相通,这条通道是佣人进出专为主人服务,也就是下人们使用的过道,这里还设有专给土司家做饭的厨房。楼里繁多的回廊、通道、楼梯让人感到曲曲折折、千回百转。内院四层高大的主楼建筑是核心,是土司起居生活和社会活动的场所,一切布局都显示出众星捧月的效果。它旁边的三面环建的是两层内廊式建筑,宅楼中的管理人员就工作、生活在这儿,管家起居、工作的就是右侧天井旁那个大套间,天井左侧有存放粮食、酥油等的仓库。穿过阳台的走廊墙上挂着成串的大宅内的钥匙和各种刑具。
主楼第二层西侧有一个曲折的通道可下楼,直到主楼后面的花草园,在这儿设有几间专供土司、贵客夏天休闲娱乐的房间,院落里满是草皮和移植的草原上春夏秋盛开的各色花卉,一股清亮亮的水流从园中穿过。高大的院墙边栽种着一些塔状的柏树,几棵葱茏的常绿高山草甸杜鹃树,错落有致地点缀着,使这个花草园看起来就是融自然景色和院落为一体的大院,花园中央有一个白色的煨桑塔。院墙外不远处有两棵高大繁茂的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老的青杨树,秋天草原变得金黄时,青杨树也变得金黄灿烂,仿佛把高高的官楼都要映得像金子一样黄灿灿的。
主楼西南面的二楼平顶上有一个很大的神祭台,每年藏历正月初三和六月中旬都要举行一次祭神活动。三楼正北面是翁扎土司家族的保护神殿,每日都有一个僧人念经;南面是一间贵重物品的仓库,专门储藏氆氇、卡垫、锦缎、银铜瓷器,以及许多编了号码的装有珠宝金银等贵重物品的箱子。东面是一个圆木构建的赭红色“崩科”①式建筑,这是多吉旺登这年增建的。背面楼侧有一个大平台,上面有一座煨桑的香炉,每年初一、十五就会在这儿升起浓浓的桑烟。三楼中间有个大天井,天井右边是土司妻子的卧室,旁边是为他们的儿女准备的卧室和贴身佣人休息之所。土司的卧室本来也在这层,但现在搬到了四楼。三楼居室外的天井外廊左右是土司的侍从们休息听差的房间和厕所,北面又是个大客厅,称为阳光室,专门接待有身份的人;西南面有一过道可通往土司家气派豪华的经堂。
在这气派的官楼里,就在大公主快满三岁时,又增添了一个小孩,人们看到土司家气派的大门顶檐上已经搁了块红色石块,知道这就是说土司家里又添了个女孩,一个漂亮的小色姆(公主)。
……草原的春天来得很迟,当枯黄的草地泛起了嫩绿,暖融融的阳光让人们脱下了厚重的冬袍,土司家两个如花的女儿换上了美丽的锦缎春装,她们头上那一百零八根细密的乌黑辫子盈盈披泻在身后,头顶饰艳丽的绿松石镶珊瑚珠发压,两鬓发际旁如珍珠般大小的绿松石、红珊瑚珠串轻盈地垂饰着,更把她们娇俏的容颜映衬得异常美丽,当女佣志玛给她们梳妆打扮好,姊妹俩就兴奋地嚷嚷着要到草坝去骑马遛遛。仆人已经从马厩里牵出两匹三四岁的小马,正静候在大门外,中年女佣志玛紧随在两个美丽的小姐身后,她把十岁的二小姐抱上枣红马,又准备扶大小姐上马,但大小姐却别了她一眼说:
“走开吧,我说过让你来扶我吗?讨厌!”年已13岁的大小姐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对女仆自以为是的行为甚感不满,志玛忙恭敬地说:“是,色姆姑娘!”低头退开了。
“驾!”妹妹驱马先跑开了,她欢快地喊着:“阿姐,我先跑,你来追我吧!”
“好呀,跑吧,沃措玛,我马上就会追上你!”姐姐萨都措笑了,不慌不忙地应着。
姐妹俩像一双翻飞的小燕子,翩然起舞在金色的泛着嫩绿的草滩上,一阵阵欢笑声如银铃撒落在阳光里,姐妹俩的名字是取自苯波教中两个美丽智慧的女神之名,是古象雄语,这自然是学问高深的活佛取的。
“姐姐,快追上来呀,今天你怎么了?哈哈!”
“别得意,我会撵上你的,等着瞧吧。”
可是妹妹的马今天跑得如箭飞一般,她担心地高声喊了起来:“小心,沃措玛,别跑得太快了,小心摔下来!”
