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罪 秦耕 著-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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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又一遍地过电影。从第二天开始,我表面上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轻松,但我想获得更多的信息。我甚至交代卢传胜出去时,如何注意听消息,如何观察外的动静,在放风时,我也曾以聊天的方式,企图从平福安,王胡子嘴里听到一点什么。平福安一脸严肃,叫着我的名字,说这不是你应该打听的;王胡子则故作威严,厉声说:不许乱打听!不过王胡子故作威严的表情,总是引得我忍不住要发笑。
其实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看不出任何变化,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是天气越来越冷,监狱里的白昼越来越短了,夜长昼短,这对于囚犯们来说,可是一个好消息。那极端空洞乏味的日子,好像也容易熬了,容易打发过去了。这是冬眠的季节,随着气温的下降,生物的体能消耗减少了,那像噩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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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休无止地缠绕着肉体与大脑的饥饿感,仿佛也终于累了,不再凶猛地纠缠了。冬天是监狱里的最好的季节,因为昼短夜长,冬天是一个专属于囚犯们的好季节。
那段时间对我的审讯仍在继续,但内容没有新的变化。从他们的提问中,我也“刺探”不出相关的信息。
突然,只两三天的工夫,那一批被“围捕”进来的人,就又哗哩哗啦全放走了,我当时虽感意外,但仍然不明真相——对我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那件“爆炸案”的真相,我是获释之后才从人们的传说中知道的。
也许他们当时确实有过与我“并案”的设想,但仅仅只是一种设想。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本号子经常有人外出“帮灶”,对这个号子的其他囚犯来说,还有更多的好处。我腿上的湿疹初起时,不过是几粒细小的皮疹,因为囚室的环境为它们提供了“优越”的生长条件,它们就迅速茁壮成长起来。若干年前,我左上臂也曾长过湿疹,我知道有一种叫“醋酸去炎松”的软膏,就可有效治疗。因而我很快就写了一张“处方”式的纸条,把它交给了管教,按说当局在当天就应该为我提供这种软膏,以防湿疹感染进一步扩大。但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消息,经我多次催问,我甚至在放风时挽起裤脚,把湿疹与警察“合谋”取得的伟大成就展示给他们看,他们仍然无动于衷。
我只好继续写我的“处方”,让卢传胜外出时带在身上,如果有机会碰见公安局的其他人,让他们设法转交我家里。结果三天之后,我就收到了家里买来的药品。后来的药品供应,我都是利用提审的机会,让专案组的人给我家里带口信。他们对我的要求从不敢怠慢。这才是最有效的途径。但他们的审讯,并非总是安排在我刚好有需求的时候。比如我腿部湿疹感染的那一段时间,他们可能正好就去外地搜集调取我的其他犯罪证据去了。
如果当时卢传胜没有外出帮灶的机会,我的那条腿还不知要烂成什么样子呢。卢传胜几乎是被突然放走的。
按他自己计算的日子还差两天,当时已经是深夜了,王胡子突然打开11号的牢门,宣布释放布卢传胜。他解释说,拘役犯每月有两天的假期,卢从未休过假,就应该提前12天释放。现在已经让卢传胜多坐了10天牢了。
听他这么说,我们都惊奇不已。我后来查证过,法律确有此种规定。王胡子没错。现在回过头来看,可以清楚的看出这家拘留所、收审所、看守所、劳改场四合一的监狱的管理,是一种什么样的水平。
