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成欢-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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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已经进了八月,算算时间,宁致远只怕过上两日就要从京城启程,若不快些将宅子收拾出来,只怕待宁致远到了,还真的就没地方可睡了。
顾青未能想象得到,若她不让人去收拾宁宅,宁致远这厮只怕真的就能做出指使留在宁宅的下人不准收拾屋子的事来,到时候岂不就给了他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又赖在顾家?
哪有那么容易就让他如意!
顾青未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但她显然没有预料到宁致远脸皮的厚度。
被秋岚遣去宁宅的婆子等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顾青未还没来得及问问他们情况,就被秦氏唤去了怡华院。
而秦氏之所以唤她过去,却是因为宁宅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是个看着面目可亲的六旬老者,他双鬃斑白,双眼却仍十分有神,穿了一身半旧却整洁干净的朴素衣衫,一见了顾青未面上就立马带了谦卑恭敬的笑容。
“老奴给七姑娘请安。”自称福伯的老者向顾青未行礼道。
顾青未下意识的往旁让了让,没受了福伯这一礼。
这位叫福伯的老者,她是认得的。
虽然看着不显,但福伯是当年跟随老定国公上过战场征战的,且深受老定国公的信任,后来楚氏皇族建立了大周朝,福伯本也可以借着战功入朝为官,只不过那时的他因为家人尽数在战争中身亡而有些心灰意冷,身体又因常年征战而受了不少伤,便推拒了朝廷的嘉奖,反而选择跟在老定国公身边做了定国公府一个不起眼的管家。
虽然如今老定国公已经离世,但福伯在定国公府仍地位超然,就连宁景昌也断不会使唤他做些什么。
这样一个人,竟然被宁致远遣了来清河做个守门人?
若是宁致远站在跟前,顾青未肯定会骂他一句“胡来”。
见着顾青未的那一避,福伯眼中微闪,然后道:“老奴这次是来向七姑娘求助的,七姑娘想必也知晓,自从世子爷回京之后,清河这宅子里就没剩了几个人,而且还都是些粗手粗脚做不了细活儿的,如今又接到世子爷中秋会再来清河的消息,这些人连收拾宅子这种小事都做不来,老奴这老胳膊老腿的纵是想多做些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特地寻了七姑娘帮忙……”
这还是要她去收拾宁宅?
不用想,顾青未也知道这必定是宁致远的主意。
否则,福伯又岂会亲自找上门来?
顾青未一窒,随即笑道:“福伯严重了,些许小事而已,当不得福伯的‘帮忙’二字,只不过,今日我已经遣了人去府上收拾,难道他们竟没将事情做好?”
听顾青未这样一说,福伯眼中闪过几丝戏谑,然后又微微躬身,“回姑娘的话,不是七姑娘的人做事不尽心,而是老奴没让他们进门,世子爷再三叮嘱过的,宅子里有些东西不能让人随意动了,至于哪些东西能动哪些不能动,世子爷说只有七姑娘才知道。”
福伯的话音方落,就连秦氏都不由多看了顾青未几眼。
从前只道欢姐儿看不上这桩婚事,后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些接受的样子,这才多久,她与那宁世子就已经如此相熟了?
领会到秦氏眼中的意思,顾青未觉得,若是宁致远现在出现在她眼前,她肯定首先就给他一记拳头尝尝。
就为了要她去给收拾宅子,竟然还寻出这么些理由来。
这也是他们乃圣旨赐婚,而且秦氏又是个疼女儿的,若是换了别的未婚夫妻如此张扬,只怕那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
顾青未张口就想拒绝这等无礼的要求,但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秦氏先一步将事情给应了下来。
“欢姐儿,既然福伯有困难,你也不妨抽时间去帮上一把。”
话说完,秦氏也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如此向着未来女婿而觉得好笑。
不过,虽然每次见着宁世子总有种女儿要被狼叼走了的错觉,不过,只要女儿将来能与女婿一直这样好下去,这些小小的出格,她也就当作不知道吧?(。)
第265章 画()
顾青未到底还是应下了去宁宅帮着收拾宅子。
原本她是打算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过去把这件事了结的,却不想福伯却拒绝了,而是另外定了八月十二的日子。
不过是收拾个屋子,还要选什么黄道吉日?
