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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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绝望的环顾四周;竟然没有一样东西能够让他拯救自己。
第 81 章
她跟着二姑妈换了好几个戏班子。她唱得好;老是受和她差不多的小女孩的排挤。而那些小女孩十四五岁就跟了干爹;跟她们的“干爹”吹吹耳边风;她就是被赶走的那一个。
她也吃亏;没有好戏衣好头面。她的头面都是自己挨着深夜用水钻石头慢慢镶的。还不敢把油灯点大了;怕二姑妈醒过来打骂;说她浪费油钱。
这一次二姑妈又送烟又送酒;总算又搭上一个大戏班子;据说是上海第一的戏班。那班主自己是唱旦角的;红得发紫;忙得团团转;顾不上招人的事。招人进班的事就交给他的师兄;叫庚爷的。庚爷是唱丑角的;眼睛小鼻子塌;说话的时候老是喜欢徶着嘴。他看了她一会儿;叫她唱了两句;就挥挥手:“收下吧。到后面帐房去写个名字。”
姑妈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是;是;多谢庚爷;傻孩子;还不快多谢庚爷?”
她拎着个小包;怯生生的来了大戏班子的后园;和姑妈姑爹一起住在小柴房的隔壁。到了晚上;一个穿著铜色绸衫的小个子男人来串门了。她认得他;他专门给唱戏的小女孩拉线;介绍她们给财主土霸认识。因为他又势利又圆滑;经他介绍的小女孩不知多少;大家都私底下叫他“小神仙”。但凡他一上门;准没有好事儿。
她留心听他对姑妈说的话:“……孩子唱戏没人捧是不行的。认个干老儿;置个戏箱;这才红得快。这庚子爷可是华连成的重要人物;你想想;连这华连成的当家许老板都是他师弟!华连成可是上海第一的大戏班子;你们家小金子要是在这里唱红了;那钱还不是大把大把的跟水似的流进来?跟了庚子爷;求他抬举抬举……”
她听不下去了:“姑妈;我好好唱戏;我自己挣戏衣!不要别人给我做!”
姑妈顺手一巴掌打过来:“大人讲话;小孩子多什么嘴?!”
小神仙说:“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开窍!还不赶紧的让她认个干爹;你养她这么大水灵灵的可不容易;要是让那些唱戏的穷小子勾引去了;你可人财两空。”
第二天早上;她赌气没有吃姑妈家的饭;中午的时候又迟迟没领到午饭;饿得肚子疼;正在那里皱着眉;突然看见当日招她进班的庚子爷笑嘻嘻的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碗;里面装着白饭和烧鸡腿。
“小金子;你叫小金子对吧?”庚子一笑起来;眼更小了;口水滴滴的样子:“还没吃;饿了吧?来;干爹给你送好饭好肉来了。”
她的心紧张得砰砰乱跳;往后退了一步;不接;也不开口。
“你说这孩子;还怪怕羞的。”庚子浪笑了两声;伸手来摸她的脸蛋:“以后跟着干爹;吃香的喝辣的;干爹捧你做角儿;啊?”
她恶心得要尖叫;用力一推;那碗白米饭摔在地上;碗碎了。
庚子勃然大怒;重重一个耳光扇得她歪了一歪。
“臭小娘;不识抬举!老子今天跟你说;除非你别在上海唱戏!你若还要在上海混;就乖乖的跟了我;否则哪个戏班子都没了你的立脚之地!”
她的姑妈本一直躲在暗处;让他们两人相处;此时见庚子大爷怒了;急忙快步走出来:“庚爷您别气!孩子野惯了;不懂得规矩;让我好好的教教她!”
转身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骂:“死丫头;一身贱骨头!不识抬举的货!不好好的跟着庚子爷;明儿就卖你去妓院;一分银子嫖一夜!贱丫头!”
她捂着脸唔唔直哭;尖声叫道:“我就不!就不!”
庚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小贱人嘴倒挺硬;怎么;是找了什么大的码头泊了?跟你大爷硬对起来?”
这时有个声音在一旁冷冷的插话:“没错。她就是靠了我的码头。”
“哪来的王八蛋……”庚子猛然回头;突然愣了:“是你?”
一身白衣;脸色严峻的许稚柳站在他们身后。不知已来了多久;看了多少。
庚子的话是咬在嘴里说不出来了;那老女人却认出他是那日火车站相救的青年;破口骂道:“小瘪三;拆白党!真倒霉;怎么上哪儿都撞上你?不干你的事;自己滚远些!”
