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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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爷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他眼下是完全没办法了,手底下那上百号人在那些打行面前根本就不够填的,甚至还有人和那帮杀千刀的家伙暗通消息。所以,想到自己睁眼说瞎话,好歹把那生意不好的两个相连铺子都给卖了出去,还赚了一千两,把当初赔给汪孚林的总共五百两银子给弥补了回来,他也就姑且相信了一回。尤其是当汪孚林表示明天早上让他带房契过来,付清钱款后,直接到衙门交割契约,他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次日午后,湖墅的大多数店铺,照旧人流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然而,几间门面光鲜,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院子又或者小楼前,一二十条大汉席地而坐,吆五喝六,掷骰子赌钱,把道路占据了一多半,路上行人却敢怒不敢言,甚至有人干脆绕道走。而这些院子或者小楼里,穿着鲜艳的鸨母发愁地看着外间那些粗汉,免不了有人又啐又骂,可谁也不敢出去找茬。
头前第一天还有人自以为厉害,出去撒过泼,可紧跟着脸就被抽得肿成猪头一般,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直哼哼,这些好勇斗狠的家伙谁惹得起!
“这些家伙就没人能收拾了?杭州府衙钱塘县衙养了多少差役,关键时刻都干什么去了!”
其中一个**冲着下头的龟公唾沫星子乱喷一气,为了这几天晚上天天放空做不了生意都快气疯了。可她自己也知道,那帮打行的人选择闹事的地方无疑是很聪明的,若是在杭州城里,官府中人的眼皮子底下,而且富贵人家少了这点乐子,自然也会闹腾到府县,那时候差役就不得不出动。可北新关这儿几家院子到底档次低,来往的顶多是中等商人,又或者小商户,陈老爷发飙了之后都没人管,足可见形势。
这帮子光棍家伙不好惹啊!
就在她独自生闷气的时候,就只见外间那帮粗汉身后,有个人探头探脑,看模样赫然是陈老爷身边的一个亲信小厮。外头那些家伙堵门,倒也并不禁绝采买又或者其他日常生活事务,但却把客人全都挡在了门外。此刻见那小厮尽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却没有进来的意思,鸨母顿时眉头大皱。
这小子躲躲闪闪的是在怕什么?见鬼了,难道是怕挨打?
说时迟那时快,转了一圈的小厮还没怎么动作,却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炮仗声从不算太远的地方陡然响起。这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知道惊动了多少路人,不少全都在往放炮仗的地方张望,尤其是发现那炮仗放了一挂又一挂,分明这将要开张的店铺是极其有钱的主,这顿时更引来了好些人的好奇。几乎就在炮仗声告一段落的同一时间,就有人大呼小叫了起来。
“钟南风充了军,他手底下那批人却翻身了,竟然在这湖墅新开了一家什么镖局,总共盘下了两边总共六间铺子!”
“全都穿上了笔挺的蓝绸衣裳,看上去一个个人模狗样的!”
“快去看,那边厢还有官府的人给他们发赏银,总共五百两,说是当初在水上抓水匪的花红!”
顷刻之间,大街上无数人奔走相告,全都去看热闹了。而在院子门口静坐的一帮粗汉不禁面面相觑,继而交头接耳了起来。都是混街面的,尽管钟南风名气大,可他手底下又不是每个人都名气大,一想到这些人竟然洗白了,如今穿好的吃香的喝辣的,竟然还能从官府弄到了银子,登时有人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来。一旁正有人要阻止他,那人却叫道:“这大白天的谁会上这种地方来,先去瞧个热闹,一会再来堵门也不迟!”
