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去与道别之间-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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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这怎么办呢?”如真吓得声音都打颤了。
柯玛忙将她拉回餐馆大门内:“真,这样的雪夜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一个人开回去的。有两个办法:我们都打个电话回家,你可以说你宿在朋友家中,我会告诉我太太,雪太大,我在旅馆里住一宿,我们明天再回去,二、你把车留在这里,我先送你回家再说。”
风从门缝挤进来,一股阴冷,如真从大衣口袋摸出手套戴上,翻起毛边领,裹住颈子,还是冷。柯玛敞开自己的厚大衣,把她揽入怀中,只要她一点头,整个夜晚,她都可以煨在这方厚实温暖的胸膛,她多么想!但她怎么能呢?
“请你送我回家吧,菲力,虽然我多么想……”
“我知道。”他俯首吻了吻她落了几片雪花的头发,“你等在这里,我去把积雪刷掉一点,把车烘暖了,再来叫你,等着。”
“不,我去帮你。”
“听话,真,等我来叫你。”
六
冬日的上午真静。她们卧房的一排窗朝向东南,十点左右,天气晴朗的话,阳光像肥硕的圣诞老人,笑哈哈地把灿烂的光携入室来,驱散多日来凝聚在室内的阴寒,气温的,及情感的。
如真卧床已有一个星期了,重感冒,以及沉重的心病。那晚抵家,已过午夜。如真等柯玛的车消失在转角处之后,才开家门。在入门的廊道尽头,赫然站着披了睡袍的若愚。不光是做贼心虚,更是太出其不意了!若愚走过来,拍的一声开了廊道的灯,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朝她望着,使她连脱大衣的臂力都没有,不光是吓的,也是羞惭。
“你居然还记得回来啊?!”他的眼睛冷冷地放在她脸上。
忽然她一点不怕了。这是若愚的拿手:冷嘲热讽,从来不同她正面交战,尽用含蓄的讽刺、刻薄的讥语刺激她,使她暴怒,然后把她撩在一边,拂袖而去,等她来道歉。
她把大衣脱了,挂好了,再弯腰脱了雪靴,套上室内软鞋刚直起来,若愚即问:“是谁送你回来的?”
如真对他直愣愣地望着。早先她打电话回家,谎言她同纳地辛约吃饭,饭后大雪,又打电话说稍后由纳地辛的朋友送她回家,会很晚,叫他不要担心,先去安寝。怎么又来问她:“我不是……”
“我打过电话给你的朋友,她并没出门。”
这下子她真吓得手足冰冷,只能继续直愣愣地回看他。她不能相信他竟然会去查验,去对证,那不是说明他对她已有怀疑了吗?但他却一直都不露声色,现在来看她羞惭得无地自容。她怎么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她只好一昂头,从他身旁擦过,径直去卧房,嘴里说:“才怪!”因为喉咙干涩,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从那晚起,若愚不但晚上睡在书房里,白天,除了在孩子们面前维持一个和平的假象,连话都不同她说。而如真呢,许是在雪夜里,坐在开了很高的暖气车里缠绵缱绻良久,然后下车,在雪中走了大半条街时受了凉。回家后全身发冷又发热,喉咙痛得不能出声,而且还发了烧。第二天起身,勉强打理孩子们上学之后,吃了阿司匹灵,昏睡了一天。等孩子们放学回家,她更怕传给他们,不让他们近身,又嘱咐志纯打电话到比萨店去定外卖的比萨。第二天一早打电话给系里的里拉,要她通知两个讲师,为她代课。
星期三烧倒是退了些,她不放心,去看了家庭医生,果然是重感冒,无药可治,医生叫她多休息多喝水。她回到家,只看到若愚在厨房的冰箱上给她留的条:出门开会,周五归。她顿时觉得胸口减了不少郁闷。他不在,她至少没有压力,可以静心考虑一下怎么对付。泡了一杯清茶,先给纳地辛打了电话,她一听是她,“哇”地叫了声:“你大雪天跑到哪里去了,你丈夫打电话到我家来找你呢!”
“唉,说来话长,哪天我们吃个中饭,我会告诉你的。那你怎么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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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说你不在呵,但又怕你有什么隐私,”她忽的把声音放得很小:“你是不是有情人了?”
“啊呀,我这两天重感冒,没心思同你取笑。告诉我,你还说了什么?”
