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妾 作者:荔箫(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5-01正文完结)-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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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临川微愣:“什么?”
“上元那天,将军您拥着我射箭。”她回思着不久之前的事,哑哑道,“我并不清楚在百姓眼里您有怎样的名气,但您自己是清楚的。您是不是觉得……让所有人都看到您喜欢我,对我而言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或者……让众人都以为我和将军有什么,我便不得不答应了?”
他蹙起眉头,凝视着她大有不解:“什么意思?”
“竹韵馆的事也是这样。”红衣又道,口吻中稍添了两分生硬,“即便后来的事情并非您有意安排,但我初进竹韵馆……您找谨淑翁主帮忙、找绿袖做戏,您是不是觉得……喜欢哪个姑娘,便只要做些事把她哄开心便可以了,但这些事是真是假,皆不重要?”
二人对视着,红衣从他眼底寻得一分又一分的茫然,微一苦笑,问他:“您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但若您的战功是因赫契有意为之、助您立功,你觉得如何?或者……并非赫契有心如此,而是与您相熟的人,譬如陛下、譬如大将军从中做了什么安排,将您蒙在鼓里却得以立下这些战功,您觉得如何?”
席临川目光一凛,心中诧然间,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神色僵了一僵,他尝试着解释道:“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你一个姑娘……”他顿了一顿,又说,“我想让你顺心些而已。”
“可姑娘也是人啊……”她哑然叹息,“我很感谢将军肯为我费这番心思,但……但将军您只是按着您所认为的我该觉得开心的方式去做,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您也没有想到我会在意这些吧?”
“也许您觉得您是待我好,我就该全盘接受、就该为得到旁人所艳羡之事而高兴。”她的眸色稍微凌厉了些,凝睇着他,一字一顿地续道:“但我很想自己为自己做主、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不想因为‘旁人都认为怎样’而‘不得不怎样’——长阳城的姑娘们那日怎样惊诧尖叫都并非让我觉得得意的事情。”
那种感觉就像……在现代时偶尔可以看到的一些新闻,男生花高价租闹事电子屏求婚、或者准备成百上千朵玫瑰在女生楼下求婚一样。引得围观者一阵雀跃甚至感到羡慕,实则却会弄得当事人进退两难。
——原该是有“拒绝”和“同意”两个选项,被以这样刻意的形式张扬之后,一旦拒绝,就会有各种风言风语。
在外人眼里是浪漫了,但在当事人看来,只怕是“道德绑架”的感觉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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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个时候她并不开心。
席临川仔细回思着,也想起来,那日是直到后来去了面馆,她才慢慢的开始与他谈笑的。
“有些话我从那日起便想告诉将军的……”红衣微微一哂,神色缓和,“但那时尚不确信将军是否真有那番心思。今日将军既自己承认了,可愿听我说个明白么?”
席临川点一点头,没有吭声。
“虽然我不知道您喜欢我哪里,但……您不要喜欢我了,我不是值得您喜欢的人。”她说得直截了当,他愕然,听得她笑了一声,认真地解释起来,“您征战沙场,有权有势,在长阳受尽瞩目……您想要的,是一个能够心甘情愿被您护在羽翼下、为此觉得荣幸的小鸟依人的姑娘,可我……”
她颔首苦笑,不想把话说得太尖锐,只得以自嘲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思说个清楚:“我不识好歹又不怕死,纵使被羽翼护着,知道应该心存感念,也还是想挣脱出去……我根本不愿靠别人所谓的保护过活——因为别人给予的保护是有可能消失不见、不再属于我的,那时对我来说便是灭顶之灾;我想要的,是我自己能谋得一片天地,别人进入或离开这片天地都不能干涉我的生死存亡。”
类似的话她从前也说过。那是在她赎身的时候,她说她宁可死在府外,那是她没本事养活自己,愿赌服输,好过在府里死得不明不白。
“不依赖旁人于我而言……很重要。”她睇视着他认真强调着,眸光微闪间隐有无奈,“也许……也许将军不明白,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可于我而言——只有‘女为悦己而容’,我真的无法为了取悦别人而委屈自己。”
席临川深吸凉气,心下很有些惊叹,不知她这样的硬气是从哪里来的,又不禁心生钦佩。
他沉吟良久,俄尔笑喟了一声,思量着道:“事已至此,我只说几句我认为无错的话。”
红衣迟疑着点了头,他道:“我承认我托谨淑翁主让你进竹韵馆,确是‘没安好心’,觉得有她帮忙,我想做什么便会容易许多,但是……”他略一笑,“人活着,不可能一直仅凭自己,偶有相互帮衬是寻常事。”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说及此尴尬一笑,有些发闷地继续解释:“我这么说并非想让你改变什么想法,只是……你能不能接受这件事?只这一件而已,就当是我以就有的身份帮你铺了这条路。后来的事我发誓与我无关,再以后的事——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不会再插手什么。”
她不禁有些诧异。他刚刚承认了自己确是有想“掌控”她的心思,现下却又在鼓励她做自己的事情。这样的反差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她直摸不明白他对此究竟是怎样的看法。
“将军您……”她哑了哑,犹疑不定地问他,“您赞同我的想法?”