小金子张大着嘴;透过泪眼;呆呆的看着这奇迹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忘记了哭泣。
许稚柳上前几步;把她从那老女人身边拉开:“这是在我的戏班子里;她进了我的戏班子;就是我的人;你说怎么不关我的事?”
老女人看了看这白衣男子;又转脸看了看蔫了的庚子;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你……你是什么人?”
在一旁闷声不言的庚子突然阴阳怪气的说:“乡下婆子没见识。上海滩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许稚柳许老板?”
许稚柳冷冷的横了庚子一眼。庚子和那眼光一对接;心里突然只觉打了个战。妈的;他喑骂了一声;这柳儿年纪越大;越是让人觉得利害可怕;远非当年吴下阿蒙了。他只觉得万般扫兴;留在这里脸上无光;转身就往外走了;临走前恨恨的瞪了小金子一眼;哼道:“小贱人挺有手段的;不声不响的就勾搭上了!恭喜你啊!靠上了许老板!”
那老女人和小姑娘却被这个名字震得哑口无言;双双睁大了眼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从庚子的背影上收回来;投在这小姑娘身上时;就变得很柔和。小金子被这样温暖的眼光一碰;多少年来心底堆积的委屈猛然间决了堤。
她哇的一声;扑进许稚柳的怀里;大哭起来。
许稚柳轻拍着她颤抖的肩头。
在一旁的姑妈嚅嚅的靠上前来:“许老板;您大人大量;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往后小金子跟着您;还指望您多多照料;多多提携……您看;她自小没了爹娘;我拉扯她大也不容易;您老要是看得上她;真是我们天大的福份;也多关照关照我们……”
“多少钱?”许稚柳突然道。
“啊?”老虔婆倒一愣。
许稚柳看也没看她一眼;冷冷道:“这些年;她花了你们多少钱?”
老虔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
“要多少钱;才能让她和你们一刀两断?”
她抬起泪眼仰望他;在那一刻;许稚柳那清瘦的脸在她眼中宛若天神。
老虔婆心里飞快的计算着:“再;再怎么也得五百个大洋吧……”
不等她说完;许稚柳道:“好;我给你。”
她被姑妈的狮子大开口惊得一跳;但许稚柳答应的干脆更让她又惊又喜:“不!大爷!这些年我也给他们挣了不少钱;不要……”
许稚柳轻轻的拍了拍她肩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你拿了钱;就从此消失。若还来纠缠不清……”
许稚柳的脸色阴沉下来;谁都看得出他绝非恐吓:“我也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若还来纠缠;我随时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到时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 * *
当卢沟桥事变一步步恶化;迅速的扩大为华北事变的时候;中日两边的高层已经越来越清楚;双方迟早会进行一场历史性的大决战。他们本来预期这场决战是在华北展开;但当上海虹桥机场;身着便衣的日军中尉硬闯机场封锁线而被射杀;上海局势的发展;开始蕴酿爆炸性的危险因子。
日军不管军部还是政部;现在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都离不开日本驻上海军政首长向上海当局进行最强硬的交涉事件。
就连这种休闲性的聚会也不例外。
沈汉臣的耳边不时飘过:“听说支那方面已经将中央军调往上海布防……”
“参谋本部已经通过派遣陆军增兵上海……”诸如此类的对话。
他越来越沈默;可以不开口的时候;就紧闭着嘴。
而他身边的那个人比他更加沈默。沈汉臣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如丝媚眼很久以来都目光呆滞;眼底下青色的眼袋分明。
明明是一个休闲性的聚会;为什么石原康夫坚持他要带肖碧玉前来?沈汉臣不太明白;但也不敢抗旨。石原曾经堆出熟稔促狭的笑容问他;和小美人相处得如何?他当时不知怎样作答;只含含糊糊的说着“多谢;劳心”之类的话。
事实上肖碧玉在他的身边;就象一把没有鞘的匕首贴肉揣着一般;让他大伤脑筋;心惊肉跳。他甚至有点明白为什么石原康夫给容嫣带上手铐了。事实上他也铐过肖碧玉一段时间;当时肖碧玉那狂乱仇恨的眼神;让他想起驯鹰。那绝望的猛禽在人类不休不眠的折磨下终于会学会温顺了;学会听话。这多多少少给了沈汉臣一点信心。他和肖碧玉只需要坚持;看谁坚持得过那一段长长的彼此折磨的过程。
事实证明;沈汉臣赢了。
因为这场两个人的战争中;他处于上风;手段强硬。而且;他的心理素质一向比肖碧玉优秀。长久以来;他本来就生活在地狱;再黑暗一点也无所谓。而肖碧玉从枝头被一箭射到泥里;那种下跌的过程比这结果本身更容易令人崩溃。
