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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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川正男微微一笑;将她轻轻揽到怀里。
* * *
如烟如缕的琴声好象还回响在耳边。
许稚柳想到刚才那魔鬼的音乐般的琴声;突然凑到容雅耳边悄声道:“大爷;那叫柳川的日本人;看样子人还不错……”
听了这话;容雅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对着柳儿好好的看了一会儿。
柳儿被这种目光看得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
这时容雅道:“柳儿;你年纪还太小;有些事不懂得;所以说出这种话;大爷不怪你。可是,你记住,只要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一天没有停止;每一个日本人;就都是中国人的敌人。”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很慢。象是在说给柳儿听;也象是在说给自己听。
没多久;几辆警察隊的小汽车停在容家大院门前。
一脸焦虑的容修;早已在丫头秋萍的掺扶下;站在大门口等候。此时见到杜长发的轿车;苍白的胖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回来了;回来了!”
看到大儿子毫发无损的下了车;心头一块大石头都落了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向杜长发道:“这次真的是有劳杜大哥了;快快请屋里坐;已经叫下人备好了酒菜;慰劳慰劳杜大哥和兄弟们──”
杜长发坐在驾驶位上;一只手搭着方向盘;一只手吊儿郎当的摆了摆:“容老板;改日吧。不是我姓杜的不给面子;实在是局里还有事;我们还赶着回去归队了;今天就不打扰了。”
容修一怔;赶紧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郑大海等立即奉上了两封大红包。
容修笑道:“杜大哥贵人事忙;我也就不勉强杜大哥了;得闲多来坐坐;我们容家是随时欢迎。这里呢;是我备下的一点小意思;请杜大哥喝茶。其余的;还劳烦杜大哥分给底下的弟兄;算我容某人请兄弟们的酒钱。”
“哎呀;容老板;你把我杜长发看成什么人了?要是我收了你的钱;让兄弟们怎么看咱?”
容修坚持要给;两边推辞不下。
杜长发搔搔光溜溜的头皮;接过其中一个红包:“这样吧;我收一个;这算是给底下兄弟们意思意思的;其余的请容老板拿回去。我杜某心领了。我可一直拿你家二位公子当兄弟般看待的;若容老板再坚持;那就是不拿我杜某当自己人了。”
容修见状;只好依他;千恩万谢的送他走了。
汽车开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
杜长发又黄又光的秃头从车窗里探出来:“容大兄弟;老哥哥突然想起来几句话要劝劝你。眼下这时局是一天比一天乱;听老哥哥一句话;不要再和日本人有什么冲突了。今天老哥哥还救得了你;哪天那日本人发起狠来;可是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那时可怎么了呢?老哥哥知道你性烈;可眼下;国家连自己都救不了;更何况咱们小老百姓呢。你说对吧?”
容雅拱了拱手:“有劳杜大哥费心;小弟知道了。”
目送那一溜儿汽车消失在街角转弯处;容雅轻轻的吁了口气;一直到这时;好象才回过神来。他再也想不到;适才自己竟然无法直视那柳川正男的眼睛;在那一双深深紧逼的目光下;自己竟那么狼狈;几乎是逃跑了。
魔鬼的颤音。
容雅仰起头来。远方的天空已经被霞照染成了诡异的浅紫色;天之一角;厚厚的层云正在无声堆积。太阳快要落山了;浓云的底部被最后一抹阳光染成铁锈般的暗红。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吹过;落光了叶的枝梢不住的空空摇晃。
魔鬼的颤音。它并没失。
也许就在此时此刻;它在这无垠的天穹的某一处;极高极远的某一处;回荡。
第 25 章
这是一间极华丽的小饭厅。两层楼高的拱穹;从顶上优雅地悬挂折射出五光十色的水晶吊灯;地板上铺着浓密厚实花纹典雅的地毯;落地式的玻璃墙壁外正对着一个私人花园;因為现正是冬天;落光了树叶的枯枝在风里摇摇晃晃;整个院子枯的枯;败的败;一片灰色。只有院角几株狗尾巴草;顽强地在寒风中冒出了头;那一点儿泛黄的淡绿;只是给整个花园更添萧瑟。
墙壁上的挂钟指针早已过了下午六点。
摆在桌上的中午饭丝毫没有动过。菜肴十分的丰盛;龙虾汤;生菜沙律;法式的煎牛扒;鹅肝酱蒸蛋;全部都已经冷透了。摆在另一张小餐台上的甜品冰淇淋已经完全溶掉了;软趴趴的堆在那里象被雪压垮的小屋。
台面上摆放着两副刀叉;主位与客位都仍然虚席以待。
穿著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背心的柳川正男站在玻璃窗边;望着窗外冬日荒凉的景色;手指在小提琴弦上慢慢的移动。
琴声如同游丝细细;缠绕低回。
真理子右手托腮;坐在自己的房间的化妆台前发呆;她的身后;垂手侍立着一个穿著黑色和服的老妇。
小提琴音远远的传来;在这种冬日黄昏的灰暗光线中;更显孤寂。
“这么说;”真理子叹了口气说:“那容先生始终没有来;对吗?”
