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叶淡淡意绵绵-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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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好消息给你们。”董显尊见到嬷嬷进门,屁股马上老老实实地坐回到座位里,做出一副乖得不能再乖的模样。
不知怎地,绵竹听了嬷嬷的话,心中竟被搅得更加不安起来,或许是因为方才她听了太多“好消息”的缘故吧。
“有一对新人即将喜结连理,他们希望能够收到你们最诚挚的祝福,并邀请你们在举行神圣仪式的时候为他们唱响祈祷与赞美之歌,你们愿意吗?”
“是谁的好事?”一个女学生忍不住问道,接下来一群女生便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和乐嬷嬷笑容依旧,仿佛在从她们身上寻找自己曾经的青春光景,直到声音渐落她才重新开口,一句话令绵竹轰然大惊:“是林叶青先生和梅桂小姐。”
众人的回答是惊人的一致:“愿意!”这可是梅林两家结亲的大场面,若非显贵,想进教堂观礼是绝不可能的,所以这次表演正给了许多女学生一睹尊容的机会,她们自然踊跃响应。绵竹坐在位子上,只觉浑身忽冷忽热,疲倦得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提不起丝毫兴趣。直到今日她才清楚,无论逃到哪里,她都躲不过三少早已布下的这张网。
放学后,绵竹独自一人徘徊在校门外拐角处的小胡同里等待云青来接她回慕云居。刻意避开那些探询的目光,只因她与云青,或者说是与李鼎天之间的关系是绝对的秘密。低垂着头,冰凉的手指不时划过脸颊撩开散落的发丝,似是不经意地抚过那人中午时在肌肤上残留的痕迹。漫天飘飞的柳絮在头顶盘旋,然后悄悄坠落,经风一吹便在道边堆起毛茸茸的一片,最后却被她一脚踏散。
“真是调皮。”云青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的心又一次被拧紧,酸涩的疼痛蔓延至四肢,令她整个人如同一块僵立的石头,“快上车吧,咱们回家。”
绵竹跟在云青身后上了车,一路上不发一语,只是把脸埋进衣领里面,睡着一般。身上忽然落下一件外套,绵竹略显诧异地转过脸看向坐在身侧的云青。
“累了就先打个盹,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家呢。”说完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笑意更深,“肩膀随时可以给你靠。”他这一笑,看得绵竹又愣了神,既没依言靠在他的肩上,也没缩回脑袋继续假眠,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看个不停。云青也在看着她,明亮的眸子里先是融融笑意,继而是不解,最后却都化成了一滩春水。
“怎么哭了?”他掏出手帕为她拭去忽然涌出的泪水,眼中更多了一重忧虑。
原来那一滩春水并不在他眼中,而是自己的。
“方才不小心让柳絮飞进眼睛里,实在痒得慌,我就不眨眼瞪了一会儿,那飞絮果然随着泪水流出来了。”
他沉默不语,牢牢握住她的手,目光却落在前方绵延无尽的路上。
即便依偎在云青身旁,寒意仍旧无孔不入,深深的恐惧更像是泼入清水中的一团浓墨,如丝般渐渐化开,霸道地把一切清白染上夜的惨淡。
晚饭时,围得下一二十人的大圆桌上只有绵竹和云青两个人,各自埋头默默吃着眼前的饭菜,只有碗筷偶尔碰撞时发出一声脆响。
绵竹先夹了一块藕丁放进碗里,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对端坐在餐桌对面的云青开了口:“他要回来了吧。”
“哦。”他含混地应了一声,马上伸出骨节匀称的手抓起饭碗捧在手里,另一只拿着筷子的手则努力往嘴里送饭,动作仍不失优雅。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斯斯文文,特别是吃饭的时候,绝不会把另一只手随便拿到餐桌上来,绵竹暗自想道,一句话便令他失措,看来他原本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她。如果不知道就意味着不会发生,那她也乐于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可惜事情又远不会那么简单。
过了年之后她就再没睡过一夜安稳觉,这一夜并不例外,总有太多的事情要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好好想一想,毕竟,云青可以给她温暖和关爱,也可以慢慢治愈她心中的创伤,却给不了她强有力的庇护。他只是药而非毒,更不是武器,所以在更多时候她还是要靠自己来谋划出一条生路。
第二天,她瞒着云青向学校请了假,然后坐上黄包车直奔嫣红的住处。
嫣红就是三少口中的那个联系人。
“你何时同三少混得这么熟了?”绵竹冷着一张脸,见到嫣红后一开口就是这句话。昨晚接到嫣红的电话时她的肺都要气炸了,有种背后被人捅一刀的感觉。
嫣红只在睡衣外面裹了件披肩,咂咂嘴不满道:“臭丫头,真是不像话,来了也不知道先打声招呼,搅了姐姐的好梦不说,还火气冲天,你这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么?”见绵竹默然无语,嫣红只哼了一声便懒洋洋地转过身朝着客厅走去,边走边说:“老娘还是头一遭遇到七月飞雪这档子冤枉事,不过是给人传个话而已,却成了通敌卖国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了!”