顾青未很怀疑。
但福伯给的解释却是,宁致远要临近中秋才能到清河,收拾得太早了只怕没等他回来就又乱了,倒不如晚几天再收拾。
对福伯的这个解释,顾青未总觉有些半信半疑的,但不过是收拾个屋子,原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她就当是出门走走好了。
到得八月十二这日,秦氏已经张罗着将给各家的节礼全部送出,顾青未与忙得不可开交的秦氏打了个招呼,就领了秋岚画屏并几个做事利落的婆子一起去了宁宅。
这是顾青未第二次去宁宅,上一次还是安平长公主半哄了她去的,这次反倒这宅子的主人都不在了。
顾青未下马车时,福伯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
宁家这宅子虽是当初临时置下的,但面积着实也不小,不过因这宅子并不常住人,如今更是只有宁致远会过来住几日,所以只需要将宁致远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就行了,若是真要将这宅子上下全都收拾一遍,别说是一天了,就是给顾青未五天都不够。
福伯一边介绍着宅子的情况,一边将顾青未往宁致远住的院子领。
介绍完了宅子,福伯的话头不觉就转了个方向,“如今世子爷与七姑娘定了亲,而且后年就要成亲了,想当初世子爷幼时被断定……”说到这里福伯微微一顿,“这样真好,若是国公爷能亲眼看到世子爷娶妻生子,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福伯口中的“国公爷”是指老定国公,而非是如今的定国公宁景昌。
顾青未察觉到了福伯那片刻的停顿,却不知其意,再听福伯提到了老定国公,便不由问道:“福伯您是当初老国公的部下,为何不在京城荣养,反而来了清河这小地方守宅子?”
以福伯在定国公府的超然地位,若不是他自己愿意,宁致远又岂能使唤得了他。
福伯闻言淡淡一笑,“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在哪里呆着都一样,来了清河还能帮着世子爷达成心愿,有何不可?”
说到这里,福伯还特意看了顾青未一眼,眼中的戏谑简直没有丝毫的掩饰。
顾青未听了耳根一热,连忙闭口不言,正好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宁致远住的院子外,她于是连忙快步进了院子。
宁致远的院子面积与未明居相当,除了三间正房外,他还将东厢房打通了做了一间书房。
整个院子因为好些日子没有住人,不仅显得极为冷清,还四处都落了一导薄灰。
顾青未原本以为福伯所说的没有人收拾是个借口,但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
将几间需要收拾的屋子一一看了,顾青未吩咐几个婆子先收拾宁致远的卧房,然后自己却是去了书房。
虽然宁致远在清河这宅子里没住上多久,但书房里的书却着实不少,种类更是包括了诗词集、兵书、史书、游记等,由此可见宁致远读书涉猎之广,顾青未随手取了一本诗集翻了翻,书页因经常被翻动而显得有些粗糙,上面还有着密密麻麻的注解,看字迹便可知是来自于宁致远。
想来,宁致远的年少成名,也是付出过许多的吧。
顾青未将诗集放回原处,放眼打量这间书房。
垂直摆放的两个大书架前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还有一本翻了一半的书,除此之外还摆着文房四宝,只不过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成一滩黑色,没来得及清洗的狼毫也凝固成一个有些僵硬的形状。
转过将书房一分为二的一个书架,后面摆了一张仅可供一人躺下的小榻,榻上的薄被往外翻了一个角,仿佛随时会有人回来重新躺下。
仅看到这些,顾青未就能大概想象出宁致远当初在书房里的情景。
不过,这书房里样子维持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收拾过,想来不是宁家的下人偷懒,而是被特意嘱咐了不能乱动这书房里的东西,她如今就这样贸然走进来好吗?