更为滑稽的是卢本人的态度。
他没有提出多关押10天的问题。他的问题是,天这么晚了,身上无一分钱,家在100多里之外的山里,这时候放他出去让他怎么办?他还真把看守所当招待所了。王胡子态度严肃,不容置疑。结果是张新良骂了卢传胜:这人脑子有毛病!张这么一骂,卢才恍然大悟,一下子兴奋起来,抱着他的被卷儿跑出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无法想象,推迟了十天获得自由的卢传胜,如何身无分文、饥肠辘辘的在寒冷的街头度过他的第一个自由之夜。
第十七章:非常写实:囚室中的冷水浴
已经有热爱卫生的朋友在关注这个问题了。这说明我在此之前的介绍基本合格——大家已经发现在这家监狱里没有洗澡的条件。在美国或香港影片中关于卫生间的片断里,作为一个中国人所能看到的,无非是囚犯之间经常的暴力残杀。卫生间是监狱暴力得以发生的特殊场景。各位关心我的朋友因此大可放心——我所在的这家监狱,根本没有洗澡间。
在此之前我已经介绍过,这家监狱最初的设计者建造者,只是根据汉字中的象形字“囚”字设计并建造了这家监狱。时光流逝了70多年,这间监狱虽然几经改造翻新,但“囚”字的设计思想,仍然作为精华予以保留。时代的进步体现在泥地变成了混凝土地面,土木结构变成了钢筋结构,地上放着的一堆烂草变成了一张结实的大铺。作为一个有着数十年党龄党员的我的父亲,他对监狱的形象思维,就是黑屋子的泥地上,放着一堆烂草,一个蓬首垢面人鬼难分的家伙,踡伏在那一堆烂草之上,不分昼夜不知死活。当我告诉他,我的囚室是水泥地面,有一张架空的大铺,墙壁也用白石灰粉刷得很平整时,我的那位老父亲一脸欣慰——他一定想象得出,他作为一
名党的干部,在全国各地的城市里住过的招待所,也不过如此吧。
但他毕竟忽略了洗澡的问题。谁让他是一名农民出身的干部呢。虽然在他作为一名干部的年月里,他保持着一个干部的一切特征:每天洗脸,每天刷牙,定期洗澡,定期洗换衣物——至少在给人民群众讲话时,他确实表现得像一个干部。
他以一个见多识广的干部的经验,对监狱的硬件设施,表现出了基本的满意。这其实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很好,比农民的条件好多了。”我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但这家监狱的设计建造者所认识的象形文字“囚”,最初并无繁体或异体字形。如果有就好了。这个汉字给他们提供了最简洁节约的设计方案,也是唯一的方案。他们只需考虑用一个坚固的六面体空间,使公然不遵守社会规范的人失去行为自由,这就可以了,而不需再把牢房修建得过于复杂。
但即便一个囚犯,他的生活也还是足够复杂的。既然我们在号子里的生活不是演电影——演那种革命历史题材的电影,那我们有什么必要蓬首垢面衣衫不整?我们无须加强画面的表达效果,是的,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不是生活给观众看的。
我们每人都有一条毛巾,有一支牙刷,这没有问题。令你意象不到的问题是,我们的毛巾没有地方放。我们放风时洗完脸回到号子,这时我们的手上一定会拿着各自的毛巾——但放在那里呢?诺大的囚室,居然无一条毛巾的可放之处。你以为我们可以在墙上钉两颗钉子,再拉一条晾毛巾的绳吗?答:绝不可能。请大家别忘了,在入号之前,我们的裤带鞋带被抽走了,我们衣裤的金属封口挂钩,也拆掉了,只是犹豫半天,终于没有收走我的眼镜,因为镜架是金属的。监狱怕囚犯们用这些东西自残、自杀或杀人。不知是否还有朋友能够记得,我初入号子和第一天放风时,总是双手抄在裤子口袋的样子?那可不是为了故作轻松,而是为了一个具体的目的——不让裤子掉下去。当然,在当天下午,田金占就教会了我一种解决裤子下滑的方法。那是用一节小布条,把裤腰上的两个穿裤带的裤鼻儿绑住拉近——为了防止裤子歪向一边,把另一侧的两个裤鼻儿也如法炮制。就这样,两节长不足五寸的小布条,就成功地解决了裤带问题。应该说明的是,既然可以从旧衣服上撕布条下来,那为何不直接撕一条长的——至少和叫化子用的那种差不多吧,或者直接把小布条搓成一条真正的绳子?这是不允许的,9号有一个人,就因为制作了这样一条真正的“裤带”,而加戴了一个星期的“土铐子”。仇小汉也因为绑裤鼻儿的布条太长了,在一次查号子时,被武警当胸两拳,打得蹲在地上起不来。田金占也有一条较长的布条,他将它塞在床板的一个小缝隙中,多次查号都得以幸存。
