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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部分

明朝谋生手册-第157部分

小说: 明朝谋生手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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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是因为,他把金宝的母亲卖了给人!”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大叫大喊道:“而这字据上头另一方,正是竦川汪家三老太爷家的大总管!嘿,上次歙县衙门前户房司吏赵思成还声称,指使他的是汪家大老太爷的得力管事陈六甲。现在却又多了另外一位大总管,这到底是竦川汪家尽出心狠手辣的仆从。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逼母伤子,污其疯癫,这简直是令人发指啊各位!这就是咱们歙县曾经荣耀清高的竦川汪家?简直是丢咱们歙县,不,丢咱们徽州人的脸,而且还丢脸丢到严州府去了!”

    墨香是因为许老夫人的话,这才跟了程乃轩,虽说忠心耿耿,可他打心眼里知道自家少爷实在是不怎么可靠的一个人,上次离家出走逃婚,要是放在别家,他这个不尽职的书童非得被活活打死不可。可就是这么一个毛躁冲动的少爷,现在却和汪孚林有声有色合伙做起了生意,甚至岁考竟能够在一等吊榜尾,简直算得上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这些还不算,今天少爷折腾的这一出,怎么说都是为好友两肋插刀,讲义气重情分,真好!

    于是,此时此刻亲自抱着一岁孩子的小书童听到程乃轩唾沫星子乱喷,声音几近于咆哮,忍不住握紧拳头大赞了一声:“少爷骂得好!”

    哇——

    可就在这时候,他手里抱着的孩子突然放声大哭,啼哭的声音还分外响亮。从来没哄过孩子的墨香手忙脚乱,又是哄又是唱,发现毫无效用后,他正要求救,偏偏这个时候,程乃轩还回过头来往他用力一指,赫然是义愤填膺:“各位可听到,这孩子正在哭!倘若不是我的人动作快,只怕这孩子便要被那薄情寡义的爹带走,以至于母子分离,终其一生都未必有相逢的一日!他这是哭苍天有眼,哭人间有正道,哭母子终能团聚,不必跟一个丧心病狂的爹!”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慷慨激昂的话,刚刚好这个时候,就只见形销骨立的玉娘提着裙子从府学门内跑出来,径直冲到墨香跟前,从他手中抢过了孩子,随即一下子抱紧在了手里。最初孩子的哭声依旧响亮,但随着玉娘的轻哄,啼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四周离得近的人全都能够清清楚楚得瞧见,这个起头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脸上泪痕犹在,可眼下正伸出手去抓这瘦弱妇人的头发,甚至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笑声。

    “真的是母子重逢!”

    “这次程公子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汪家人太缺德了,这种事怎么能做,简直是咱们徽州之耻!”

    “看,大宗师他们都出来了,让汪家人给个交待!”

    汪孚林落后几步,这会儿刚出徽州府学,还没怎么弄清楚外头到底怎么一回事,就只听到四周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极其激烈的喧哗,比之前他带着玉娘和金宝母子过来的反应大多了。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面色铁青的汪尚宣和汪幼旻祖孙,若不是周围有随从苦苦维持,四周围过来的人就快把他们给吞没了!看到这样强烈的民愤,当他瞧见程乃轩回过头来对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时,他简直对这位程大公子的战斗力刮目相看。

    还有这次那种瞒着自己做下好大事情的执行力!

    看来,他扣在手里的另一样证据,汪幼旻以假考题做的那几篇八股文,已经用不着给大宗师了,因为光是现在就够劲爆了。

    “爷爷。怎么办?”汪幼旻只觉得整个人胸口透不过气来。就连声音都有几分颤抖。“这些家伙是早就准备好的,他们是污蔑!”

    “污蔑?哼……”汪尚宣已经看到长兄跟着谢廷杰等人出来了,更注意到了那个自己认为长兄只是马失前蹄方才栽在其手上的小秀才。可此时此刻,他自己真正身处风口浪尖,方才知道汪尚宁当初输得一点都不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斜睨了一旁面色青白毫无主见的汪幼旻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就这么突如其来伸出手,对着这个往日相当看重的长孙。重重一个巴掌甩了出去。

    啪——

    在那响亮的声音之下,猝不及防的汪幼旻顿时倒地,腮帮子上肿得老高。完全不明白怎么一回事的他就只看见嫡亲祖父的脸上厉色尽显,竟突然提着拐杖对着他没头没脑地抽打下来:“我打死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我打死你这败坏家风的东西!竦川汪氏能有今天,全都是你伯祖父辛辛苦苦一步一个脚印,这才走下来的,现在全都给你败坏了!亏你从小读的是圣贤书,竟然学出了这些歪门邪道,竟然做出了这样令人发指的丑事!”

    在那不要命的抽打下。汪幼旻只觉得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但更疼的却是心里。此时此刻。他再要不明白祖父这一番言行举止是为了什么,他就完全是猪脑子了。丢卒保车,壮士断腕,对于大家族来说本来就从不鲜见,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那个无关紧要的小卒,至于要说断腕,他死了,汪尚宣还有别的孙子……他连当手腕的资格都没有,他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增广生,家里同辈的堂兄弟总共有十个,他算什么?

    当那重重的一下直接抽打在脑门上时,汪幼旻终于再也挺不住,就这么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汪尚宣竟突然会如此狠心,说实话汪孚林真没有想到。虎毒不食子,据他所知,汪幼旻纯粹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家公子,相比汪家老太爷级别的这两位狠人,年轻的汪幼旻做的,仅仅是买通随从败坏一下他的名声而已,剩下的事情全都是汪尚宣指使人做的。可现如今事情败露,当祖父的竟然就这样下狠手对孙子,简直可以用衣冠禽兽四个字来形容!