思及此,顾青未转身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无意间扫到放在小榻枕边的一个卷轴。
顿住脚步,顾青未往小榻靠近了些。
那个打开了一半的卷轴应该是一幅画,因还卷起了一半,所以顾青未只能看到画上隐隐有个总角小儿。
明明没看清楚,但莫名的,顾青未的心神都被画上那模糊不清的孩童给吸引了,甚至都顾不得擅自动旁人的东西是不是有不妥之处,弯下腰伸手就将那幅画拿到了手里。
还没来得及打开手中的卷轴,顾青未先听到木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轻快的脚步声。
“欢颜!”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面上现出惊讶之色,顾青未回头,果然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一脸喜意的宁致远。
此时的宁致远形容有些狼狈,无论是眼下的青黑还是那身明显是穿了好几日的衣裳,都能让人看出他的风尘仆仆。
“你……”顾青未有一瞬间的无言。
宁致远如何也压不下唇角扬起的弧度,他近乎贪婪地看着顾青未,强忍着那想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一句话。
“欢颜,我回来了。”他道。
他好不容易才磨着安平长公主,领了这个往顾家送节礼的差事,又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路,就是想尽快见到他的欢颜,对她说上一句“我回来了”。
为了能给顾青未一个惊喜,他还特意提前写了信通知了福伯,让福伯想个法子在今天将顾青未带到宁宅来。
在此之前,他曾想象过,顾青未毫无准备的看到他突然出现时,会有怎样的表情。
但真到了这一刻,宁致远还没来得及观察顾青未面上的表情,就先看到了她手中的那幅画。(。)
第266章 原来是你啊()
视线落到被顾青未拿着的那幅画上,宁致远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突然就面色大变。
他双眼死死的钉在那画上,一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手背上隐隐可见凸起的青筋。
若不是还存了些理智,只怕他现在已经不顾一切的从顾青未手中将那幅画抢过来了。
顾青未原本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但见了宁致远这样反常的表现,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将手中那幅画打开了。
就如同她先前隐隐看到的一般,画中是一个大约三四岁的总角小儿,小小的孩童穿了一身大红绣了婴戏图的衣裳,由丫鬟护着在池塘边玩耍,稍远些的一个亭子里,一对看不清楚面目的男女相对而坐。
作画者显然画功了得,只廖廖数笔就将孩童的天真快乐描绘得淋漓尽致,就连亭子里那对男女,虽然看不清楚面目,却也极为传神,让人只一见就能感觉到他们注视孩童时面上的微笑与和乐。
顾青未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只是一幅画,但她可以万分肯定,画上的孩童,就是她的辰哥儿。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哪怕后来那些年她与辰哥儿算不得亲近,但她如何能忘记辰哥儿的模样?
而亭子里那对男女,又该是谁?
自从重生之后,她就一直刻意避免去想辰哥儿。
初时她想尽了办法要与宁致远拉开关系,想到辰哥儿因此再无机会来到这个世上,她也不是不心痛,但那时的她实在不想再与宁致远过一生,就算是再怎么痛也只能强忍了。
后来她总算能够说服自己放下前世种种,其实她心里松了口气的。
她的辰哥儿,前世她与他不亲近,这一世,她定要做个称职的好母亲。
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她一人会想着念着,期盼着辰哥儿将来的到来,但她手中的这幅画,却显然给了她另外一个答案。
这幅画无论是纸张还是墨迹都能看出是才作出不久的,又出现在宁致远的书房里,作画之人是谁简直不用想。
顾青未抬头,目光有些涣散地看向宁致远,似叹息,又似是恍然,她道:“原来,是你啊。”
原来是你。
难怪,难怪她从来都没将宁致远当作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难怪已经走过近六十年风霜的她,那颗早已平静的心居然会因为一个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而重新跳动。
难怪,当初将自己比作是老牛时,她还有种宁致远这把嫩草也许并不那么嫩的感觉。
原来,一切的源头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