绵竹一听马上蔫了,摇起小尾巴屁颠屁颠地跟在嫣红身后讨好道:“好姐姐,这九衢城里除了你我还有什么亲人?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刚才只是一时头脑发昏说话冲了点儿,你可千万别介意呀!”
嫣红停下脚步回身盯了绵竹一会儿,目光有些难言的复杂情绪在翻涌。最后,她只扯起一边嘴角翻了个白眼,哼道:“死丫头,要赔罪就给我去厨房好好做检讨!”
“遵命!”绵竹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军礼,接着一溜烟钻进厨房,里面马上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嫣红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见一双美目微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上面像是沾满了初春的露水。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绵竹支着下巴看着嫣红一点点把碗里的稀饭吃光,实在忍不住便开了口。
拈起纸巾轻试嘴角,嫣红不急不慢道:“三少想要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绵竹眉头稍稍紧了紧,叹息道:“我确实不清楚。”她只知道,他要的很多,他要这天下,只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完整的心,但同其他男人比起来,他所求又并不算多。
“他要李鼎天的命。”嫣红的声音又变得飘渺不定,“凡是对他问鼎天下构成威胁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即便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绵竹手上一抖,杯中的水溅出了一些。嫣红好似没见到绵竹的异样,继续说道:“你说他这样死心眼,究竟为的是什么?”绵竹仍旧一副木讷模样,嫣红见了不由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绵竹才幽幽开口道:“怎么做?”
“李鼎天会在五日后到达九衢,一直逗留至三少婚礼结束。因为行程较短,他带在身边的人不会多。你要做的,就是把他返回泷鑫的具体时间和路线告诉三少,以后的事情他自有布置。”
“我要是没能办到会怎样?”
“我怎么知道会怎样?”嫣红没好气地嚷了一句,“大不了就是再把你送到他身边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想走。”绵竹把脸埋进双臂之间轻声说道。
房子里沉静了片刻。
“有牵挂了?”嫣红似笑非笑道。
绵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你,学校,还有……他……”
“他是谁?”连嫣红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陡然高了许多。
绵竹抬起脸,白玉般的脸颊上早已染上一片春红,缓缓念出一个名字:“云青。”
嫣红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披在肩头的波浪顿时翻腾起来。绵竹呆呆地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之时,她依旧笑得冷漠恣意,仿佛世上便没有入得了她眼的事情,而面对着她的自己还是一样懵懂无知,读不懂她真正的心思。
“你爱他?”嫣红突然止住了笑,清冷的目光似是落在绵竹身上,却又像是毫无着落。
绵竹双手捧住脸颊,抿嘴笑道:“爱。”脱口而出的一个字就如同板上钉钉一般,流露出非同寻常的坚定,而嫣红也在刹那间成了那被钉的木板,僵硬得丝毫动弹不得。半晌,绵竹又叹息一声道:“我虽然知晓自己的心意,却不清楚他的。他于我而言总是若即若离,而我也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他的感受,仿佛我们之间一直横亘着一道无形的沟壑,谁都跨不过去。”
“傻丫头——”这一声似是叹息,又似戏谑,其中的真真假假就连嫣红自己也辨不真切,“为什么爱他?难道你还没吃够男人的亏?”
