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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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川正男心情沉重的穿过地下室铁门;走到一楼办公室;打开门。山本知久从沙发上站起身:“柳川大人;您回来了。石原大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另一侧沙发上坐的军人也站了起身;啪地行了个军礼。
“石原大佐。”柳川正男回了个礼;微笑道:“又获提升了呢。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来;请坐。”
“我刚才听山本副官说;柳川先生是亲自去审问犯人了;结果如何?”石原莞尔并没有坐下;开口就问。
柳川正男自顾自的坐在他的真皮高靠背椅中;接过山本知久递给他的绿茶;喝了一口;才道:“实在抱歉;他什么也不肯说。”
“我曾经听说;柳川大人的队伍;一向作风强硬;行动迅捷;这一次怎么会拿个支那人没有办法?”
“凡事总有例外。不好意思;让石原大佐见笑了。”
“这不是见不见笑的问题。”石原莞尔象标枪一样的直直站着;道:“这是有负天皇陛下重托和日本国民期望的问题。”
“石原大佐这次来;是代表天皇陛下责问我的吗?”柳川正男的心情本来坏到极点。他挑起眉毛。
石原莞尔微微一窘:“哦;不;不是。”
“关于这件事;我会交一份详细的报告给国会。”柳川正男再喝了口茶:“石原大佐远道而来;请先休息一下。山本;你去联系一间好点儿的日本餐厅;呆会儿我们给石原大佐接风……”
“柳川大人;”石原莞尔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请不必麻烦了。我奉了荒木大将之命;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吃饭休息的。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再不解决;军心士气都会受到影响。还是请直接带我去见犯人吧。”
他与柳川正男的目光互相对视着;本来有些突出的眼睛;此时就象炮弹一样紧紧的瞄准着柳川正男;毫不因为对方的官阶高过自己而退缩。
柳川正男转过眼;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边。
“山本;就请你带石原大佐去吧。”
第 73 章
“这个人犯被逮捕以来;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了吧。这是怎么回事?”
石原莞尔蹲下身;靠近容雅;上下打量着说。
“你看;居然还看上去这么新鲜干凈;”他一把揪起容雅前额的长发;往后重重一扯:“脸上没有一丝血迹;身上没有一处的骨头被打断……你们秘密警察在干什么?你们请他来是参加宴会的吗?山本君;你们一贯都是这个样子办事的?”
山本知久一肚子的难言之隐;此时只有苦笑不语。
石原莞尔丢开手;站起身道:“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以强硬和效率著称的秘密警察队伍。从现在起;这件事你们不必再管了。我会将此事报告荒木大将。”
山本知久躬身道:“哈依。”
昏暗的光线中;容雅努力地抬起眼;打量这个脸色惨白;眼睛暴突的军人。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容雅并不知道;这是杀人如麻的人身上才带有地狱般的气息。
“把这里光线弄亮一点。把他吊起来。”石原用脚踢了踢容雅。
“哈依。”
刚刚恢复知觉的手臂又被铁铐铐起;悬挂在黑色的刑具上。几个士兵搬来了台式电灯;让这间小小的审讯室斗然光明起来;也让它的丑陋和可怕一览无余。在四壁上溅满的粘乎乎的黑色斑点;它们曾经是鲜红色的。那是经年累积下来的;不知名者的模糊血肉。它们的主人早已和草木同腐;而它们还顽强的留在原地;见证下一个受害者的命运。
一条冰冷的;腐臭的皮鞭蓦地伸了过来;支起容雅的下巴。
石原莞尔道:“害怕了吗?支那狗。”
“现在就开始害怕;还太早了。”他低声狞笑:“我要慢慢的炮制你。要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完完全全的沉浸在痛苦之中;让你由灵魂深处发出最真实的恐惧。”
容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感觉到;眼前的人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日本人都不同。