这话正中其他想看热闹的人下怀,一时间,拍拍屁股站起身的汉子比比皆是,在这大背景下,最初拦人的也没了兴头。不过一小会功夫,就只见这浩浩荡荡一二十人跟着其他看热闹的路人,竟是不消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直到这时候,起头那小厮方才一溜烟进了院子,对完全不明所以的鸨母说道:“六姨,老爷让我带话给你,收拾一下,晚上应该就能正经迎客。”
被唤作六姨的鸨母却觉得有些发懵。这湖墅地界开一家什么她根本没听说过的镖局,就能打发那些打行杀千刀的粗汉?老爷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未完待续……)
第三三三章 开张大喜
湖墅也就是湖州市中,一条不算太宽敞的街巷上,此时此刻恰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那挂着长风镖局的大门前,一地鲜红的纸屑还没人清扫,这会儿却又有舞狮的队伍正在卖力表演。四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哪里管什么好歹,个个踮脚探头,除了看那两只大狮子,便是往门前那一溜如同钉子一般扎在那儿,个个衣衫鲜亮的汉子们打量。都是在这十余里湖墅过日子的,其中很多人他们都眼熟得很,这会儿自然议论纷纷。
“那是常小四,从前还在街面酒肆那边仗着有力气讨酒喝的,身上一年四季就没怎么见过有好衣裳,今天穿上这行头,倒有几分威武!”
“那不是陈阿牛吗?啧啧,当初不愿种地从家里跑出来的,这些年一直不务正业在打行里头厮混,也有人敢要他?”
“各位莫非忘了,听说钟南风下头那批打行的汉子,被那位和凃府尊一块去北新关谈判的汪小官人给收容了,没想到人家大手笔啊,竟是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光鲜的门面。”
在越来越大的各种喧闹和议论声中,舞狮表演算是告一段落。紧跟着,就只见一乘轿子从人群中让开的一条道进来,在镖局门前坐下。这位今天说什么都要来看热闹的朝廷命官,正是杭州府推官黄龙,他神态自若地无视了四周围那些关注的目光,轻轻一拍手,自有随从往后头一辆马车上,搬下来一个显然很不轻的箱子。当箱子的木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掀开之后。四周围顿时传来了一声惊呼。
“长风镖局所属镖师此前在山阴古水道上。擒获水匪以及花子帮拐子若干,应得宁波府花红五百两。今开张之禧,宁波府鄞县银两解送到,本官受杭州府凃府尊之请,当面发放,以褒奖义勇,望诸位再接再厉!”
尽管自从一两个月前,就有类似的消息从宁波那边传来。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会儿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眼看着那一溜蓝绸衣裳的汉子,齐声轰然应喏谢过,那气势和往日市井之上的乌合之众不可同日而语,那些围观的闲汉就更加艳羡了。而羡慕嫉妒恨的同时,更多的人心里都不免有些犯嘀咕,这些家伙上头那位最有名望最能打的把头钟南风都已经充军了,剩下的人虽说悍勇。可也就那点乡下把式,真有那么大本事?
杨文才代表众人接受了褒奖。同时命人把钱箱抬到镖局里头。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做戏而已,要说赏金,之前在宁波的时候,那帮兄弟就已经领出来了,可后来汪孚林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又通过鄞县那位陈县尊给送了回去,就是为了倒腾如今这么一手,不过再做一场戏而已。此时此刻,见四周围聚集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不少当年打过交道的熟面孔,他就清了清嗓子,高声说起了话。
“各位乡亲父老,想必都认识我家把头,还有我杨文才这张脸。从前那些往事,不提也罢,钟头已经充军蓟镇,往戚大帅麾下效力赎罪,我等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刚刚黄推官提到的那拨水匪,正是几个兄弟接下护送歙县叶县尊夫人前往宁波的路上,一举擒获的!如今既然已经有了第一票走镖的开门红,方才在杭州湖墅开张镖局,多谢诸位今天来捧人场!”
作为打行中人里少有的知识分子,杨文才稍稍一顿,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他便接着滔滔不绝了起来:“何为镖局,很简单,一是人镖,二是货镖。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全都知道,出门在外,多会碰上那些预计不到的情况,就算自家有家丁,有时候还会阴沟里翻船,甚至这些家奴里通外人,累得主人受害。至于货物,碰到各种各样损伤的那就更不用说了。咱们这镖局,承接的就是这样的生意。此外,看家护院,保护家门,此等种种全都可以商量。”
杨文才说话的这会儿,原本在附近陈老爷名下那些青楼楚馆看门的那些打行汉子们,已经都汇聚了过来。看他衣着光鲜,神采飞扬,想当初都见过他落魄模样的人们,不少都很有些妒火中烧。当下便有人起哄道:“光会吹有什么用,想当初你们在湖墅可不算是头一块招牌,现在就靠你们这些家伙,真能够保雇主人财不失?还有,谁敢保证,你们不会监守自盗,大伙儿说是不是?”
