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男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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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靠着我,不说话,静静的,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靠在大人身边不敢吭声,眼睛也微微阖着,似乎在小憩,但不断渗出的眼泪,将她出卖。
她身上的水弄了我一头一脸,我顾不得,只不断轻拍着她的背,这一刻,我想,我会是个好母亲,今后我会有足够的耐心来爱护我的孩子。
忻怡一直紧抿着嘴,嘴唇泛着青色,整个人一丝生气都没有。
我看着她进了房间门,站在门外,看着她轻轻关上门。
我静静等着她放声痛哭,可是没有。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让人怀疑刚才是否真的有人进去了。
可怜的忻怡,我的心被她揪紧了,这个安静的女孩子,连选择悲伤的方式都安静得让人心疼。她的恋情是默默的、悄悄的,连这恋情带给她的伤悲,也必须是无声的。
从忻怡家出来,雨下得更大了。
我这才发现下车时,将伞落在出租车上了。
我抬头看着天幕,天空一片灰黑色,有种凄婉的哀怨。
纷纷扬扬的雨,不断从空中落下,我想知道,这无穷无尽、一天一地的雨水,源头究竟在哪里,真是那墨色的云朵吗?抑或是另一双悲伤的眼睛?
天若有情天亦老!
这连绵的雨,为何整夜下个不停?这雨想要把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淋湿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老天也流泪不止?
它也在思念谁吗?
还是为了得不到而悲伤欲绝?
风将雨里的寒气全都凝聚起来,吹到身上,是瑟瑟的、穿透骨头的冷清。
我扬起脸,雨落进我的眼睛里,隐隐刺痛。
我突然想起志谦。
志谦曾经开玩笑说:“锦诗,不要扬着脸看雨,雨水会把你的隐形眼镜冲掉的,你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志谦,我真的快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不是我的隐形眼镜掉了,是我找不到你的心了,我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安静地、温柔地等候着我,牵引着我的每一个步伐。
忍不住,掏出手机,我给志谦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志谦的声音,冰冰的,比这凄迷的雨夜更冷:“有什么事情?我在加班。”
“我……”面对他透着极度不耐烦的声音,我一肚子话全都哽在了喉头,化作眼泪涌了出来。
“没事……”我声音的哽咽,连我自己都能清晰分辨。
可是志谦,没有留意,抑或故意不留意,他果断地挂断电话。
听着手机那头“嘟嘟”的忙音,我的心失落起来。
夜色里,它也迷失了方向……
下意识,我拨了余绍明的电话。
电话通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该如何安慰她(2)
只得以沉默,以眼泪相对。
可惜隔了电话,两样他都看不见。
“锦诗。”
“嗯。”
“你怎么了?哭了?”他的声音十分轻柔,似乎怕惊吓到我。这一刻,这声音简直是冬夜,壁炉里艳红火苗温柔舔着干柴的声音,每一个音符都透着暖意。
一个失意的女人,在她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任何一个细小的关怀动作,都会让她迅速处于崩溃边缘,脆弱易感。
我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忍不住,抽泣起来。
浓浓的鼻音,重重的哭意,惹得电话那头的余绍明声音也着急起来:“你在哪里?”
我匆匆地,含混不清地说了我所在的位置。
电话断了……
握住电话,我孤立无援地站在马路边,车子呼啸着从我身边开过。
夜色蒙蒙,掩饰着我的惶恐不安,雨潇潇飘落,混淆路人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我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
看起来,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站立在雨里等车的女人。
可是,我自己清清楚楚看见心口裂开一个大洞,生生往外淌着血。
这心口的洞,是陈志谦,用冷漠硬生生撕裂开来的。
我掩住面,垂下头,眼泪自指缝中渗出。
我突然骇住——多么巧,一个钟头前,我才自另一个女人身上看到同一个动作。
我的心一阵疼痛。
所有受伤的女人,原来都是一样的。
掩住面,垂下头,佝偻着背……这一刻,我是弱者,不要,不要,请不要看清我的容貌。
请给我们一点最后的尊严。
明日,还将带着泪,戴上面具,与伤害我们的男人一起为生计奔波……
我战栗起来。
今天是最后一个白班,我松一口气。
自从有余君相伴,我逐渐喜欢上上夜班。
真奇怪,我一直对夜班深恶痛绝,觉得它严重影响了我和志谦的生活。可如今,反倒觉得夜班有夜班的魅力。
谁说人心不多变?