“唔……”他望着湖面,淡声一喟,语中有些慵意,“并不。我觉得你的想法匪夷所思,有顺风顺水的好日子不过,非要自己摸爬滚打。”
他说得很诚恳,诚恳得让红衣虽然心有不快却又发不出火来。便见他又一声叹,续说:“不过至少有一句话你是对的。”
她浅怔:“什么?”
“‘姑娘也是人’。”他衔笑,“我明白‘人各有志’的道理。所以……即便我并不同意你说的,也还是不同你争了。只有一句话,我必须问个明白。”
红衣眉心微蹙,疑惑地望着他,等他发问。
“我注意了几次,你一直有心躲我——当真那么讨厌我?”
他问得温和,红衣默了一会儿,反问道:“我若说是,将军就不喜欢我了么?”
“……一码归一码。”他失笑,她眉头蹙得更深了:“这难道不是‘一码’?”
“自然不是。”席临川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目光在草地上一划,没事找事地缓解气氛,捡了块石头搁在她左脚上,“喜不喜欢你,是我的事,跟你讨不讨厌我没关系。”
红衣看着那块石头嘴角抽搐,倒是没挪脚把那块石头晃下去。
然后他得寸进尺地又捡了另一块石头,放在她右脚绣鞋上:“你非要讨厌我,那是你的事,和我喜不喜欢你也没关系。”
她睇着一左一右两块石头,忖度一会儿,问他:“那将军还问我干什么?”
照这个想法,他喜欢他的、她讨厌她的不是最简单?
“我……”他定一定神,脸上写着她不曾见过的紧张,默了许久,他才轻声道了出来:“我可以努力让你不那么讨厌我。”
☆、第61章 努力
红衣目光复杂地望着席临川,秀眉蹙了又蹙,末了,心中的万般情绪化作一声叹息:“将军还是不要费这个心思了。”
他的心狠狠一颤,感觉好像那根紧绷的心下被倏然扯断,蓦地向两边划开,尖利的断口划出一片刺痛。
她的手指在膝头一下下轻划着,徐徐言道:“平心而论,我不讨厌将军。我知道将军是英雄,更知道将军平素待人很好。若外人道听途说能都数出将军的很多优点,我必能数出更多。”
他将她轻缓道出的话语一字字听进耳中,神色却未因此放松半分。心知这只是铺垫罢了,便索性主动追问那处转折:“‘但是’呢?”