听到四周围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杨文才早就得过汪孚林的嘱咐,却也并不恼怒,而是镇定自若地说道:“关于监守自盗,各位有这担心自也难免。然而局主考虑周到,命将这镖局所在房屋地契房契,一并在官府登记,如有此事发生,当发卖房产作为填补。至于各位质疑我等兄弟这些人的本事,各位想来也看到了,不过数月功夫,兄弟们精气神便和从前大有不同,武艺也各有精进,但只凭我等,自然分量不够,所以就我在内,不过只是小小镖师而已,真正押送的时候,自然有镖头领衔。”
听说杨文才不是揽总的,这次立刻就有人追问道:“那你们上头的镖头是谁?”
“便是曾经被胡宗宪胡部堂,徐文长徐先生称赞不已的天下勇士,新昌吕光午吕大侠的亲传弟子,谢荣谢镖头,徐征徐表头,罗续罗镖头!”
就犹如南直隶一带,丹阳邵大侠邵芳名声赫赫,在杭州一带,吕光午同样名声如雷震耳。僧寺之中独力抗下五百僧兵,率军解桐乡之围,甚至一人独杀倭寇,救出主将阮鹗,其后不要封官,只讨米五百石散给饥民,全都为人称道。只不过,新昌吕氏乃当地豪族,甚至还有吕光洵这样的朝廷命官,所以绝少有人用大侠二字称之吕光午。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就不知道他。随着谢荣等三人出来。四周围先是呈现出了片刻的寂静。而又就有人鼓噪了起来。
“你说是吕大侠的弟子就是吕大侠的弟子?有何凭……”
那叫嚣的人连话都还没说完,就只觉眼前猛然一花,随即整个人就猛地腾云驾雾飞了起来,眼看就要摔下地面跌一个鼻青脸肿,他还来不及惊呼,却只觉得后领子又被人猛地一提,继而再次高高飞起。如是重复了两三次,当此人再次回到原位摇摇晃晃站着的时候。脑袋晕乎乎的他傻呆呆地看着四周,这才发现周遭五步之内没有一个人,只有那些糅合着惊惧和敬畏的目光。
当事人没看清楚,其他人却看清楚了,就在那人说话的时候,出来的那三位中年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猛地一跃凌空,将此人从人群中揪出来,在其本来站立的位子上落地借力,而后又后发先至追上了这个被扔出去的家伙,再次扔了其一回。至于接下来。将其当成杂耍的玩意一般扔来扔去的,则是另外两位镖头了。想到他们适才举重若轻将这个块头不小的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上。直到这时候,围观的百姓方才叫了一声好。
谢荣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保养极好的牙齿:“吕师如今不在新昌,找不到人求证。若是觉得不信,自己出来,咱们搭个手就是了。只不过,想当年吕师就斥责过我,武艺不行,脾气挺大,手撕虎狼就算了,打人的时候千万悠着点,否则赔不起汤药费。今天正好府衙黄推官在这儿,各位要下场的,还请自己签个契书,死活不论。”
黄龙顿时暗自苦笑。汪孚林从哪找来的这样凶人,竟然要死活不论?就算签了这样的契书,官府也不能不管,这也太凶残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四周围人群嗡嗡嗡议论的声音不少,真正跳出来挑衅的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仿佛是觉得老大没意思,谢荣恼怒地冷哼一声,突然叫道:“拿我的棍子来!”
眼看镖局内一个壮汉用肩头扛来了一根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棍子,就只见这位三十出头的壮汉随手一抄,身边立刻就没了人,也不见他如何作势,一根棍子耍出了呼呼风声,恰是水泼不入,末了他猛地跺脚一摔棍子,口中一声如雷暴喝。听到那喝声,周遭众人忍不住连退数步,等那棍子一着地,那地动山摇一般的错觉又让众人连退数步。想不到这区区一下能够有如此威势,四周观众无不色变。
可片刻的沉寂过后,人群中竟是蹭蹭跑出来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嘴里说道:“容我称量称量谢爷这根棍子究竟多重!”
此人刚伸出一只手去捡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