“是的;小姐。”老妇恭敬的回答。
真理子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妇的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神色;但在身份与礼教的约束下;她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对吧;阿镜。”真理子微微侧过头;娇柔的脸颊上泛起一丝微笑:“为什么哥哥和我要这样子等待一个中国人?”
“是的。”名叫阿镜的老妇低声回答:“他不过是个支那人而已。”
真理子注视着面前的镜子;那里面反射出她柔美的影象;还有那不远处;低着头的阿镜。
镜中的真理子神情有些恍惚:“不;他不是一般的中国人。我……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象他那样的中国人;甚至;我也没有见过那样子的日本人。他;他真的;很奇怪。”
阿镜迟疑道:“……奇怪?”
真理子用手指轻轻缠绕玩弄着肩头的一缕黑发:“不;也许奇怪的是我。他很好。我觉得;他真的很好。你没有见过他;所以你不知道;阿镜。”
停下来;再想想;忽然自失的一笑:“其实我也不过只见过他几次而已。”
说到这里;真理子镜中的少女粉颊如花;星眸迷蒙。她看上去有点茫然;好象在问自己:“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镜中的阿镜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饱经世事的眼睛向真理子投向锐利的一瞥;但她随即惊觉自己的失态;迅速低下头来;象往常一样恭顺地站在那里:“是的;小姐。”
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小姐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他好象不太喜欢日本人……阿镜;你说;他也讨厌我吗?因为我是日本人?”
“我不知道;小姐。”
真理子只是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松开了手;让那缕黑发重又懒懒地回到肩头。她抬手轻轻拢了拢额前的秀发;带了一点苦笑;自言自语的说:“他大概不会知道;今天失望的;不仅仅是哥哥而已。”
* * *
上海时局更紧张,几乎天天都有学生请愿,天天都有工人罢工,报社忙得不可开交.与此相反,容嫣却是更加清闲,每天不是闲逛,就是坐在家里发呆而已.
这天黄昏容嫣从外面回来,远远的一愣,只见一个乡下大姑娘,抱着个蓝白花布包袱站在沈汉臣家门外.那姑娘又粗又矮,扎一条手腕粗细的大黑辫子,两个圆脸蛋红朴朴的.容嫣看着她;她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也正看着容嫣。
“你找谁?”容嫣问她。
她万没想到容嫣会和她说话;一张脸红得快涨破了;转过头去。
容嫣不再理她;自顾自的拿钥匙开门进去;关了门。
一直到天色转黑;华灯初上;沈汉臣才从报社回家。门外传来他的声音:“燕红?你怎么会在这儿?”
“快进去;快进去再说。”沈汉臣说着话;开了门;把姑娘引进来。
“青函;你在家;怎么让人家站在门外面?”沈汉臣给燕红姑娘倒了杯水;拉了凳子让她坐。姑娘只是怯生生的站在那里。
容嫣把手中》拋开;懒洋洋的把腿跷到桌子上:“我又不知道她是来千里投亲的。怎么;乡下的青梅竹马找上门了?”
“胡说什么;这是我表妹!”沈汉臣猛让她:“燕红;坐;坐。”
“哦;”容嫣挑起眉:“亲上加亲;更好。”
“青函!”
容嫣收了腿;起身进了里屋。
“青函!”沈汉臣转身来对燕红赔笑:“这是我朋友;暂时住在这里。他说话没个轻重;你别往心里去。”
燕红捧着一杯茶;低着头摇了摇。
“来;燕红;跟我说说;我娘还好吗?”
原来沈汉臣的娘亲见儿子快三十了;还未成家;一时心急;就自作主张选了个自己满意的儿媳。沈汉臣既然不肯回沉村成亲;他妈干脆就让这燕红进城来找未婚夫婿。战乱时代邮件混乱;燕红姑娘竟然比那封通知信更早杀到上海。
一连数日;容嫣冷着脸不理沈汉臣;沈汉臣只得弯着腰睡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过日子。
家里有了女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燕红话少而勤快;把乱得一团糟的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日三餐热茶热饭递到手里。
容嫣也毫不客气;只当家里多了个工人老妈子; 吃完了饭;不待出声就有人拿他的空碗再添.衣服脏了;扔到一边自然有人洗凈晾好.
