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新唐书(上)-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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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平一,名甄,以字行,颍川郡王载德子也。博学,通《春秋》 ,工文辞。武后时,畏祸不敢与事,隐嵩山修浮图法,屡诏不应。中宗复位,平一居母丧,迫召为起居舍人,丐终制,不见听。景龙二年,兼修文馆直学士。时天子暗柔不君,韦后蒸乱,外戚盛。平一重斥语,即自请抑母党,上言:“去岁荧惑入羽林,太白再经天,太阳亏,月犯大角。臣闻灾不妄生,上见下应,信如景响。《诗》曰:‘唯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陛下天性孝爱,戚属外家,恩洽泽濡。臣一宗,阶三等,家数侯,硃轮华毂,过许、史、梁、邓远甚。恩崇者议积,位厚者衅速,故月满必亏,日中则移,时不再来,荣难久藉。昔永淳之后,王室多难,先圣从权,故臣家以宗子窃禄疏封。今上圣复辟,宜退守园庐,乃再假光宠,爵封如初,高班厚位,遂超涯极。故阴气僭阳,河、洛泛溢。昔王族骄盈,梅福上书;窦氏专纵,丁鸿进谏。且后妃之家,恩过宠深,一朝覆没,遂无噍类。愿思仰损之宜、长远之策,推远时权,以全亲亲。”帝慰勉,不许。迁考功员外郎。
于时,太平、安乐公主各立党相拫毁,亲贵离阋,帝患之,欲令敦和,以访平一。因上书曰:“病之在四体者,迹分而易逐,居心腹者,候遽而难治。刑政乖舛,四支疾也;亲权猜间,心腹患也。《书》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诗》曰:‘协比其邻,婚姻孔云。’是知亲族以辑睦为义也。自顷权贵猜防,外和内离,怨结姻娅,疑生骨肉。邀荣之徒,诡献忠款;膏脣之伍,苟输谗计。胁肩邸第之中,噤颐媪宦之侧。故过从绝,猜嫌构,亲爱乖,党与生。积霜成冰,祸不可既。愿悉召近亲贵人,会宴内殿,告以辑睦,申以恩勤,’斥奸人,塞谗路。若犹未已,则舍近图远,抑慈示严,惟陛下之命。”帝美其忠切,卒不用。
初,崔日用自言明《左氏春秋》诸侯官族。它日,学士大集,日用折平一曰:“君文章固耐久,若言经,则败绩矣。”时崔湜、张说素知平一该习,劝令酬诘,平一乃请所疑。日用曰:“鲁三桓,郑七穆,奈何?”答曰:“庆父、叔牙、季友,桓三子也。孟孙至彘凡九世,叔孙舒、季孙肥凡八世。郑穆公十一子,子然及二子子孔三族亡,子羽不为卿,故称七穆,子罕、子驷、子良、子国、子游、子印、子丰也。”一坐惊服。平一问日用曰:“公言齐桓公、楚庄王时,诸侯属齐若楚凡几?平公、灵王时,诸侯属晋、楚凡几?晋六卿,齐、楚执政几何人?”日用谢曰:“吾不知,君能知乎?”平一条举始末,无留语。日用曰:“吾请北面。”阖坐大笑。
后宴两仪殿,帝命后兄光禄少卿婴监酒,婴滑稽敏给,诏学士嘲之,婴能抗数人。酒酣,胡人袜子、何懿等唱“合生”,歌言浅秽,因倨肆,欲夺司农少卿宋廷瑜赐鱼。平一上书谏曰:“乐,天之和,礼,地之序;礼配地,乐应天。故音动於心,声形于物,因心哀乐,感物应变。乐正则风化正,乐邪则政教邪,先王所以达废兴也。伏见胡乐施于声律,本备四夷之数,比来日益流宕,异曲新声,哀思淫溺。始自王公,稍及闾巷,妖伎胡人、街童市子,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公名质,咏歌蹈舞,号曰‘合生’。昔齐衰,有《行伴侣》,陈灭,有《玉树后庭花》,趋数惊骜僻,皆亡国之音。夫礼慊而不进即销,乐流而不反则放。臣愿屏流僻,崇肃雍,凡胡乐,备四夷外,一皆罢遣。况两仪、承庆殿者,陛下受朝听讼之所,比大飨群臣,不容以倡优媟狎亏污邦典。若听政之暇,苟玩耳目,自当奏之后廷可也。”不纳。
