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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西北有高楼-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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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票!”
  柳儿站在帘子后面,听见前台这乱七八糟的声音,全身都有些发抖.
  闭了闭眼睛,对自己说,你行的柳儿,你是二爷手把手教出来的,你一定行.
  二爷他,已经把剩下的戏交给你了.
  你不能让二爷失望.
  就算拼了命,也决不能扫了二爷的脸.
  深深的吸一口气,睁开眼,念了一句:“苦呀──”
  苦啊.
  心里就象吃了黄莲一样的苦.
  可这苦说不出来,没法说,也没地儿说.
  说也奇怪,观众席竟然渐渐的静了.
  一掀帘子,娉娉婷婷,好一个美目含怨粉面带愁的玉堂春.
  一身罪衣红得凄艳,眼盖上黛绿涂得均匀.
  樱唇微启:
  “来在都察院,举目朝上观.两旁的刽子手,吓得我胆战心又寒.”
  容雅的定音功夫登峰造极,从来是一手准.
  从前与容嫣合作无间,第一次为许稚柳伴奏,也是一拍即合.
  本已起身离开的,慢慢的,都折返回头,坐回自己座上了.小报记者们也停了笔,一齐抬头望着台上,嚷嚷着退票的,都已没有声音.
  “苏三此去好有一比,鱼儿落网有去无还.”
  二爷,你会回来吗?什么时候才回来?
  心里的苦直涌上口来,可是嗓子反倒比平时听使唤.
  摇板唱完了,跪下念了大段道白,台下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没有忘记,他是在替二爷唱戏.
  听吧,倒板,慢板,二六,流水,高腔矮调.
  好好听吧,在那些繁星或朗月的夜晚,在那些落叶或飘花的时分,二爷一字字,一句句,每一个腰身每一个眼神,为他细细打造的玉堂春.二爷的吐气,二爷的字腔,高出如天外流云,低吟如花下鸣泉.每一句都那么得心应手,圆转如意.
  ──二爷就站在他的身后.他的颈畔感觉得到二爷温热的呼吸,他的面颊几乎贴着他的面颊,他的手托着他的肘,他的指尖轻触着他的指尖,柳儿,这里抬高一点,柳儿,这里不是这样的,柳儿,柳儿,二爷在说,以后的戏,我就交给你了.
  此生以后,他都只是在为二爷唱戏.
  二爷,让我化身为你,是否就可以永不分离.
  “玉堂春好似花中蕊──”
  这蕊字无限拔高,台下的观众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轰然喝采.
  “好!好!”
  然而那银线般的一缕,怎么也不被彩声盖住,就宛若九天织女跌下的银梭,无限清亮的轨迹──“我看他把我怎样施行.”
  “他”字就象云雀一般直往天上钻去,翻得更高,前音未袅,后波又起.
  一曲清歌动九城.
  满堂彩声,掷花如雨.
  谁也不知道容修什么时候到的台下.他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握了一手的冷汗.
  一直到此时,他才透出一口大气.
  那么紧张.记忆中,自己第一次登台,似乎也没有象今天这样紧张过.
  容雅停了琴音,才发现生平第一次,手指冰冷得几乎握不住琴弓.
  他抬起袖子轻轻的拭了拭额头,抬眼望去──
  柳儿,这孩子经过今天,算是打出了名堂.
  他红了.
  一战定了生死.

  第 15 章

  容修凝望着站在台上那年轻的许稚柳,耳边听到那潮水般的掌声和喝采,一时悲喜交集.
  喜的是华连成总算有惊无险,安然渡过了这一关.
  然而目光扫过台下观众那发红的发光的如痴如醉的脸,竟然觉得心酸.
  这就是刚才还在怒骂着叫嚷着不依不饶要看容二爷的戏的那些人吗?这片刻之后,他们已经把散花的天女忘到脑后了.他们的眼里已只有这一啼万古愁的玉堂春.他们的彩声是为着他,他们的快乐是为着他.他们到底追的是什么?捧的是什么?如今这年头,谁又会对谁死心塌地?
  一颗星的陨落,一颗星的升起.那么快.
  快得教人心寒胆战.
  虽然早就清楚人性是多么无情冷酷,但这一次,被替代的那一个,毕竟是自己的儿子.
