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第3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柳川正男觉得这一次见到容雅;感觉与以前有些不同。以前容雅拘谨是拘谨;但也是出自教养良好人士的斯文有礼;虽然对日本人抱着极大的陈见;对自己有时言辞无礼;但事实上;柳川正男感觉得到他的态度在软化;对自己越来越接受与亲切。这一次;容雅言辞虽然温软;但态度却十分疏离;拘谨的背后透着不信任和戒备。一切好象全部回到最初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象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这是为了什么呢?柳川正男暗暗想道;他已经把我和荒木光划为同类了吗?又或者;荒木光说得没错;我们本来就是同类;我只是比他隐藏得好一些而已。
“容先生;你真的不再学了?”
随意聊过几句之后;柳川正男拿起琴匣问。
“……”容雅坐在沙发上;低头喝了一口茶。
事先虽然想好了说辞;可事到临头;要说出口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实在太可惜了。”
“其实我……”
“其实我也很久没有拉琴的兴致了。现在却很想试一试。”与此同时;柳川正男也开口说:“容先生;和我合奏一曲好吗?”
容雅张了张口;将未说完的话吞下肚。
对于柳川正男的请求;他无法拒绝。容雅真诚的认为;象他这样的学徒;能够和第一流的小提琴家合奏;是一种荣幸。
他站起身;接过柳川正男递过来的琴;柳川正男也打开了自己的琴匣;拿出了那把发出蜜糖色的小提琴;把它架在肩头。
“拉哪一曲好呢?”柳川正男沉吟了一下;“莫扎特的降B大调5号协奏曲吧。”
容雅有些感叹柳川正男的超强记忆力;这正是他最后送给自己的那一份琴谱中的曲目;他知道自己一定已经练习过了;所以才故意挑选的这一首吧。但容雅没有表示出来;他只是把琴谱翻开;道:“好。”
一段时间不见;容雅的琴技进步让柳川正男惊叹;他的确是学琴的天才。
这是一段非常完美的合奏;虽然是第一次合拉这首曲子;但凭着他们俩那出色的音乐触感;对节奏的强烈感受力;对琴弓的敏锐控制力;每一个起始音都准确无误;每一個和声都完美无瑕;他们偶然互相对望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他們从对方每一个眼神;轻摇;停顿处得到默契;他们眼中的世界里只有音乐;在音乐中;他们就象一对白鸟从湖面掠过;时而让翅尖轻触水面;时而高高低低并肩飞翔。
琴弦在身边垂落;容雅深深的吁了口气;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幽深的小提琴声就象鸦片燃烧;在空气中缭绕过迷醉的痕迹。
他轻轻的用手指拨了拨额前的长发;一双黑眸闪烁光彩。这双流光烁彩的眼睛;正望向柳川正男。
柳川正男看着他;怔了一会儿。
人的一生之间;能够有多少次这样的幸运;找到真正理解自己音乐的人;那样的人一定是同样的才华横溢;才能产生同样的默契;如同镜子般映出彼此的光辉。
柳川正男走近他;握起他的手。
“答应我;”把他的手宛若珍宝地捧在手心;柳川正男低低的说:“不要停止。任何时候;你一定不要放弃。”
容雅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奇怪;他没有丝毫讨厌或反感的感觉;对这个刚才与他在精神上交融无间;合作出如此完美的音乐的男人;竟然觉得亲昵温柔。
门突然打开了;他们听到真理子的声音:“容桑!你来的了!”
柳川正男与容雅猛地惊醒;松开手;真理子已经出现在门口;满脸笑意;象小鸟一样扑过来:“容桑!你的;不生日本人的;气啦?”
她紧紧的抱住容雅的胳臂:“我的;好高兴;好高兴。”
那温柔亲昵的感觉仿佛还停留在手掌中;容雅和柳川正男觉得尴尬;各自望向不同的方向。柳川正男咳嗽了一声;道:“真理子;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真理子道:“容桑;你的;教我吹笛子的;你的;答应过!”