如果说都是野兽;那么荒木光象一头花豹;到底还是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而这个人却是最骯脏;嗜血的髭狗。满身血腥臭气;只要稍稍一靠近他;也几欲作呕。
“真是漂亮的眼睛啊;”皮鞭撩起容雅额前的长发;“只不过;现在还差了点东西……”
如果这双眼睛里;蕴满了恐惧和痛苦;那可真是漂亮得无以复加。稍想象一下;已经让人兴奋得全身发抖。
皮鞭收了回去。
石原莞尔道:“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好了。”
* * *
黄金荣说话算话。连着找了几位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由他出面请客吃饭说人情。但那些大人物个个都是摇头;只说兹事体大;非同一般;爱莫能助。黄金荣何尝不知道此事几乎是难如登天。但实在没办法;也只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可是事情看不到半点转机。
谁都知道容老板要救他的儿子;是发了疯一般的。此时来趁火打劫一把大有人在。找上门来;故弄玄虚;道自己认得某某某;极有办法的人;一定可以救得大公子出生天。
容修也是病急乱投医。 但凡有点可能救他儿子的;求爹爹告奶奶的贴上门去;笑脸也陪;银子也使;眉头绝不皱一皱。
容修库房里的银子;象流水一样的往外淌着。
账面上现了赤字;账房先生愁眉苦脸;想劝劝老爷;容修并不是脑子不清醒的人;日子每过一天;他也是绝望一天。眼目下;虽然只能听天命;但若不要尽人事;怎么对得起他那早逝的爱妻。
容修只道:“钱是什么东西;不就是关键时刻用来买命的吗?我的钱都是剩给我儿的;我儿不在了;还要钱来做什么?若是我儿的命也买不回来;还用钱来做什么?”
谁也劝他不转。库房的现银用完了;管家开始卖古玩。从容岱开始收藏的精品玩意儿;一件一件的流到了广东路上的旧市场里。还好目前上海停了战;繁华景象又开始复苏;听戏的人也回来了。丹桂第一台的生意照旧维持着;一家老小百十口人的生计一时还不成问题。
这天;容老爷早上起身就觉得头重脚轻。但因已经约了法国大使吃午饭;想借法国使馆的力量去救救儿子。所以老爷子还是硬撑着起了身;象平时一样穿戴整齐了想出门;还没走到大门口;身子一软就瘫在地上。
看门的老张头吓得魂飞魄散;扑过来抱着老爷直叫救命。
许稚柳一早就出门去了场子那边;此时听说老爷晕倒了;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中医西医的也来了又去。两边的说法都差不多;都说容老爷心脏有些问题;这个病一定要静养;万不能再操劳;更不能再受刺激。
接近中午的时候容修醒了过来。一看许稚柳守在身边陪着自己;直说自己无事无事;让柳儿回丹桂第一台去;那边的生意要紧。又支持着要爬起身来去见那法国人;柳儿抱着容修哭道:“老爷;你实在是不能去啊!你再去;就要把命拼掉了!”
容修不理;挣扎着下了床;一口气提不起来就栽倒在柳儿怀里。
容修摇头叹息:“老了……老了……我这不中用的老东西!该拼命的时候;却托病躺在床上!我这不中用的老东西!如果把这老命拼掉;去换南琴一条命;就是死十次也值啊!”说到后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柳儿听了这话;心酸之极:“老爷;您放心躺着休养。柳儿代您去见那法国人。柳儿虽然人微言轻;可就算给他磕头也要求他们救救大爷!”
柳儿出去了大半晌;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回到容家。一回来就到了老爷屋里报告情况。
“……那法国人说;那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日本军方的态度很强硬;他们实在是;也无能为力……”柳儿低下头;简直不敢去看容修那失望的眼睛。
容修躺在床上;过了好久;深深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再想办法……再想办法……”
柳儿擦了泪;道:“是;老爷。你好好的将息身子。别太心焦。总会有办法救大爷的。”
还有什么办法呢?
容修眼直直的望着屋顶;过了一会儿;道:“柳儿;戏园子那边没事吧?”
柳儿不知为何容修突然问起戏园的事;愣了一愣;道:“老爷;您放心;一切都好。”
容修点了点头;又道:“孙老金他们也都还帮得你手?”
柳儿点头道:“柳儿不懂的事很多;多得孙师傅和大家伙教我;他们也都很帮手。”
容修若有所思的看着柳儿;道:“这就好。你是个聪明孩子;什么都学得快。”
柳儿自觉愚钝;听得容修赞自己;不敢答腔。
容雅的事;那天容修再也没有提过。一老一少就着戏园子里的杂务;聊了一会儿;柳儿见容修倦色又上来了;再陪老爷子坐了会;就躬着身子退了出来。
* * *
“这就昏过去了?”
