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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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一哭就把许稚柳弄得手足无措了。
没办法;许稚柳只好追上去;拉着她:“含杏;你怎么了;你……你别哭啊。”
她一扭身挣脱许稚柳的手;这次倒没再跑了;只是还把眼睛埋在袖子里;唔唔的哭。
许稚柳只好求饶:“好了好了;柳叔吃;柳叔吃还不行吗?”
哭声稍停。
跟着她又抽抽搭搭的说:“都;都摔坏了。”
“摔坏了才好;摔了更好吃。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柳叔最爱吃摔坏的苹果了。从前买回来的苹果;都是要摔过了才吃的……”许稚柳无奈道:“不信你看;柳叔咬了哦”
那对亮晶晶的黑眼睛偷偷从袖子里抬起来;看着许稚柳张大口;专挑摔裂的地方咬下去;她扑哧的一声笑了。
许稚柳完全搞不懂女孩这种生物。明明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搞得你良心不安之极;此时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经笑逐颜开。
她心满意足的看着许稚柳嚼苹果;问:“柳叔;甜不甜?”
许稚柳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动;本想逗一逗她;突然又悬崖勒马;改变了主意;老老实实的回答:“甜;甜极了。”
她的表情更满意了;笑得比苹果更甜。
许稚柳正色道:“含杏;以后再别这么做了。你一片孝心;柳叔心里明白。但现在时局不稳;戏开得少;赚钱也不容易。你自己赚的钱自己存起来;将来好好的置下些行头戏衣;终究是你自己的东西;可不能随随便便胡花乱花了……”
许稚柳停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颇熟悉。愣了一愣;才想起这全是当年二爷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象是在自己的心里扎下了根。
许稚柳心里咯蹬一下。满口的清甜顿时都变了苦。
含杏丝毫没有觉察许稚柳情绪的改变。她正在他身边絮絮的说着话:“……柳叔;你干嘛就由着庚子他们欺负你?我就是不忿气;明明你把好的全让给别人;可他们还要挑你的刺儿!柳叔;你什么事都明白;可这件事上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怎么做都是没用的!没人会说你好。这些人;你就算把心肝掏出来给他们看也没用!柳叔;柳叔?”
许稚柳惊醒:“哦……”
“柳叔;我真是替你不值。你在这戏班子里;真的是枉担了一个骂名。”含杏轻轻道:“谁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
许稚柳轻轻摇头:“含杏;你不懂。”
为了他;什么样的委屈我都可以忍受。
在这个世界上;谁不懂得我都没关系。我只要他懂得。
而且;也只有他能够懂得。
* * *
经过三个月的艰苦卓绝的浴血抗战;在五十多万中国军人惨烈而悲壮的牺牲之后;国民政府不得已发表了撤退声明:
“各地战士;闻义赴难;朝命夕至;其在前线以血肉之躯;筑成战壕;有死无退;阵地化为灰烬;军心仍坚如铁石。陷阵之勇;死事之烈;实足以昭示民族独立之精神;奠定中华独立之基础。”
九十多天的苦战血战终于告一段落。在那一天;日本军官俱乐部里一片醉歌笑语的欢庆之声;只是参加其中的那一个个包着头缠着手东倒西歪;唱着家乡小调的伤残士官;脸上挂着那不知是哭是笑的眼泪;让这一片欢腾显出凄惨之意。
那天夜里石原康夫和几个参谋本部的高官们狂饮痛醉;庆祝这艰难而惨痛的胜利。上海之战;粉碎了日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神话。在日本本土的民心士气;已受到沉重打击。日本当局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在短时期内无法结束与中国的战争。那么日本远征军将面临最致命的弱点日本其实极其缺乏战争与民生的资源;根本经不起长期的战争消耗。
石原康夫那天夜里喝得醉醺醺的回了家。
一向爱整洁的他一反常态;脸也没洗衣服也没换就直接进了卧室;解开了容嫣的手铐。
容嫣拿来了清水;让酒臭冲天的他喝了;又慢慢的帮他解开了皮带;脱了军服;军靴;从地上拾起他随手扔下的武士刀;在桌上放好。
“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吗?喝了那么多酒。”容嫣问。
石原康夫嘿嘿的笑:“那是自然。我们终于把上海献给了天皇陛下。”
容嫣点了点头。
石原康夫开始唱歌;一种拖声拖气的;带着哭腔的调子;唱了几句又哈哈大笑:“这是我家乡的调子;大艺术家;你说好听吗?”