容雅看了柳川正男一眼。柳川正男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容雅也笑了;道:“好。”
后来;容雅想;他也许是故意的。故意提出最后与自己合作一曲的要求。他知道唯有琴声可以打动自己;唤回心底所有的迷惘爱恋;所有的依依不舍。不过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是想继续学下去的。现在自然更有了理由。组织上要他接近他;是做什么呢;时候不到;组织绝不会说;容雅也不想知道。明天没有到;他不去想。
第 44 章
容修从日本人手里救回大儿子后;对小儿子青函更是牵肠挂肚。罢了罢了;父子一场;适逢乱世;朝不保夕;还有什么恩怨放不开呢。抹下老脸派人去沈汉臣住的地方找他;才知道容嫣已随秦家班去天津了。听了回报;容修怔了半晌。慢慢想到那天小儿子回家;恐怕就是来向自己辞行;可自己硬是铁了心肠没出去见他。容修后悔得抓心挠肺;还无人可说。一个人对着妻子的灵位老泪长流。
那天容嫣回到沈汉臣家,已是深夜.沈汉臣见他夜不归家,又不知他去了何处,正急得团团转,突然看到他灰头土脸的回来,问他去了哪里他也不答,看上去累坏了,脸白如纸嘴唇干裂;双颊消瘦;实在是憔悴之极;只有那一双眼睛仍幽幽闪光.
上海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留恋.虽然临别时沈汉臣的哽咽与拥抱让他蓦地感到别愁的伤感,但这种感动很快被登台唱戏的渴望冲淡了.他已经太久没有唱戏了,他想唱戏,想得快疯了.不要说下天津唱,就算让他到地狱去,他也要去.
因为怕日军轰炸铁路;他们乘船;经秦皇岛前往天津。
码头上可谓人山人海;想急着搭船离开上海的老百姓;拖儿带女;挤满了一地;每个人都神色仓皇;大包小包;顾此失彼。到处都有走失了的孩子在哭;到处都有丢了孩子的爹娘在叫;一派兵荒马乱的末世景象。
容嫣眼神有些茫然;人海茫茫;世界大乱如此;置身其中;不由得不触目惊心。
好不容易挤上了船;找到了自己的舱位;安顿了行李;容嫣刚出舱门;正看见一个大汉扯着一条缆绳;手脚并用爬上船来;刚在舷边露了个头;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枪响;大汉应声后仰;摔下船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容嫣大叫了一声:“啊!”
身子往后一缩;撞在一个人身上;他猛地一惊;回头;只见秦殿玉站在他身后。
“二爷;别怕;那人想偷上船;还不定想做什么呢。活该如此!”秦殿玉扶着他道。
容嫣面色惨白。
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被打死在自己面前;惊骇难以形容。
“外面乱得很;二爷还是别乱走动的好。吃晚饭的时候;我自会来叫你。”秦殿玉扶着他进了船舱;安慰了他两句;离开了。
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船床上;容嫣只觉得心还在突突的跳;脑子里胡思乱想。突然记起古时征战的将军;出征的那一日风吹断了旗杆;是为不祥之兆。而自己启程去天津的第一日;就让他撞正这样的生死之事;只觉前途未卜;满腹悲凉。
总算平安无事到了天津.
二十年来;容嫣在华连成做惯了太子爷;第一次来到自己王国以外的地方;只觉得处处都透着陌生;处处都透着不如意。只觉情绪低落;前途茫茫。
秦家班第一花旦肖碧玉直把容嫣看成了眼中钉,明里暗里处处和他较着劲儿.容嫣知道自己人在屋檐下,躲了他几次,他倒越发咄咄逼人起来.
容嫣重新开始对花枪;绣剑;吊嗓子;练身形。接下来;是排戏;重新置行头;虽然很忙;但他觉得体内有个自己在复苏;好象沉寂在泥土之下;如今总算又活过来了。他已经不是华连成的容二爷;置的行头当然和过去那些没得比。能将就便将就了;马马虎虎也说得过去。
他定作的戏衣取回来了;肖碧玉眼尾一扫;哧的一笑。没多久就差人送了一支苍翠的点玉凤钗过来;说是肖老板送的;第一次在天津登台;太随便了须不好看。容二爷自然是无所谓的;只怕有些人在背地里嚼秦家班的舌头。
容嫣知他显摆,笑了一笑;收了。第二天排戏的时候;亲自向肖碧玉道谢。
肖碧玉趁着天气好;在院子里晒行头;端的是云蒸霞彩;金丝绣线在阳光下发着光。容嫣从自己屋里的窗往外看;他想起自己从前置下的那些宝贝。不过也无所谓;他还会赚回来的。他对自己说;这些东西;他还会再拥有的。
最新排的这一出是白蛇传。他扮白素贞肖碧玉扮青蛇。他也知道秦老板这样安排的意思;唱戏的手底下玩艺儿有没有;有几分;上台一比就见高低。只不过他也无所谓。如果说到此时此刻他对自己还有多少信心;那就是他的那一身本领。日常和肖碧玉排练对戏,肖老板摆出红角儿的身份口气;完全把容嫣当成初登台的晚辈般在教训。
如果容修看到此时小儿子的反应;一定会大跌眼镜。
容嫣一笑了之,并不反唇相讥。
他的心情之轻松;非言语可以形容;现在无论什么事;都不足以影响他的好心情。他哪里还顾得上和肖碧玉讴气呢。
肖碧玉几次挑衅;都如同打在一团没有脾气的棉包上;不见丝毫反应。反而觉得好生无趣;不知道传闻是不是真的;都说这容二爷性格骄傲脾气放纵……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突然门外传来吵闹之声;推推搡搡的进来了数个黄皮大汉;个个都是黑色短襟打扮;外套下隐隐突起硬物;想是钢刀匕首之类的东西别在腰间。
容嫣与肖碧玉都吃了一惊;停了对戏;看着台下。秦家班的管事秦海子忙迎了上去:“几位大爷;咱们正式还没开始;您们这是……”
为首一个尖头鼠目的麻皮汉子;尖声道:“我们找人!”