但让沈汉臣有一点难堪的是;带着肖碧玉出席宴会;引起身边人嘲笑或探询的目光。
坐在上座的年轻的朝香宫亲王;好几次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与他今晚的伴侣。但他每次都没有看太久。因为对于象他这样的贵族来说;盯着一个人看是非常失礼的事。
那边的山田少将笑嘻嘻给沈汉臣敬酒;祝他和他“漂亮的美人”今晚过得开心。但又有人在反驳山田少将;说石原参谋长收藏的美人才真的是绝色无双。
男人们开始起哄;要石原参谋长大方一点;有美共赏。
石原的脸上浮起一种奇妙的微笑。那是日本人特有的典型的笑容;明明十分得意却又偏偏压抑住这种得意;而显示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谦逊。但他还是叫了个侍者;去他的贵宾室请美人过来。
沈汉臣只觉得头昏目眩;他找了个机会表示不太舒服打算离席。石原参谋长叫住他说:“沈部长留步。我的这位朋友与您的这位朋友;似乎还是旧识。难得见面;怎么能不让他们见一见呢?”
肖碧玉当然听不懂他们在用日本话说什么。但他看见宴会厅的门打开了;一个身着月白色和服的;身材偏高且极瘦的女人走了进来。
肖碧玉本已下定决心;对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只当自己已经死了。但远远的他已经觉得这女子的面目颇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而且有意思的是;那女子也死死的盯着自己看;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自己。因此他也不得不诧异的回望对方。
那女子走近些了;他才惊讶的发觉;那原来是一个身形极纤瘦的年轻男子;肤白如雪;一把及腰黑发柔顺婉转;因此远看以为是个女人。而那张秀丽精致的脸;那竟然是……
还没等他发出低低的惊呼;那迟来的美人已经有些错愕的叫出了他的名字:“肖老板?”
但他没有再往下说。
他的黑眼睛一转;已经从目瞪口呆的肖碧玉身上转到了沈汉臣身上;然后他有些领悟了。他没有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之类的蠢话。当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立即闭上了嘴;再也没有吃惊错愕的神情;美丽的脸上波澜不兴;好象已经对肖碧玉全不关心。他似乎很适应以这种身份出现在石原康夫的聚会场合;丝毫不在意别人看他那暧昧骯脏的眼光;施施然的在石原康夫身边坐下。
肖碧玉震惊于眼前这个人脱胎换骨般的改变。上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一个任性风雅的明秀公子;而此时他坐在那日本男人身边; 象个女人依偎在她的情夫身边一般自然。他这身男女莫辩的打扮更让他骇然恶心。他也注意到他非同寻常的削瘦;瘦得他脸上半点多余的肉也没有;这让他精致得不象真人;近似玩偶。
但他的确很美;美得让人毛骨悚然。
身边的日本军人被这种诡异的美激发了不可捉摸的浪人情结;有人开始向石原康夫敬酒;有人突然怀念起他的故乡;高声唱着家乡的小调;有人在一旁击节应和;每个人都丑态毕出。
肖碧玉并不是唯一死盯着容嫣看的人。
很早以前;朝香宫就风闻石原兄弟的小毛病;也知道荒木大将对他们二人的宽容包庇。他也听说石原收了个中国男人在家里。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遍寻不获的散花天女。
朝香宫真彦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连嘴唇都白了。
他用发抖的手推开面前的杯盏;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站起来。身边的人注意到他的失态;慌忙过来扶他。他粗暴的将他们甩开;用最强硬的意志命令自己的双腿尽量正常的走出去。当他来到他的亲王私人包厢时;他就开始呕吐。
这个骄傲的亲王象癫痫病人发作一样缩在地上;全身颤抖。
他没想到自己是那样的想他。
疯狂的想要得到他。
只是因为再见到他;他已经肠胃翻腾;五脏错位。
那群半醉的日本军人被朝香宫亲王的反常举动弄得一头雾水;乱作一团。
他们纷纷猜测亲王殿下是不是喝醉了;或者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知道石原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也起身离席;到小花园里去了。
容嫣带着一点浅笑;坐在肖碧玉和沈汉臣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