玄宗立,贬苏州参军,徙金坛令。平一见宠中宗,时虽宴豫,尝因诗颂规诫,然不能卓然自引去,故被谪。既谪而名不衰。开元末,卒。孙元衡、儒衡别传。
李乂,字尚真,赵州房子人。少孤。年十二,工属文,中书令薛元超曰:“是子且有海内名。”第进士、茂才异等,累调万年尉。长安三年,诏雍州长史薛季昶选部吏才中御史者,季昶以乂闻,擢监察御史。劾奏无避。景龙初,叶静能怙势,乂条其奸,中宗不纳。迁中书舍人、修文馆学士。帝遣使江南,发在所库赀以赎生,乂上疏以为:“江南鱼鳖之利,衣食所资。江湖之生无既,而府库之财有限,与其拯物,不如忧民。且鬻生之徒惟利所视,钱刀日至,网罟岁广,施之一朝,营之百倍。若回所赎之赀,减方困之徭,其泽乡矣。
韦氏之变,诏令严促,多乂草定。进吏部侍郎,仍知制诰。与宋璟等同典选事,请谒不行,时人语曰:“李下无蹊径。”改黄门侍郎,封中山郡公。制敕不便,辄驳正。贵幸有求官者,睿宗曰:“朕非有靳,顾李乂不可耳!”谏罢金仙、玉真二观,帝虽不从,优容之。太平公主干政,欲引乂自附,乂深自拒绝。
开元初,姚崇为紫微令,荐为侍郎,外托引重,实去其纠驳权,畏乂明切也。未几,除刑部尚书。卒,年六十八,赠黄门监,谥曰贞。遗令薄葬,毋还乡里。
乂沉正方雅,识治体,时称有宰相器。葬日,苏颋、毕构、马怀素往祖之,哭曰:“非公为恸而谁恸欤!”乂事兄尚一、尚贞孝谨甚,又俱以文章自名,弟兄同为一集,号《李氏花萼集》,乂所著甚多。尚一终清源尉,尚贞博州刺史。
贾曾,河南洛阳人。父言忠,貌魁梧,事母以孝闻,补万年主薄。护役蓬莱宫,或短其苛,高宗廷诘,辩列详谛,帝异之,擢监察御史。方事辽东,奉使禀军饷,还,奏上山川道里,并陈高丽可破状。帝问:“诸将材否?”对曰:“李勍旧臣,陛下所自悉。庞同善虽非斗将,而持军严。薛仁贵票勇冠军,高偘忠果而府,契苾何力性沈毅,虽忌前,有统御才。然夙夜小心,忘身忧国,莫逮於勣者。”帝然所许,众亦以为知言。累转吏部员外郎。李敬玄兼尚书,言忠尚气,及主选,不能下,贬邵州司马。失武懿宗意,下狱几死,左除建州司户参军,卒。
曾少有名,景云中,为吏部员外郎。玄宗为太子,遴选宫僚,以曾为舍人。太子数遣使采女乐,就率更寺肄习,曾谏曰:“作乐崇德,以和人神。《韶》、《夏》有容,《咸》、《英》有节,而女乐不与其间。昔鲁用孔子几霸,戎有由余而强,齐、秦遗以女乐,故孔子行,由余出奔。良以冶容哇咬,蛊心丧志,圣贤疾之最甚。殿下渴贤之美未彰,好伎之声先闻,非所以追启诵、嗣尧舜之烈也。余闲宴私,后廷伎乐,古亦有之,犹当秘隐,不以示人,况阅之所司,明示群臣哉!愿下令屏倡优女子,诸使者采召,一切罢止。”太子手令嘉答。
俄擢中书舍人,以父嫌名不拜,徙谏议大夫,知制诰。天子亲郊,有司议不设皇地祗位,曾请合享天地如古制并从祀等坐。睿宗诏宰相礼官议,皆如曾请。开元初,复拜中书舍人,曾固辞。议者谓中书乃曹司,非官称,嫌名在礼不讳,乃就职。与苏晋同掌制诰,皆以文辞称,时号“苏贾”。后坐事贬洋州刺史。历虔、郑等州刺史,迁礼部侍郎,卒。子至。
至字幼邻,擢明经第,解褐单父尉。从玄宗幸蜀,拜起居舍人,知制诰。帝传位,至当譔册,既进稿,帝曰:“昔先天诰命,乃父为之辞,今兹命册,又尔为之,两朝盛典,出卿家父子手,可谓继美矣。”至顿首,鸣咽流涕。历中书舍人。
至德中,将军王去荣杀富平令杜徽,肃宗新得陕,且惜去荣材,诏贷死,以流人使自效。至谏曰:“圣人诛乱,必先示法令,崇礼义。汉始入关,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不易之法也。按将军去荣以朔方偏裨提数千士,不能整行列,挟私怨杀县令,有犯上之逆。或曰去荣善守,陕新下,非去荣不可守,臣谓不然。李光弼守太原,程千里守上党,许叔冀守灵昌,鲁炅守南阳,贾贲守雍丘,张巡守睢阳,初无去荣,未闻贼能下也。以一能而免死,彼弧矢绝伦、剑术无前者,恃能犯上,何以止之!若舍去荣,诛将来,是法不一而招罪人也。惜一去荣,杀十去荣之材,其伤盖多。彼逆乱之人,有逆於此而顺於彼乎?乱富平而治於陕乎?悖县令,能不悖於君乎?律令者,太宗之律令,陛下不可以一士小材,废祖宗大法。”帝诏群臣议,太子太师韦见素、文部郎中崔器等皆以为:“法者,天地大典,王者不敢专也。帝王不擅杀,而小人得擅杀者,是权过人主。开元以前,无敢专杀,尊朝廷也;今有之,是弱国家也。太宗定天下,陛下复鸿业,则去荣非至德罪人,乃贞观罪人也。其罪祖宗所不赦,陛下可易之耶?”诏可。