“但是……”红衣轻一咬嘴唇,“终身大事,并非仅仅是‘不讨厌’而已啊……相反,这样的事,只要有一个死症在,便还是不去想了为好……”
她愈说声音愈轻,言罢抬眸觑一觑他的神色,他屏息黯淡道:“我曾射过你一箭。”
她点一点头:“是。将军曾经差点要了我的命,有这一桩事在,纵使您在其他事上完美无缺,我也……”
当时的极度恐惧和伤痛皆是她亲身所历,现在想来都仍觉后怕。那大约是能追随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有这样的记忆在,她实在做不到因为在理智上知道他是个好人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他。
嫁给一个曾经想杀她而未遂的凶手,怎么想都是令人发指的事。
“我知道了。”席临川低笑着点了头,思量再三后,只将满腹的话皆咽了下去,无言地看了她良久,遂起了身,颔首轻道,“你保重。”
这是道别的意思了,红衣低着头站起来,向他微微一福:“将军慢走。”
他叹息着回了一揖,便举步离开了。她没有抬眼,只余光淡看着,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回头。
看来这件事是说清楚了。红衣心里五味杂陈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日后便可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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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伯和一当值的小厮面面相觑地看着,席临川已这样魂不守舍地坐了大半日了:胳膊肘支在案上,手支着头,目中无神、面容呆滞。
他从宫中回来就去了竹韵馆,从竹韵馆回来就开始这样发愣。齐伯看得心里直嘀咕:这是把魂丢在竹韵馆了?
席临川半点都没停地思索了一下午。
越想越是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许多事都做错了。不仅是这一世,还有上一世。
他上一世……也没有怎么询问过红衣的想法,不曾见她表露过什么不快罢了。他待她好,她便眉开眼笑地接受,从来没有埋怨过什么。
以致于……直到这一世这个截然不同的红衣直截了当地道出来,他才觉出不对头来。
如她所言,姑娘也是人。
是人,就总会有不高兴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才是不对劲。他却不曾细想过这些,一味地按自己的心思宠了那个红衣一世,也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感受。
罢了,上一世这个可以不做多想,但这一回……
席临川清楚地知道,这回他是给自己种了颗苦果,然后,现在长出来了。
他以为他那一箭射死她,便断绝了所有麻烦,却没想到她没死,更没想到她完全不一样。
而后他还慢慢地喜欢上她了。
他自然没有忘了当时伤她的事,只是此前她并未怎么提过,他便不知那件事伤她有多深,还以为后来的种种已然扭转了她的印象……
原来并没有,或者说,“印象”是扭转了的,但那桩记忆仍旧根深蒂固。
长叹一口气,席临川摇着头,烦乱不堪地一拳狠砸在案上。
“……公子?”齐伯犹豫着唤道,席临川却未理他,径自一声哑笑。
她近来对他产生的不满,算起来也是他自己作死。
明明知道她和上一世的红衣截然不同,已有那么多差别让他震惊,他却还是想当然地、一厢情愿地以自己的方式待她好。
他分明有机会不闹到这个地步,哪怕只是直言问她一句她喜欢怎样,都不至于如此尴尬。
席临川心里懊恼极了,简直恨不能再重生一次,重生到上元之前便好,让他把这些天重来一遍,他必定不会再让她这样反感。
但,不是什么事都有重来的机会。
席临川一声喟叹,面无表情地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公子?”小厮一愕,和齐伯一并跟上前,询问说,“公子去哪儿?”
席临川无心多做解释,足下未停,只简短地吐了两个字:“解铃!”
……什么?!
那小厮半天没回过神来,甚至不确定席临川说得是哪两个字。茫然地望向齐伯,齐伯停住脚压音道:“‘解铃’!解铃还须系铃人!公子这是碰上后悔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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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韵馆上下早有准备。至了傍晚,在门口候着的婢子遥遥望见席临川来,提着裙子便往里跑。
是以待得席临川走到门前打算提步进去的时候,谨淑翁主刚好迎出来,拦得正好:“君侯留步。”
“……”席临川朝里望了望,“红衣呢?”
“忙着呢。”谨淑翁主挑眉一笑,话语幽幽,“竹韵馆自排的歌舞不随便跳给人看,但可先行订下,择日来看,君侯您该知道啊。”
言下之意,这是里面有先前“预约”的客人来了,他进去不合适。
席临川气息稍沉,倒未再往里闯,只颔首道:“那我在外面等着。”
“你别……”谨淑翁主瞪他一眼,想了一想,推着他出了院门,“倒还真有个事要同君侯说。”
席临川虽并无心多听旁事,仍先问了一句:“什么?”
谨淑翁主笑意未减,眉头却蹙了起来,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