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便是不停变化……
不放心忻怡,打电话给她。
电话响了良久,才有人接。
忻怡气若游丝,柔润的嗓音有点喑哑干涸。
“忻怡,怎么了?”
“病了,发烧呢。”
我一听,立即着急了,忻怡父母都在上海,她一个女孩子病了铁定无人照顾。
加之情绪低落,恋情失败……
天,这个时候忻怡一定很需要照顾。
但是,还有如此多病人等着我,怎么走得开?
我速速致电玺彤。
玺彤正欲见客户,二话没说,立即推掉,赶至忻怡家。
片刻,玺彤回我电话,陈述忻怡病征,我嘱她买些药给忻怡服下。
中午,在感冒药嗜睡的副作用下,忻怡迷糊睡去。
玺彤方又抽空打电话给我。
“她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情绪低落,眼角泪痕一直未干。沉默良久,会突然问我:‘为何我比不过那俗艳女子?’”
听了玺彤的描述,我十分心疼。
一整日,情绪都不高,恹恹的,从小被父母朋友捧在掌心呵护的忻怡,哪里受过这般苦?
相思最是折磨人,爱极而得不到,更是让人身心倦怠,意志消沉。我真怕忻怡沦陷在这种消极的情绪里。
如果,柯忺宇的女友不是丁莉莉这种俗物,忻怡或许因为彻底的无望而解脱,可是偏偏这丁莉莉俗气得连忻怡一根头发都比不过,她当然不甘心,一不甘心,立即被心魔控制。
下班时分,正急着去看忻怡,玺彤又打电话给我。
电话里,她沉默良久,方才说:“一直让忻怡这样有期盼,更加折磨她。忻怡本就含蓄,不敢表白。而偏偏柯忺宇真是一点都不开窍,我估量他并不知道忻怡心仪于他。不如你代忻怡把心事转诉给他,如果他心动了,当然是大好事一件。可是如果这柯忺宇真的审美与常人有异,忻怡也可死了心,彻底了断。”
我细细琢磨玺彤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我赶到门诊室,找到正要下班的柯忺宇。
他正在脱白大褂,见到我十分高兴:“又约我玩?”
虽然觉得,别人的感情,自己不好搀和,但是想到忻怡所受的折磨,我便只得深吸一口气。走到柯忺宇跟前,一字一句地问他。
“有件事情想问你,不知道方便吗?”
“什么事?梁医生你表情很严肃。”
“是,我希望你认真回答我。”
“好,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柯忺宇望着我,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十分沉郁,让人很容易在他面前静下来,放宽心。
我该如何安慰她(3)
“我想知道,你觉得我朋友乐忻怡如何?”我看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忻怡啊?非常好的女孩,品位、气质都是一流,性格温良,家境、职业都很好。”柯忺宇一边想一边思索,回答得十分认真。
哦,看来不是不懂得欣赏,评价如此高,可是忻怡还有希望?
我盯紧他的眼睛:“那如果忻怡喜欢你,你会否接受她?”
柯忺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问他该项问题。
“不会。因为我已经有了莉莉,有了我自己深爱的女子。”柯忺宇的回答几乎是斩钉截铁的。
“这个丁莉莉,我不好评价,但是作为忻怡的朋友,我觉得忻怡比她好,到底什么迷惑了你?”我有些恼怒,把忻怡说得如此好,偏偏就是不对她动心。
柯忺宇沉吟片刻,终于低声说:“我说了,你可别恼!”
“我保证!”