“哦,可怜的真。我也感冒才好,这鬼天!我怕你有什么私事,所以又说,很可能她同学生们在一起商量中国周末的事。”
在离去之前(13)
“我的天!”如真跌足说:“中国周末取消的事,他知道的。”她惟恐对方问她那晚到底去了哪里,即说:“没关系,我设法处理,不打扰你了,纳地辛。”
看他那晚的神情,似乎还掌握了什么对她不利的资料,难道他同次英通过电话?即使通过了,次英也不可能提供什么资料呵。一则她只是怀疑她同校长私下来往,二则她一向对若愚印象不好,认为他阴阳怪气,喜怒不露,最难对付,加上他有中国传统的大男人主义,这是女性主义观念很强的次英最难忍受的。如次英没告诉他什么,他何止于对她一晚的晚归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呢?夫妻十多年,还是第二次,他自动离开他们的床,第一次是如真得了一种皮肤过敏症,全身发痒,晚上无法睡觉,迫得若愚去书房独寝,也不过三夜。
星期五回也好,她有八天时间准备,倒是要慎重考虑是否要据实告诉他。几天下来,她只喝了些粥,人真有点虚脱,连忙放下茶杯,给自己烤了两块面包,又要打起精神,所以冲了杯即溶咖啡,独自坐在厨房高凳上,一面吃,一面想,现在如有个人商量一下多好!但目前同足智多谋的次英闹僵了,当然不愿找她,剩下的只有柯玛。一想到他及他们的事,胃里就堵塞了,放下手里的吐司,将头枕在手臂上。
该是向他道别的时候了。这一段突发的两电相击相通,既无过去,更无将来,但却是她这半辈子里发生的最使她魂牵梦萦、灵肉合一的恋情。即使在余下的生命里,再没有如此瑰丽的色彩,她此生已足,毫无他求。不过她必须向他道别了,若愚即使有万般不是,也是她睁大一双眼找来的,张大一张嘴,答应了共度此生的。何况他们还有两个孩子。她可以放弃任何一切,也不能放弃他们!而她是可以放弃柯玛的,不是可以,当然不可以,但她不得不。道别。怎么道?几时道?她抬起头来,凄然四望,也许是不道而别吧?她又看到冰箱上的留条,轻叹一声,她站起身。不要想别的,先想怎么同若愚和解吧!
以前吵架,十有九次,是如真主动与他讲和的。因她天生容易激动,小不如意如学校遇到不快,孩子们惹她生气,若愚的烟丝又把沙发或地毯烫个洞,尤其,当她文思不来,笔下迟滞时,她即找若愚寻衅,唏哩哗啦叫闹一场。若愚深知她的脾气,闷声不响忍受着。她发泄完以后,自觉没理,就会向他道歉,方法有二:一是精心做一顿好饭,二是等孩子们睡了,她到他书房,掩上门,手臂缠着他的颈,将脸贴着他一到晚上就会有刺痛她皮肤的胡子的面颊,悄声说:给你道歉来了!这时候若愚仍做他的事,等她几乎将整个上身压上来时,他才抬了抬他的眼睛,说:好啦,好啦,几十岁的人,还这付腔调!
虽然感冒好得多,但星期四她还是请了假没去学校,心里又很悬,惟恐系里有人找她,更怕柯玛找不到她,一急,不顾一切打电话到家里来。所以她把孩子们打发上学后,稍为收拾一下即出门了,先去市场,再去百货公司给志纯姐弟买些内衣裤,他们这个年龄真是日长夜大,每隔几个月刚买的就嫌小了,志纯不到十三,就已经催着她几时去买胸罩了,真令她目瞪口呆。
自己在小吃店吃了中饭,即去洗发,赶回家等孩子们回来,晚上又为他们做了他们最爱的意大利番茄肉丸及面条,还买了他们吃不厌的巧克力冰淇淋。志纯细心,边吃边说:
“妈,你今天气色好多了,又做了头发。爸明天回来看了一定高兴。”
“为什么?”志绥问,他比姐姐小,却老觉得姐姐常说些无意义的话。
“为什么?妈不生病爸才有好饭吃呐。那两天妈躺在床上,爸带我们去外面吃,他什么也吃不下,你粗心没看见就是了。”
“你才粗心!我不是吃了他那份吗?问他为什么不吃,味道不错噢,他不是说心里烦吃不下吗?”