在号子里,这样一条布绳就足以成为自杀或杀人的工具。
就这样,毛巾没有地方放了。
其实也没有这么复杂。我进去时,11号的门背后,不知谁拴了一条细线,我们都把毛巾挂在上边,只是想把脑袋从风门往出伸时,要先用手把大家的毛巾向两边扒开。但不久之后,在查号时武警发现了这条“危险物品”,一把扯下来没收了,同时赠给我们一顿让爹娘也不安的臭骂。我们的毛巾就掉在地上,武警战士还泄愤一般跺了几脚,再踢上一脚,有几个人的毛巾就被踢到马桶背后去了。没有掉进马桶,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后来,刘军的一项发明为11号解决了这个难题。
吃完饭后,他从报纸上撕一条纸条,在饭桶里抹几下——桶的内侧总有些铁勺刮不干净的糊汤的残留物吧,再把他自己的牙刷把折下一截,用这张纸条把牙刷把帖在墙上。这时当然还不能挂毛巾。每天可以利用的资源仅有这么多,所以只好每天帖一层,十多天之后,这个牙刷把就被一层又一层紧紧地粘在墙壁上了。于是一个可以挂毛巾的“挂钩”就诞生了。他首先把自己的毛巾挂上去。
不久,他在墙上成功地制造了一排“挂钓”,我们的毛巾终于有地方挂啦。刘军来了兴趣,又在其他墙上造“挂钓”,这次是让我们可以挂衣服的。他又成功了。
问题是,这样的“挂钓”在下一次查号时,又被武警战士从墙上愤怒地撕掉了。撕下来当然不会很难啦。
记得刘军先后造过三次这样的挂钓,每一批所使用的时间长短不一。就这样,我们毛巾仍一个月左右就烂了。这才是我想说明的问题。
我之所以这么不厌其烦的介绍毛巾问题,就是希望说明人的问题——毛巾一个月左右就烂,说明囚室是一个阴暗、潮湿、空气无法流动、各种细菌都很丰富的地方。那么人怎么办?关双喜入号当晚,是把自己的被子放在地上坐在被子上度过的。
张新良不许他上床——他蓬乱的头发、手脚上的泥巴、破烂的衣服、大拇脚指伸到外边的解放鞋,这些东西表明,他必须首先得来一次彻底的清洗才可以到大床上来。他坦然地接受了。他理解这一点。不久之后一位姓林的囚犯进来,当听到一声“把衣服扒光!”的大喝,曾被吓得大哭起。
第二天早上,关双喜自己动手把自己的衣服扒得精光。这是秋末冬初的早晨。他放下马桶后,快速来到门外的水沟边,刘阳明已拿着水管在等他了,因为放风的时间有限,所以当刘阳明把冷水从他头上往下浇时,仇小汉、田金占等人已经在把洗衣粉往关双喜身上抹了。必须在三、四分钟之内完成给关双喜从头到脚的洗礼。他自己的双手和别人的几只手同时在他的身体上快速搓洗。在冷水刺激下,关双喜兴奋得叫起来,为此招来了小周的臭骂,但张新良笑着说:这是杀猪哩,那能不叫几声。别说,这场面还真像杀猪。
回到号子,陈济仓、刘阳明各拿出自己的一件衣服给关双喜。刘阳明的上衣还可以穿,但陈济仓的裤子穿在关双喜身上,只能说是一条半截裤。刚才洗澡时他没有脱掉的内裤,现在也被勒令脱下来。他的所有衣物都卷成一团,堆在靠门口的地上。关双喜现在的身体和穿在身上的衣服终于达到了11号的公共卫生标准。他的那堆旧衣服,将在明天早上放风时,由他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洗干净。
张新良问关双喜冷吗,关回答说他这人什么苦都吃过,这点冷他不怕。
第二天早上放风,在关双喜洗自己的衣服时,刘阳明、卢传胜等人在用小盆儿往号子里端水,把水泼在地面,另有两三个人用衣服把水往门口扫。经过两三遍,地面就洗干净了。残留杂在地板上的水,我们并不怕。我坐在床上,像地主或者资本家看工人干活一样,看着他们干活。他们其实干得蛮高兴。有事可做总能让囚犯们心情愉快。这些心情愉快起来的囚犯们,用衣服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搽拭,把侵水的衣服拧干,把水从门下泼出去,接着再搽,直到把地板完全搽干。洗干净地板是重要的,但不能让号子里太潮湿同样是重要的。
对关双喜的洗礼,就是防止他把虱子、跳蚤之类的小朋友带进号子里来。你可以想象,如果它们进来了,那号子里将会多么热闹!曾经有一个囚犯不注意卫生,身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