  绷到极致的神经一下子松驰下来,他缓缓的想步回后台,保镳郑大海却发现一向利落的容老板今天步履蹒跚,身子微微有些摇晃.走了几步,忽然一下子软了,往地上滑了去.
  “容老板!”
  小包厢里,日本少女柳川真理子赞道:“喔,这是另一个美少年.”
  东史郎显然来中国的时间更长,对中国戏曲已颇了解:“据说这一位是容嫣的唯一弟子.不过今天的情况很不寻常,以一个无名之辈来代替红艺人,一般戏院不会这么做.”
  “没能听完容嫣的戏实在太可惜了,”柳川正男道:“若和他的徒儿比较,我依然觉得容先生本人更有韵味.”
  此时容雅作为华连成的名琴师,收了琴,走到九龙口亮相行礼,接受观众的喝采.
  东史郎指着他:“柳川先生你在德国是学音乐的吧.你看这位琴师,他也是当今支那戏曲界顶尖的人物.据说他是容嫣的哥哥,名叫容雅.今天台下的听众,也有许多是冲着他的名声前来的,中国话叫做捧场.”
  其余三人闻言仔细地打量了容雅一番.
  灯光下,容雅行了礼,站直了身,习惯性的把额前长发往后一抚.平时隐藏在长发后的那清秀的面孔如惊鸿一瞥.修眉深目宛若雕琢.
  真理子低呼了一聲:“弟弟是美男子,哥哥也很好看.”
  柳川正男微笑:“今日一下子得见三位中国的出色艺人,真是要多谢东先生的好介绍了.”
  东史郎坐正,微微鞠躬:“哪里,这是在下的荣幸才是.”
  叫朝香宫的年轻人矜持的抿紧了薄唇,没有说话.
  ***
  舞台的灯光全部亮起来了.
  一片光明,彩声,掌声,潮水一般似幻似真的涌动在身边.一时近一时远.
  他就象做了一场大梦,这梦中的辉煌,是以失去容嫣为代价.
  许稚柳茫然的睁大着眼睛.他想是不是应该笑,但这笑扯痛神经.他不敢眨眼,薄薄的水雾,凝结在他的眼眶里,成了一层水壳,一眨就会碎了.
  如同奇迹般的,命运之手将他推到这个位置.
  人的际遇是多么奇妙.
  他缓缓的抬起眼,看到那极高极深的屋顶,雕龙画凤的背后,那上面一定落满寂寞的灰尘.
  就在这一刻以后,就算他说这一切其实并不是他所想要的,恐怕也没人再会相信.
  一直到了后台,他仍然恍恍惚惚的,坐在椅子上直发愣.他注意不到身边人看他的眼光,已经悄悄的变了,有巴结讨好的,有小心观察的,有满怀妒嫉的.
  大师兄七儿是最早出师的,最初学的青衣,后来又转行小生,可惜一直到现在也没唱出个名堂.他走过来,拍拍他的头:“哟,高兴得丢了魂儿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语气是轻松的,可拼命按捺,也压不下那一缕酸溜溜的意味.
  许稚柳侧了侧头,没有说话.
  他是丢了魂……
  七儿见他不理,笑:“也对,翅膀硬了,玩意儿学得差不多了,现在是该学学角儿们怎么摆谱了.”
  大师兄走开了.他在说什么,他没有在听.
  那边庚子一抬头,看见两行清泪顺着许稚柳的脸颊慢慢滴下来.
  “哟,都高兴得哭了.”
  “……”
  “不就是压台得了个满堂彩吗,还不睬人,容二爷只怕也没这么大架子?”
  你一句,我一句,句句话中带刺.
  这也不能怪他们.在一起学艺的兄弟,都是苦出身,哪个不想出人头地.小的时候挤在一起的時候已經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偷偷較著勁,现在一个个长人了,還挤在一起,已觉得空间太小,透不过气.
  眼看着这小师弟平步青云,后来居上,自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息,心里难免堵得慌.
  也是柳儿平素为人本份老实,他们才敢如此放肆.
  庚子说了几句,见柳儿还是不搭理,自己也觉得没趣儿,收拾好东西,也一转身走了.
  丝竹声歇,叫好声杳.
  方才还锣鼓喧天的戏园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空荡荡的,静得连方才那些彩声和乐声,都好象是幻觉.它们从未存在过.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柳儿觉得心里有一种东西,慢慢的满了起来,如此缓慢而温柔的,象满月跃出海面,象月光下渐涨的潮汐.他细细的体味着这一刻的温柔,轻轻的抚摸着这柔软丰盈的内心,微痛,而怜惜.