“噢,哈哈,你追不上了!”
“再跑我真的追不上了。”
“萨都措,你终于落后了一次,我赢了!”
“慢点,你听见没有?沃措玛,不然我回去了!”姐姐生气地边跑边说。
沃措玛终于拉住了缰绳,放慢了马,回头对姐姐说:“好吧,我已经放慢了。”
她们并驾齐驱,冲上一道草坡后跃下马,兴奋地滚倒在草地上,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
“沃措玛,曲呷头人送的这匹枣红马跑得真快,是匹好马。妹妹,这马给我骑吧,你骑姐姐的这匹铁青马,它又温和又听话,很适合你的呢,你不知道吗?草原上的人说铁青马是女人的神魂马,你不喜欢吗?”
“不,我喜欢这匹枣红马,这是曲呷头人特意送我的,而且它特别听我的话呢,好像知道我就是它的主人。知道吗?刚才我只是轻轻拍了下它的脖子对它悄声说‘跑快,再跑快,不要让萨都措追上’,它就跑得像飞一样了!”沃措玛坐起来如获至宝地看着在一旁吃草的小红马喜悦地说。
“再快你就要摔下来了,我紧张得心都提到这儿了!”姐姐指指自己的喉咙,“你还小,这马看来有点烈,你最好别骑它。知道吗?曲呷头人送这马其实是想要我们家的獒狗崽,都知道翁扎家的獒狗是非比寻常的,知道它下崽了,所以就送了这马,父亲差点把洛洛送给他了,我没同意,洛洛是这窝黑黑的小狗里惟一白色的,长得最漂亮的,我舍不得,父亲就送了另一只。我们家的獒狗可比马昂贵多了,以后洛洛肯定比它的阿爸、阿妈还威猛、高大呢。”
“是的,阿妈说洛洛长得跟狮子一样,头圆圆的,所以才叫它洛洛。但这小马也很可爱,它可听我的话了,我已经喜欢它了。”
“那好吧,你答应我不要骑得太快了。”
“好,我答应,嘻嘻!”沃措玛侧过身亲密地亲了亲姐姐的脸,她们俩都笑了。
在草地上躺了一阵子,两姐妹起身手拉着手地走近枣红马。
“妹妹,你看,这马真棒,那天曲呷头人给它的赞词好多,说它‘毛色枣红贵人的神魂马,右腋一团白色旋窝毛,跑速赛过风’,还有毛质……”
“毛质粗亮优等如鹿皮,牙齿如……嘿,反正它是一匹好马!”沃措玛不容置疑地得意地说,一面亲昵地抱住小红马的颈部,轻轻抚摩着。
“沃措玛,我们给它取个名吧。”
“好啊,它跑起来像风一样快,就叫它‘红色风马’,行吗?”
“哈哈,红色风马,不好听,不好听!”姐姐忍不住哈哈地笑个不止。
“嗯,那你看叫什么好听?”沃措玛也笑了说。
“我看就叫它‘嘎达麦波’,好吗?”嘎达麦波之意就是“红色流星箭”。
“好听!真好听,它跑起来真的跟流星一样快呢。它是红色的流星!”沃措玛高兴地拍手跳了几下,她喜盈盈地看着姐姐,想让她也分享一下她的好坐骑,“姐,你骑骑看,它肯定也会听你的话!”