如真听了不太受用,忙说:“好啦,同妈把碗碟收拾一下,今天你们不用帮着洗,去做你们的事吧。爸也许学校事烦,明天回来,让他好好休息几天,你们如果要到小朋友家夜宿,我倒不反对。”
志绥早呼的一声去打电话给他的好友小狄克;志纯却不忙走开,追问一句:“妈,爸在生你的气吗?那天晚上你没回来,爸在书房一直走来走去的,我好久都睡不着。”
“我回来了的,就是晚了些。对,爸是有点不高兴,不过……”她知道女儿十分注意地听着,故意把碗碟拿到厨房去,“我病了两天,也没精神向他解释,明天我们会说明白的。”然后回到饭厅,顺了顺志纯的长发:“大人的事,你不用操心,呃,尽管出去玩好了。”
以往若愚出门开会什么的,时间短,都自己开车去机场。超过一星期的,才由如真送。但不管长短,都会在开会期间打个电话回家。这次并未,如真也不觉意外,知道他心里有气。但星期五一天她忐忑不安,下午孩子们放学回家,都约好了要去朋友家,她心里落实一些,忙打理他们出门。然后在厨房准备晚饭,做了他喜欢吃的蛋饺粉丝。蛋饺是个费时的菜,蛋皮摊得不能过老,她得专心,正好,免得她胡思乱想。蛋饺做好,用高汤熬煮,再烧了个鲶鱼豆腐,加了个菠菜豆腐汤,都是合他口味的菜。运气不错,刚做好,就听到大门钥匙,她无端地心跳起来,正在切要撒在菜里的葱的手也不听话起来,把葱切得长短不齐了。
在离去之前(14)
若愚进来了,向厨房探探头,如真没抬起头,尽力用平常的声音问:“回来啦?”
对方顿了一下,清了清喉咙,问:“两个孩子呢?”
“噢,都去朋友家了,明天才回家。你休息一下吃饭吧?”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他。他两颊尖削,几天不见,好像瘦了一圈。她不禁心里抽动了几下,把声音放得温存一些,说:“你累了的话先去躺一下吧,我把菜用小火煨着。”
他的眼睛只从她脸上掠过,即转身走开了。从走廊传来他平常的声音:“你先吃好了,我想躺一下。”
“没关系,我等你,我不饿。”
对方没有反应,她只顾把一切准备好。中午没心绪吃东西,只喝了半碗粥,这时肚子倒有点饿了,但她忍着,只喝一小口汤,压压饿,同时也尝尝咸淡,然后就坐在饭桌边,翻翻孩子们下午交给她的几个报告。没一刻,若愚倒是套了件家常的毛衣出来了。她忙站起来把煨着的菜及汤端过来,又添了两碗饭,放好了,两人坐下后她又问:
“要喝杯酒吗?”
他先摇摇头,又说:“也好,我自己来。”
“坐着,”她习惯性地按一下他手臂,他却像触电似的往旁边一缩,倒使她怔了怔,但还是站起身,为他倒了杯红酒。
他似乎饿了,吃得很快,也不少,却一言未发。如真在记忆中搜索,怎么也想不起同任何人,尤其是家人,吃过那么沉闷的饭。他自己去添了碗饭,又倒了杯酒。她十分勉强吃光一碗,实在闷得心里发毛,只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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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不要谈一下,趁志纯她们不在。”
酒未醉,饭倒饱了,他的神色也少了几分刚进门时的淡漠。回答她之前先拿了烟斗及烟袋,慢吞吞地装满,点上吸了两口,取下烟斗,手指托了托眼镜,这才正眼看她:“好呵,你先说吧,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
“不是对你说了吗,同纳地辛一起去吃饭,被雪困住了,到餐馆附近处她一个朋友家去坐了一下,等雪下完了由她送我回来的。”
“如真,你真把我当成三岁看待?”
“什么意思?”
“我告诉了你,她根本没同你出去吃饭!”
“啊呀,若愚,我并没说我们出去吃饭呀!我在她家吃的饭,吃了饭才去她的朋友家坐了一会儿,雪大了,不能走,后来还是她朋友送我回家的。”她心抽得死紧,喉咙又干得难受,拿起汤匙喝了口冷汤。怕他追问,忙反守为攻说:“你真不该唐突打电话去求证的,人家会怎么想?!”
“方如真,我知道你毛病多,但说谎倒不是你的毛病之一。那晚你到底去了哪里?同什么人在一起?你知道大陆上一句流行的话吗:抗拒从严,坦白从宽?你还是如实招来吧。”他放下烟斗,去厨房又倒了杯酒,一边啜着,一边冷眼看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