容嫣道:“还不错。”
石原康夫猛地直起身;容嫣畏缩了一下;以为要挨打;结果他把容嫣搂进怀里;两人又摔倒在床上。
石原康夫道:“真体贴啊。温柔得就象母亲或者恋人一样;真的;现在我真有这种感觉。”
他口里的腥臭直喷到容嫣脸上;容嫣忍受着勉强一笑。
石原康夫的手突然一紧;容嫣顿时透不过气来。石原康夫道:“可是……再想想;妓女对恩客不是也是这般的体贴吗?你这贱人!这些不过都是你自贱的举止罢了。”
他扔开了容嫣。
容嫣挣扎着从他沉甸甸的身子底下爬出来;趴在一边瞧着他;面无表情。
石原康夫闭着眼睛;嘴里含含糊糊的叫嚷着:“支那人;什么东西!没一个有半点气概!全是自私的猪!……难道还要把他们当人看吗?”
“上海……南京……打下南京……杀……杀光……”
他的声音渐渐的小了;小了;被一种呼呼的鼾声取代了。
屋子里很静。
从来没有那么静。
这种时候;屋外守护的警卫们应该也在打盹;或者躲到后房去偷懒吃点东西;赌三两把小钱。
石原康夫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容嫣坐在床边;同样一动不动。
那一刻时间好象突然凝固了;光凝固了;血凝结了;连声音都凝固了。
这一刻;世界上只存在这个房间;房间里只有他;石原康夫;还有那盏并不太明亮的小灯。
这似乎是一个命中注定的时刻。于是容嫣就明白了。时候到了。
这么多年来;他忍受;顺从;小心翼翼;付出了一切;失去了一切;终于等到这一刻。这个狡诈阴险的家伙终于大意了一次;终于在他面前放松了警惕;哪怕只有这一次。足够了。
容嫣还是没有动;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向上扬起;扬成一个不知可不可以用笑来形容的表情;只是他自己毫不知觉。
他无声无息的从床边起身;走到桌边;无声无息的拿起那把武士刀;无声无息的抽了出来。锋利狭长的刀锋和那双眼睛一同在暗夜里微微发亮。
他回过身;来到床边;俯视床上那具坚硕的;沉重的;放松的肉体;真奇怪啊;他那么舒坦的摊开手脚躺在自己面前;容嫣突然有一点担心;他不是已经死掉了吧?他怎么可以死呢?他都还没刺下去。
怀着这一点点担心;一点点急切;一种隐隐的使命感;他用双手将武士刀高高举起;刀刃向下;直指床上那酒臭冲天的死尸般的人体。
石原;我哥哥死了;对不对?
杜大哥最后还是被你杀掉了;对不对?
容嫣耳语般的说;他的声音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消失在黑暗与光明的缝隙。其实他并不在乎面前这具肉体的回答。判他的死刑;他根本不需要理由。
他用尽全身力气刺下去。
第一刀刺下去的时候;他几乎要以为没有刺中。他的双手贯注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因此落手觉得软绵绵的;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这是怎么回事呢?完全感觉不到刀锋透过衣服;皮肤;肌肉;骨骼之类的东西;但与此同时;刀锋刺透的那个人体从睡梦中发出狼一样的长嚎;痛得手脚抽搐。
嚎叫声把这浓得透不过气的秘闭空间;撕开了一条小小的裂缝。
容嫣蓦地精神一振。
他猛地拔出刀;滚热的血随着他的动作而溅满了全脸。腥腻的液体溅到手上;刀柄变得滑溜溜的。但他丝毫不松开;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对那个惨叫着想要挣扎反抗的人体再一次刺下去。
这一次的血更多了。他的手;他的眼睛都被一层血雾蒙住了。他的嘴;他的舌头都尝到了血腥。刀下的人手脚并用;想拼出最后一丝力气的反扑;容嫣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刀象下雨一下落下去;乱砍乱刺;血腥味浓得让人头发昏;他的鼻腔里充满了血腥;他的脑子也浸在了血里;他要的就是血。
然后那个人就慢慢的老实了;不再妄想反抗;甚至不再妄想活命。然而容嫣太兴奋了;太兴奋了;因而他的动作无法停止。他的上下牙床在格格的打战;那绝对不是因为恐惧;如果可以;他简直想用手指将这个人撕成一片一片。
到处都是血;温热的;湿腻腻的;红色的血;敌人的血;他哥哥的血;他父亲的血;混成一片。还有他自己的血;他觉得它们在翻腾;杀人的狂热让它们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滚烫。
他甚至觉得;从小唱戏;认识沈汉臣;离开上海;所有的事;就是为了此時此刻。
一直到石原康夫的警卫兵们冲进来;他还在一刀一刀的往那个已经不动弹的人身上插着;他就是无法停止。
破门而入的警卫们眼前呈现出地狱般的景象。