耳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接着;一桶冰冷的水劈头盖脑的倾泄而下;他昏昏沉沉的意志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全身的伤口立即火辣辣的剧痛起来;就象有无数野兽的利齿咬住拖住自己;将他的肉体向四面八方撕扯。
疼痛让他不得不回到现实。
他勉强睁开糊着血的眼睛;透过模模糊糊的红色;看着站在他不远处的那个日本军官。日本军官靠近了一些;象一条眦狗咻咻的用他腥臭的鼻子嗅着眼前的猎物。
他发出眦狗一样的愉快的唔唔声:“怎么样;支那狗。顶不住了吗?就快出卖那些同伙了吗?哈哈;哈哈。”
站在他身边的一位日本翻译官;本来用白色手帕捂着嘴;怕那血腥味刺鼻。此时在他身边大声道:“要是怕受刑;就快快招供!皇军会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作为奖励!”
容雅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吐出一口淤血。
翻译官凑近了些:“嗯?什么?你说什么?”
“……我……我不怕……日本狗;你们折磨我……是因为;你们喜欢折磨人……是因为;你们的心里;比我还要胆怯;还要害怕……一百倍……我们中国人受得了的苦;放在你们身上;你们忍受不了……你们越是凶狠;心里就越是懦弱……”
“八格!”
重重的一鞭打断了容雅的话。
容雅重重的侧过头去;这一次他吐出了几粒牙齿。
“太有意思了。”石原莞尔露齿而笑:“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在我面前说不害怕的支那人。到底要什么才能让你痛苦呢?比起撕下你背上的皮;或是将你剁成肉酱;或者是从脚开始把你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再强迫你吃下去;到底要什么才能让你感到害怕?”
他的眼光落到容雅高高吊起的手臂上;顺着那手臂一路滑过去。他用皮鞭轻轻的敲了敲容雅已经毫无知觉的手指;用大舌头的中文说了句什么。
当容雅听明白他的话时;全身颤抖;不能抑止。
石原莞尔说:“听说你是个琴师?”
柳川正男双手交握;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台后;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自己。
从禁室出来的石原莞尔;象喝过了酒一样;青白的双颊透出古怪的嫣红。柳川正男不发一言的听着他简短的汇报;严刑拷打了一天;石原莞尔什么也没有得到;这原是预料中的事。柳川正男丝毫没有讥俏他两句的心情;他知道;石原莞尔之意也原不在此。看得出来;他明显很愉快。
石原莞尔倨傲的行礼后离去。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在办公室那明亮的光线底下;他分明看到石原莞尔的军裤裤裆;有一块突起的阴影。
柳川正男几欲呕吐。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柳川正男缓缓地走下地牢。
新鲜的血液的腥气几乎是扑面而来。
“柳川队长。”守卫向他行礼。
柳川正男一走进来;就看见被固定在刑椅上;那血淋淋的;不成|人形的人影。他已经不认得那是谁了。他转开眼;定了一定;才道:“你们都出去。”
“是。”
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地下湿淋淋的;是不断用凉水冲刷过的血腥。
柳川正男向着那个人伸出手;想去轻抚他;可又止住了。他的全身上下;已经几乎没有一声完整的皮肤。
“容先生;容先生?”柳川正男;弯下腰;在他耳边呼唤。
那人没有反应。
柳川正男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容先生?容先生?!”
刑椅上的人往这边轻轻的侧了侧头;粘着血块的眼皮微微一动。柳川正男听到一个极低微的声音:“柳川先生……”
柳川正男松了口气:“对不起;我没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突然看到那双被铁铐锁在木桩的手。象是被子彈穿胸而過;柳川正男全身一震。
他失声道:“容先生;你的手……你的手!”
那一双珍贵的;万中无一的手; 那灵巧;敏感;充满艺术生命力手指;被十个黑色的铁钉贯穿;死死的钉在木桩之上。
容雅微微摇了摇头。他已经无法说痛了;这不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的事。
柳川正男缓缓地跪坐在那一地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