“你说,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绵竹不答反问,见嫣红默然不语,她又说:“过去我只为了活而活,从今往后我想为自己而活,活得坚强,活得精彩。既然自己的心不自觉地被他吸引,我绝不会再自欺欺人。”
嫣红从桌脚处随手捞起一瓶酒,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才沙哑着声音问道:“为了什么活着,有用吗?”额前被一缕垂下的黑发遮住半边,同那白玉般的肌肤形成了极强的反差,看上去就像是阴阳鱼一样,却处处充满着致命的矛盾,“命中有时终须有,痴心妄想一场空。”
这是告诫么?还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绵竹呆呆地看着醉成一团的嫣红,慢慢体味着她给自己迎头泼下的这盆冷水。
“督军的火车在途中遇到山洪。”回到慕云居,云青告诉她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这个。
“他现在怎么样了?”绵竹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如同遭遇迎头一棒,脑子晕晕的,要扶着墙边才勉强站稳。
云青见状,马上几步走到绵竹身前将人带入怀中,柔声道:“别怕,他没事,只不过路被阻了,要耽搁几天,恐怕会误了三少的婚礼。”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绵竹已平复心神,身子仍无力地倚在云青胸前,低声说:“云青,我累了。”
“我扶你回房休息。”云青说着一手挽住她的肩,小心翼翼地把人带上了二楼,“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嗯。”绵竹点了点头,然后便轻轻把门合上。似是真的倦了,她竟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化作一滩泥水。对这个男人,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李鼎天出事的消息一传出去,马上有人不安分起来,比如第二日一早便闻讯赶来的何烨,又如同他一到而来的伊藤。看着眼前穿着打扮如出一辙的两个人,绵竹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是双生子么?怎么衣饰都是成对地买?”
“谁跟他是兄弟?是这臭小子处处学我,还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人!”何烨避嫌似的想离何烨远点,却猛地发觉自己一只脚正被伊藤死死地踩在地上动弹不得,身形不稳险些栽倒,最后只能无奈地继续留在他身边。一旁的伊藤眉梢一挑,得意道:“到底是谁赖着谁,可真是不好说呀。”
见着何烨抓狂的模样,绵竹心中一动,竟笑得高深莫测起来,像三少一样,这笑里面多了些算计。明明上次见面还形同陌路的两个“熟人”,今日却已冰释前嫌,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俩来这儿做什么?我忙得很,可没空招待你们。”绵竹一边说一边拿起书包便要走,却被何烨拦下。他一把拽过书包抱在怀里翻了个底朝天,满脸不可思议道:“你……你竟然真的去读书了!”
未等绵竹有反应,一旁的伊藤倒先开了口,语气稍有不善:“有何不可?难不成你心存偏见,瞧不起绵竹这样的女子么?”
“怎么会?我只是……只是大喜过望呀,哈哈……”何烨把倒出来的书一股脑儿塞了回去,然后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抓起绵竹的小手笑道:“走,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绵竹想抽出手,无奈攥得很紧,急道:“别闹了,再不走我就要迟到了。”何烨却听不进去,手上稍一使力,绵竹便被牵着走。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坐上车后绵竹倒是镇定不少,反正挣扎也是徒劳。
何烨仍攥着她的手,对她眨眨眼,说:“等会儿你便知道了,保准欢喜的不得了。”
绵竹哧了一声,不屑道:“神秘兮兮,非奸即盗。”
何烨也不反驳,只是闭目养神,坐在副驾驶位的伊藤更是安静得不同寻常。
车子在沿江大道路旁稳稳停住,绵竹在车内一抬眼便见到“玉景公园”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据说这是前朝某个自诩风流的王公贵胄题的匾额,可笑的是,多年之后,在这金灿灿的匾额下面竟会多出一个丑陋不堪的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狗与华人不得入内,若不是近几年国人强烈抗议将牌子拆除,这里仍会只供洋人游玩。看着出入之人均着洋装西裤,却大声说着中国话,冷笑不知不觉爬上绵竹的嘴角,真是好一副装腔作势的滑稽派头。
待伊藤绅士地为绵竹打开车门,她才风姿绰约地迈出车门,然后一手挽上伊藤的臂,身子更柔柔地靠着他,像是无腰的水蛇。伊藤很好地掩饰住自己脸上刹那的僵硬,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