那日容嫣的茶杯里空了,燕红立刻起身为他斟茶.这么多天来;容嫣终于抬一抬头,望着身旁的姑娘说声谢谢,燕红的眼睛与他眼波轻轻一触,茶水顿时溢了一桌子.
容嫣急忙掏出块手帕来抹.燕红满脸绯红,匆匆忙忙地从厨房取了抹布擦干,又从容嫣手中取走了浸湿的手帕,却从此再也不敢看容嫣一眼.
第二天容嫣照旧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的起了身,走出房门.
燕红姑娘正坐在客厅里剥毛豆,看见他,赶紧放下豆子站了起来,转身走进厨房.
容嫣正纳闷她干嘛躲着自己,忽又见她双手捧着一杯热茶走出来,一直递到自己眼前.
“謝謝。”容嫣喝了一口茶,又问:“你表哥呢?上班去了?”
燕红略一抬眼,正对上容嫣的目光,脸又是腾一下红到脖子根.低了头,用细得听不到的声音答了一句:“嗯.”
答完以后,自己又羞怯得一阵风的跑掉了.
容嫣望着她的背影,觉得与昨日似乎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直到她捧出了一个摆着几色早点的托盘走到容嫣面前,容嫣的眼光落到她那件鲜艳的桃红夹衣和那一双娇艳欲滴的新绣鞋上才恍然大悟.她今天穿了一件新桃红夹衣,滚着明黄的边儿,领口上绣了彩蝶双飞.一条葱绿裤子虽是半旧的,但脚下一双粉红绣鞋却是簇新的,缝边处的丝线儿明晃晃的,不曾沾过半点儿泥.
燕红低垂着头,将托盘里的米糕稀饭一样一样取出,在容嫣面前的小書桌上摆好.她今天的头发梳得也特别仔细,绞着两股又粗又黑的麻花大辫,又细意的从耳畔挽上去,象肩头顶了两只大大的圆环,用彩色玻璃丝扎好.
摆好了早饭,照例是容嫣坐在那里吃,她在一旁服伺.
容嫣心思伶俐过人,如何感觉不到.
他本心无芥蒂,但这孤男寡女相对,不尴尬也渐渐的有了些尴尬在里头.
就着咸菜喝了两碗粥,容嫣就推碗说饱了.
刚想伸手到怀里掏手绢出来擦嘴,方记起手帕昨晚抹了茶水,已经被燕红拿走了.
这时忽有一方洁白的手帕递到面前.
容嫣愣了愣,只见燕红姑娘羞涩万状地低垂了眼,齐眉举案似的将已经洗干凈的手帕捧到眼下.
容嫣没奈何,只得伸手去接.
只见一方素巾,一边是又粗又短的手指,其中几节红肿破皮,应该是年初冬天生的冻疮未好.一边是洁白纤长,柔弱无骨,倒象是女人的手.
看着这燕红姑娘收抢碗筷而去的身影,本该用来擦嘴的手帕被容嫣不知不觉的用来擦了额头.
他心想古人言最难消受美人恩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何止美人,就连这村姑的恩情他恐怕也是消受不起.
“你那表妹要住到什么时候?”容嫣问沈汉臣:“是不是要和你圆了房才肯走?”
其实是他有点害怕了和含情脉脉的燕红姑娘两两相对。
“就会胡说。”
“你要是心里没人家;要同人家讲清楚;别白白耽误了姑娘的青春。”
沈汉臣心里也着急;决定去跟表妹摆明态度;他是绝对不会娶她的。本来预好了燕红大哭一场惨被拋弃伤心欲绝;谁知燕红的反应安静得让人吃惊。
她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解除婚约的建议;甚至可以说是;她非常赞成沈汉臣的主意。
她这样子;沈汉臣反倒有点失落。
下次容嫣再拿这事取笑他;他只苦笑着说:“人家根本没看上我。”
容嫣挑起眉:“我有时都有点怀疑;全天下到底是只有我慧眼识珠呢;还是只有我是个大白痴?”
不管怎么说;燕红总算是回去了。
日子又回到原来的样子;钱老是不够用;脏衣服又开始堆积;屋子里一片狼藉。
又过了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