蒲州刺史以河东濒贼,彻傅城庐舍五千室,不使贼得保聚,民大扰。诏遣至慰安,官助营完,蒲人乃安。坐小法,贬岳州司马。
宝应初,召复故官,迁尚书左丞。杨绾建请依古制,县令举孝廉于刺史,刺史升天子礼部。诏有司参议,多是绾言。至议以为:“自晋后,衣冠迁徙,人多侨处,因缘官族,所在占籍。今乡举取人未尽,请广学校,增国子博士员,十道大州得置大学馆,诏博士领之,召置生徒。使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议者更附至议。转礼部侍郎,待制集贤院。
大历初,徙兵部。累封信都县伯,进京兆尹。七年,以右散骑常侍卒,年五十五,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白居易,字乐天,其先盖太原人。北齐五兵尚书建,有功于时,赐田韩城,子孙家焉。又徙下邽。父季庚,为彭城令,李正己之叛,说刺史李洧自归,累擢襄州别驾。
居易敏悟绝人,工文章。未冠,谒顾况。况,吴人,恃才少所推可,见其文,自失曰:“吾谓斯文遂绝,今复得子矣!”贞元中,擢进士、拔萃皆中,补校书郎。元和元年,对制策乙等,调盩厔尉,为集贤校理,月中,召入翰林为学士。迁左拾遗。
四年,天子以旱甚,下诏有所蠲贷,振除灾沴。居易见诏节未详,即建言乞尽免江淮两赋,以救流瘠,且多出宫人。宪宗颇采纳。是时,于頔入朝,悉以歌舞人内禁中,或言普宁公主取以献,皆頔嬖爱。居易以为不如归之,无令頔得归曲天子。李师道上私钱六百万,为魏徵孙赎故第,居易言:“徵任宰相,太宗用殿材成其正寝,后嗣不能守,陛下犹宜以贤者子孙赎而赐之。师道人臣,不宜掠美。”帝从之。河东王锷将加平章事,居易以为:“宰相天下具瞻,非有重望显功不可任。按锷诛求百计,不恤雕瘵,所得财号为‘羡余’以献。今若假以名器,四方闻之,皆谓陛下得所献,与宰相。诸节度私计曰:‘谁不如锷?’争裒割生人以求所欲。与之则纲纪大坏,不与则有厚薄,事一失不可复追。”是时,孙以禁卫劳,擢凤翔节度使。张奉国定徐州,平李有功,迁金吾将军。居易为帝言:“宜罢,进奉国,以竦天下忠臣心。”度支有囚系閺乡狱,更三赦不得原。又奏言:“父死,絷其子,夫久系,妻嫁,债无偿期,禁无休日,请一切免之。”奏凡十余上,益知名。
会王承宗叛,帝诏吐突承璀率师出讨,居易谏:“唐家制度,每征伐,专委将帅,责成功,比年始以中人为都监。韩全义讨淮西,贾良国监之;高崇文讨蜀,刘贞亮监之。且兴天下兵,未有以中人专统领者。神策既不置行营节度,即承璀为制将,又充诸军招讨处置使,是实都统。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后世且传中人为制将自陛下始,陛下忍受此名哉?且刘济等洎诸将必耻受承璀节制,心有不乐,无以立功。此乃资承宗之奸,挫诸将之锐。”帝不听。既而兵老不决,居易上言:“陛下讨伐,本委承璀,外则卢攸史、范希朝、张茂昭。今承璀进不决战,已丧大将,希朝、茂昭数月乃入贼境,观其势,似阴相为计,空得一县,即壁不进,理无成功。不亟罢之,且有四害。以府帑金帛、齐民膏血助河北诸侯,使益富强,一也。河北诸将闻吴少阳受命,将请洗涤承宗,章一再上,无不许,则河北合从,其势益固。与夺恩信,不出朝廷,二也。今暑湿暴露,兵气熏蒸,虽不顾死,孰堪其苦?又神策杂募市人,不忸于役,脱奔逃相动,诸军必摇,三也。回鹘、吐蕃常有游侦,闻讨承宗历三时无功,则兵之强弱,费之多少,彼一知之,乘虚入寇,渠能救首尾哉?兵连事生,何故蔑有?四也。事至而罢,则损威失柄,祗可逆防,不可追悔。”亦会承宗请罪,兵遂罢。
后对殿中,论执强鲠,帝未谕,辄进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