  二爷.
  他悄无声息的说.
  嘴唇轻轻的一动,一朵奇异而黯淡的微笑绽放在他唇边,带着泪痕,与他伶仃相依.

  第 16 章

  容修睁开眼睛,就看见儿子容雅坐在他的身边.
  见到他睁开眼,容雅俯近了些:“爸,您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容修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龙干得要命,满嘴苦臭.
  容雅见状,急忙端了一杯温茶递到他的嘴边:“来,爸,喝点水.”
  喝了两口清茶润润喉,容修这才缓过气来:“到底是老了,身子一年沉过一年.这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口总是闷得慌,非得透口大气儿才舒服.”
  “方才已经请黄老先生来看过了,他说您只是忧心太重,心气衰耗,肝邪偏旺,所以木气不能疏达所至.已经开了几味药,差人去抓了.他还说让您以后别太劳心劳神,涵养心脾要紧.”
  容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从容雅那个角度看过去,正看到容修那苍白浮肿的侧面,还有那一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额前的皱纹好象格外清晰.容雅在心里一阵酸楚.爸看起来,真的是老了.突然间就老了.
  容修睁大着眼,直直地望着床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忽听他沙着声音道:“青函那孩子……那孩子,我是白疼他了.”
  父亲醒过来后,容雅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青函,只怕他想起来又会气怒伤心.此时听他这样说,知道他心心念念,还是最宝贝的那个二弟.想到青函真的就那么不顾一切的扔下家和戏班子,跟那个男人走了,容雅心里也觉得惨淡,不知应该怎么劝慰老父,只好说:“爸,您别担心,火车站和码头我都派了人去了,没见着他们.青函应该还在上海.青函是小孩子脾气,您也是知道了.他走个几天,胡闹够了,自然就会乖乖的回来……”
  容修仍然睁大着眼望着床顶,却出声打断了他:“南琴,往后,爸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
  容雅闻言一惊:“爸,您别这么说……”
  一只白晰,柔软的手,覆盖在容雅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南琴,爸往后,只有靠你了.”
  一言未了,两行老泪,从容修的眼角渗出,直渗入斑白鬓角.
  容雅无言反握着父亲冰凉的双手,只觉得心里沉重得象压了块石头.
  一转眼,上海所有的报纸都用醒目标题报道了华连成发生的奇剧,“华连成当家花旦离奇患病”,“容二爷散花未完不知所踪”,“满场观众叫嚣退票”,“台上台下一样好戏”,“华连成是否为推新人挂羊头卖狗肉?”
  诸如此类,图文并茂.
  事态并未随着柳儿的成功压台而平息,反而在传媒的炒作下有越演越烈之势.
  容修不得已,抱着病体,再次向他的老朋友黄金荣求救.
  “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来找我,是不是想找几个人把二少爷找出来带回去?”黄金荣问.
  “不,不不.”容修咬咬牙,眼下还有更重要事:“大哥啊,实话跟你说,事到如今,我直当没有生过这畜生.抓回来也没用,抓回来也是喂不家的白眼狼.早知今日,当时我就一棍子打死了他,省得留他在世上真是丢人现眼.他这一撒手跑了,我还得担着华连成这百十口人的生计啊.老兄弟您看,这几天的报纸,沸沸扬扬的,我真怕那些个记者万一打听出来什么……你说这算什么事?算私奔吗?自古哪有男人和男人私奔的理儿?去报官吗?告他什么?拐带妇女?说起来真是臊得我脸都没地搁!”
  黄金荣听容修讲到后来,语带哽咽,当下也没有二话,立即出动手上的关系,以他的名义下帖把那大大小小十多家报馆的主笔,总编辑,记者都请到一品香饭店.容修早在那里备下了十七八桌酒席,加黄金荣本人和他手下一些得力干将出面捧场,算得上是阵容强大.席面上的菜肴也极尽丰盛,鲍参翅肚,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容修强支着病体在那里劝酒劝菜,招呼周旋,场面办得十分好看.
  酒过三巡,容修站起身来,陪着笑对着满座高朋作了个罗圈揖,说了番:“多谢各位赏这个面子,多谢在座各位这么多年来对华连成的爱护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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