“好呀,那我们上马回家,这回该你落后了,沃措玛。”
“落后就落后吧,铁青马在我手里也许不认输呢。”
她们一溜烟地往回跑去,不多会儿沃措玛就被姐姐远远地抛在身后。萨都措猛跑着到了大宅楼门口,黑亮的金边大门正开着,小红马一跃,跳进了大门,就在奔进大门的那一瞬间,洞开的大门内,突然“嗖”地窜腾出一只金色的拖着大尾巴的松鼠,正好撞在小红马的额头上,然后张皇地落在地上挣扎了下,又飞快地跃出铜条装饰的门槛,迅速地跑远,逃得无影无踪,而小红马却因这一撞,惊诧得嘶鸣了一声,便腾立而起,猛地把背上的骑手抛下来,自己毫无目的地在宽敞的院里狂奔起来,在院里干活的家奴、差巴们慌忙地躲闪着,那群放跑松鼠的孩子们惊叫着四散而逃,这些孩子都是家奴和差巴的孩子。
“大小姐,菩萨啦,这是怎么回事?大小姐!”女仆志玛一面惊呼,一面跟几个家奴直奔从马上摔下的大小姐身边,马夫也很快把小红马拦住了,幸亏小姐落进了右边一堆已清洗干净正晒着的羊毛堆里。
沃措玛赶到大院里,跃下马就扑向姐姐:“姐,阿姐萨都措,你没事吧?摔哪儿了?疼吗?”她紧张地摸摸姐姐的头,又摸摸手臂、腿。
已经吓懵了的萨都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确信自己没有伤着,才对正扶着她从羊毛堆里出来的女仆说:
“我没摔着,你把我头上粘着的羊毛拈干净。”她又对另一个仆人说:“去,把卡垫拿来。”
“拉嗦!是,是!”下人忙应道,“小姐,另外换件衣袍吧,身上到处都是。”
“姐,我也给你拈,衣裙上好多,还是换了好!”沃措玛对姐姐心疼地说。
萨都措在家奴拿来的羊毛氆氇垫上坐下,大家见她没有要上楼的意思,都不敢多说什么,因为院里的人们都知道萨都措闷闷不言不语,就表明她很生气了。她静静地坐了会儿,精神也恢复了。这时,从家奴们低矮狭窄的小房间里传来小孩的惊叫声,只见一个衣着讲究的少年正从那些房间里抓出一个个衣袍破烂而脏兮兮的孩子,他们有的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有的带着哭腔求饶着,大院又开始喧闹起来。
“不是我,不是……”
“不是我放的……”
“要说谎,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快说,是谁干的?”少年恶狠狠地问道。
那些孩子支支吾吾地不愿说,少年就凶巴巴地抬脚用力在他们的屁股上踢了几脚:
“说,老实说,快说!”
“是……是洛绒丁真……还有……达娃,他们……”
“说了就不打了,说吧。”
“他们今天一早到松林去玩,抓回来一只小松鼠。他们刚回来一会儿,正给我们大家看松鼠,没想到松鼠一下就从洛绒丁真的手上跳出去了!”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孩说。
“他们躲到哪儿了?”
几个哭哭啼啼的孩子都直摇头,少年命令着说:“快去给我找,告诉他们如果不出来,就抽打他们的父母。”
孩子们呆愣地看着他没敢动。
“快去找,还站着干什么?谁找到就可以免去挨打。”
这帮孩子在凡是下人们能去的通道、楼梯拐角处和仓库、织布房、马棚羊圈中喊着找着,传达着那个少年的命令。那少年就是土司大管家泽仁昌珠的儿子丹真,他正手拿着皮鞭不慌不忙地等候着,他又殷勤地走到萨都措面前:
“大小姐,你看着,我今天非把这帮畜生好好地收拾一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无礼。”
萨都措只是点了点头仍没说话。
那帮小孩回到院中站着,不敢汇报他们寻找的结果。
丹真走到他们面前,用鞭子把柄一个个点着他们的脑袋问着,孩子们都摇头表示没找到。
“那好吧,我就先抽你们几个,我就不信他们躲得过!”
“少爷,饶了我吧。”
“我只是站在一边看他们玩……”
“住嘴,贱奴!就先从你开始吧!”说完举起鞭子就开始挨个抽打起来。
哭叫声、呻吟声顿时又响了起来。丹真正挥鞭打得欢,眼前却站出两个十一二岁蓬头垢面、衣袍破烂的男孩,他们的头上身上粘着许多干草末,一看便知他们是从草堆里钻出来的,他们一定是藏在马棚里的。
长相十分匀称此时却横眉立目的丹真,走近他俩,看着他们的滑稽样儿,忍不住嘿嘿地笑了几声,然后走到他俩身后,抬起穿着彩靴的脚朝他们的腿和屁股踢了去,又猛地拽着他们的头发,让他俩跪下,他手上的皮鞭开始不断地“飕飕”左右舞动起来。干这活儿对丹真来说是件愉快的事,抽打了一会儿,他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那两个孩子开始时还紧咬着嘴唇不出声,后来还是呻吟着,尖叫着,求饶着,他们破烂的衣衫更破了,皮肉露出来了,鞭痕由红而渗出血迹。
再过几天丹真就要被送进寺院做僧人了,虽然这个决定是土司安排的,泽仁昌珠管家还是十分乐意,他暗想,说不定聪明的儿子以后可能会成为大喇嘛呢。丹真似乎是因为过几天自己就不在大小姐身边了,所以今天替大小姐打得更卖力。
家奴和差巴们都不敢请求劝说,都知道只要是萨都措同意了的,丹真是不会轻易停下皮鞭的,大家不忍多看,都各忙各的活儿去了。织布房里几十部织氆氇机响起,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