“找人?”
“我们就是找你们秦班主秦鹏!”
“秦班主这会儿不在这里;请问您们是他的朋友还是什么?”
“屁个朋友!秦鹏这老小子;来了天津卫开台唱戏;还不专程上门拜会咱们天津卫的青帮老大;分明是不把我们青帮放在眼里!今天就叫这老小子出来;说个清楚!”
秦海子急忙分辩:“大爷您这是说的哪儿话?咱们不是专程去拜见过了你们青帮的林堂主吗?”
“什么林堂主;不认识!我只知道;你们没有来拜我的大哥金老大!金老大现在很不高兴。你们看怎么办吧?”
“这个……是;是;是我们疏忽了。”秦海子见势不对;立即打揖:“还请给指条路;要拜佛我们也找不着门啊。”
“算你们还识趣。今天晚上;八点钟天香阁见!”
说完一路掀翻桌子踢倒椅子;凶神恶杀的去了。
秦海子抹了一把冷汗;自己去报告秦班主。
第 45 章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洠в懈拢粚Σ黄鸫蠹摇俏业腻e。恩恩;卿衣;你可得加油才行呀。
八点钟;带了红包礼物;由秦鹏亲自领着几位老板上天香阁去了。
侍者带他们进了包间;一进门;只闻到一阵酒气冲天。原来里面摆了几桌;已经席面狼藉;清一色的黑衫大汉;已经吃饱喝够了;正在那里猜拳取乐。中间坐着一个满脸横肉;衣着华丽的;小指头上带着一只巨大的绿玉戒指。
秦殿玉和金老大有过一面之缘;此时已经笑容满面的迎上去:“我道是谁;原来果然是金大哥;有一段日子没见;你真是越发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啊。”
金老大一见秦殿玉;就想起上一次在上海先辱于容雅之琴;后辱于日本人之威的往事。哼了一声;半理不理。秦殿玉自然也记得上次之事。这一次来天津;之所以没有立即拜会这金老大;也是怕他记仇;连带恨上自己。本来想托朋友林堂主代为疏通疏通关系;还没来得及;谁想到他已经找上门来。
秦班主满脸堆笑的献上礼物红包:“金大哥;我们这初来乍到天津;一切还仰仗您多多帮助指点……”
金老大大刺刺的坐在椅上;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跟着他眼珠一转;扫过秦鹏身后的几位当家生旦。
“我看报纸上说;有一个姓容的;是哪一个?”
容嫣一怔;上前几步;抱拳道:“正是在下。金老大;幸会。”
秦殿玉站在一旁;看了看容嫣;再转眼看看金老大;心里说了声不好。
“你就是那个拉琴的兄弟?”
容嫣更是不明白;道:“是;家兄正是琴师。”
金老大的粗脸向两旁绽开;露出一口黄澄澄的牙。
“好;好;好!”
他猛地一拍桌子:“妈的;你们容家兄弟不是仗着在上海滩有黄金荣罩着你们吗?不是身骄肉贵的少爷碰不得吗?跑到我天津卫来干嘛?哈哈;我逮不着那姓容的老大;谁叫他弟弟自己撞上门来了。”
容嫣目瞪口呆;不知他在说些什么。
46 学琴越来越快乐。
越往深处学;乐趣越多;妙不可言。
柳川正男每次都在偏厅等候容雅带着他的琴前来。
可是这一次;容雅走进来;手里却拿着一把中国的二胡。
也没有多余的话;走进来搬过一把椅子;坐下就开始拉。中国的传统乐器二胡发出了极为接近小提琴声的音色;而绝顶聪明的容雅将小提琴曲谱琢磨成了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