血腥味浓烈扑面。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人;高高的举着滴血的长刀;跪在汪着血的睡床上往下刺;而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体;已经被切得近乎支离破碎;切掉一半的头歪在一边;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勉强和躯干连接着。整个床都是暗红色;无数块碎散的血肉飞贱得到处都是;暗红色的肉块和血渍呈放射状落在地板上;包围着那张床;仿佛那是某个邪教的祭坛。
就是这太过血腥恐怖的一幕震慑了警卫们;他们全愣了;竟然忘了开枪。有一个刚刚吃过宵夜的日本兵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而那个拿刀的人露出雪白的牙;疯狂的笑着;他的眼睛亮得象是阿修罗。
第 85 章
朝香宫真彦在上海的行程排得很满。
好不容易拿下了上海;却有一大堆的善后工作要做。而且与此同时;军部也在紧密锣鼓的布置南京攻略计划。南京是中国的首都;如果打下南京;对长期远征下日军低迷的士气应该是一大鼓舞。
他先是在会晤了英法美三国驻上海大使馆的领事;和他们商讨了在日军控制下英法美三国的经济政治利益;跟着又去军部开了个作战扩大会议。在简单的用了一点午饭后;他又匆匆赶往军区医院;代表天皇陛下慰问攻占上海时受伤的日军将士。
医院的味道向来都令朝香宫反胃。
但是没办法;身为皇室人员;这是一定要做的表演。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一看到他竟然会露出那么激动那么感激的表情;好象被锯掉了手或者脚都不在话下;身心的奉献都只为了此时此刻。他们那么狂热的叫着为天皇陛下而死之类的口号;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硬汉都哭得象个小孩。而面无表情的他只不过是带着白色口罩;走近这一张张散发血腥臭味的病床;对他们稍稍点头致意而已。所有慰问的话;都是身边的副官念的;那是前一晚秘书处准备好的稿子。朝香宫真彦稍觉得有点肉麻;但这一个个缺胳臂少腿的男人大丈夫却十分受落;仿佛这真的是对他们人生最后的总结一样。
亲王或贵族们无法理解平凡人的英雄观;这些普通的平民拼尽一生不过只是为了成就自己一瞬间的光华;平民们只有拼尽一生才能证明他们的某一瞬间与众不同;才能让自己相信这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天皇贵胃们永远无法懂得小老百姓这种卑微的情怀;因为他们天生下来就比所有的人都高贵了那么多。
匆匆的探视了几间医院;朝香宫正向副官要一份探视医院的名单;打算取消些行程;有些不太重要的地方能免则免。这时卫队前面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看到一脸尴尬的警卫队长紧跟在一个穿黑色西装的青年男子身后向这边过来。
他的警卫们全部被那个人推到一边;一个个都不知如何是好;没人敢向他举枪;虽然阻拦也不敢太过失礼。因为这家伙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很明显这个人等不及通报就匆匆的赶来要见亲王。
朝香宫打量着他;这人一年四季都带着手套。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中的原因。
“怎么了;柳川君?”看到自己手下的卫队在这个秘密警察头子面前如此无用;他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如此失礼!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为我提供的专业的保护人员;如果你是刺客的话;我此时不是已经束手就擒了吗?”
柳川正男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
他看了一眼左右:“我需要和亲王殿下单独谈两句。”
朝香宫真彦挑起了眉毛。
这可是在公众地方;左右的随从面露难色。
柳川正男道:“立刻!”
亲王的随扈们立刻就近清理了一间休息室;三分钟之内赶走了里面所有的医务人员;请入了柳川队长和朝香宫亲王。
门一关上;柳川正男道:“我一直找不到你;我打到电话到你的办公室;说你去和领事们开会了;然后我又打去领事馆;却说你来了医院探访……”
朝香宫半玩笑的打断了他:“但你还是找到我了不是吗?对你来说;找一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朝香宫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