“其实,我知道莉莉从品位、气质上来说很一般,甚至有点不怎么样。”柯忺宇居然还真知道女友的缺点。
“你们这群女人,品位、气质、学识都没得说。但就因为读过太多书,太爱思考,生活都被你们揣摩透了。和你们在一起会觉得很没意思。你们个个看低男人,个个把生活看得异常灰色,对生活、对男人都有太多要求。和你们在一起有无形压力。反倒是莉莉,她从来不想太多,喜、怒、哀、乐,一切自自然然,虽然俗气一点,但是俗气得可爱,有生活勇气,精力无限,能带动你投入地享受生活最原始的乐趣。一件打折的衣服,也能让她开心好几天,和她生活在一起,男人是没有太大负担和精神压力的……”柯忺宇真是不客气,说得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柯医生还真一针见血,句句切中要害。
是,我们对男人有太多要求,要有物质基础,要英俊高大,能把一件普通白衬衫穿得熨帖好看,要会享受生活,要有不俗品位,要能体贴女友,要有激情,会接吻、拥抱,要有思想,专一,有耐心……
天,这么苛刻,任何男人都受不了!
如此比较,丁莉莉比我们可爱太多,柯忺宇选她真是极之明智。
一时间,我什么底气都没了。
我顿一顿,叹口气,只得说:“为着你,忻怡昨日淋了雨,今日感冒发烧了,我得赶紧去看她。”
知道这感情是强求不来的了,我只得去赴命,告诉忻怡死了这条心。
正要转身,柯忺宇突然喊住我:“我也去吧,看看她。”
我急忙仰起脸:“你真要跟我一起去?”
柯忺宇轻轻叹口气:“我并非铁石心肠,我亦懂得欣赏美好女性,知道珍惜他人予我的真情。”
我忍不住欢欣起来。
忻怡家布置得十分雅致清爽,一如她的性格。
因着发烧,她的面孔烧得火烫,整个面颊嫣红一片,连带全身的皮肤都成了蔷薇色。
看见柯忺宇,她愣了一下,确定不是幻觉,竟轻轻惊叫一声。
已经十分虚弱的她,竟然一把扯过被子蒙在头上,然后小声说:“我样子很难看,能不能容我梳洗打扮一下?”
我和玺彤同时翻了白眼,这关头了,居然还在乎着自己的外貌形象。
可见爱情的力量多么奇特伟大。
柯忺宇笑着,拉开忻怡的被子。
忻怡的面孔涨得更加火红,简直像夏日最盛的那朵玫瑰。
忻怡平时皮肤过于白皙,有种不健康的感觉,这一刻,虽然在病中,倒因为这红晕,有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你怎么来了?”忻怡小声说,语气里满是满足和惊喜。
柯忺宇看着忻怡的表情,叹了口气:“心脏难受吗?”
忻怡顿一顿:“现在不难受了。”
柯忺宇长长吁口气犹豫再三,终于说:“你的病,我想我是治不好了,很抱歉。”
原本笑靥如花的忻怡,一听这话笑容立即凝固在了脸上。
玺彤一把抓住我的手,握得老紧,这个该死的榆木疙瘩,竟然在忻怡生病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
忻怡急切地仰起脸:“不,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柯忺宇低声说:“可是,你的心并没有毛病。”
“不,它有,爱一个人而得不到,心最苦最痛。”忻怡的声音明显带了哭腔,可是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柯忺宇,似乎要燃烧起来……
“我到底有什么好?”柯忺宇忍不住动容。
“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好,因为真正的爱情是盲目的。”忻怡撑起身子,对着柯忺宇。
我第一次,听见忻怡这么大胆地袒露自己的感情,我和玺彤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柯忺宇,会否被这赤裸的感情打动呢?
三个女人,六双眼睛,全都紧紧盯着他。
他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看着忻怡:“可是,我已经为另一个女人盲了双目。”
话一出,玺彤便用力掐我的手心。
忻怡整个人都塌陷下去,一下子,像被人抽走了魂魄,连瞳孔都涣散了。
我们赶忙走过去,抱住她。
柯忺宇,一连声说对不起,可是忻怡已经听不到。
只一瞬间,她已经把自己冰冻起来,封存起来,包裹起来……
整个晚上,忻怡都不言不语,也不哭也不笑,整个人木木的,似乎还未从打击中清醒过来。
从忻怡家出来,柯忺宇也一路无言。
我们都没有理他。
他一副自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