    他悄然走到了程乃轩面前,从他手中接过那张字据,也来不及谢谢这位此次实在是太能折腾的程大公子,立刻回到了谢廷杰面前。谢廷杰自己出身贫寒,却天赋绝佳,也是多亏了乡试主考官提拔,这才有现在的成就,所以他最喜爱的就是出身贫寒而又好学上进的孩子,所以那一次才会因为汪孚林只洗脱了一项污名,他就不为己甚再没有追究。

    此时此刻,看着那上头醒目的汪字,谢廷杰突然信手将卖身契交给了一旁的徽州知府段朝宗。

    “段府尊,你看看吧!”

    说完这句话,谢廷杰就大步走到了府学门口那少说也有五六百人的围观群众面前,甚至没有费心往汪家祖孙身上多看一眼。

    “本宪提督学校,审理案子并不在权限之内,因而将此案移交段府尊处置。然而,为惩恶扬善,以正风气,即日起,革除歙县生员汪幼旻之生员功名。读圣贤书者却只知道玩弄歪门邪道,逼母装疯害子,简直辱没了读书人三个字!至于竦川汪氏,好自为之!”

    直到这时候,汪孚林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壮士断腕,弃卒保车?也不看看谢廷杰是怎样嫉恶如仇的性子,否则这次怎会闹这么大,光是这一句好自为之,竦川汪氏多年令名,就此毁于一旦!

    他得感激方先生,但更得感激提学大宗师,人家解了他两回困厄了!

    而汪尚宁这一次也硬生生挺住了。刚刚才刚把长孙打得人事不知的汪尚宣正凄惶地看着他,仿佛等待他一语挽回乾坤,可他却只能回以冷淡漠然的目光。哀莫大于心死,弟弟不成器他早就知道了,可这种事到临头却全都推到小一辈身上的冷心冷肺,他若早知道,又怎会安排其长留徽州府城?

    到头来,是他错了第一步,放不下名利二字,这才以至于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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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送大宗师的破题

    来时十一人,走时九人,少了的这两个人,便是在这次徽州岁考中,南直隶督学御史谢廷杰杀了给猴子看的两只鸡。也正因为如此,随从的懈怠风气一扫而空,唯一剩下的那个光杆监生战战兢兢。只因为谢廷杰吩咐临走之际不必大操大办,更不用惊动州县,谁都不敢往外头再送半条消息,生怕回头自己就成为再次被杀一儆百的那个倒霉鬼。

    于是,当这天一大早,收拾好行装的谢廷杰突然上车起行时,徽州府学上下全都措手不及,等去禀报徽州知府段朝宗和歙县令叶钧耀的时候,提学大宗师已经径直去往府城镇安门了。州县主司都来不及,有心送一送大宗师的生员就更加赶不上。于是,出了镇安门,谢廷杰眼见乡民排队入城,想到自己这徽州岁考之行,竟有些感慨万千。

    “大宗师,后头有人追上来拦车!”

    听到还有人拦车,谢廷杰登时面色一沉。今天自己这一走都已经极其迅捷和保密了,怎还会有人提早得知消息?他正要吩咐车夫不用管,只往前走就行了,却不想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宗师,学生知道冒昧,今天特意带金宝来不为别的,只为送上一程,道一声谢!”

    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谢廷杰也不知道是气恼还是无奈,喝令停车之后,便探出头去,果见汪孚林和金宝两人一马追来,别无其他随从。汪孚林的骑术显然尚可,而他前头那小家伙却仿佛是第一次。这会儿紧紧抓住缰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是紧张极了。他盯着这一对父子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板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本县这时候起行?”

    “回禀大宗师,学生和金宝昨晚就搬到府学对面的一座客栈,大清早寅正过后就起来喂好了马,准备大宗师一起行就追。这还是城内不许驰马,否则早就追上了。”

    谢廷杰登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最后只得**地说道:“若只为送行道谢,既然已经见到本宪。那就可以回去了!”

    汪孚林笑了笑,这才拍了拍金宝。这时候,金宝努力定了定神,张口说道:“多谢大宗师为我娘讨回公道。等这桩案子完了之后,我打算把她和我那个弟弟,安置在松明山老家,同乡村人都会照顾她的。我会好好读书,日后尽我所能照拂他们!”

    见谢廷杰没说话,汪孚林方才继续说道:“学生不敢耽误大宗师行程,这就准备回程。只是临别之前。对于大宗师当初岁考出的那道四书题,恕学生离经叛道。其实学生之前想写的,是另外一个破题。题为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破题一句,名不称君子之道,圣人之所忧也!”

    谢廷杰顿时眼神一缩,竟忘了自己紧赶着要走是为了避免有人追来相送,立刻说道:“我记得你之前岁考时,用的破题是,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

    “圣人虽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但圣人还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更有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的感慨。既然君子只要求自己,而小人却总要求他人,可君子将死之际却关心身后名,这岂不是自相矛盾?然则论语集注是这么写的,岁考大事,学生当然也不好离经叛道。可此刻为大宗师送行,我却想要解释清楚,圣人所虑,无非是终其一生,却名不称君子之道,而绝非顾虑身后之名。”

    作为王学泰州学派的中坚,谢廷杰虽觉得汪孚林这番话和朝廷公认的朱子注解大相径庭,但此刻却打心眼里感到这才是对的。而这种不求身前身后名,只求行得正坐得直,正符合他为人处事的宗旨。因此,他盯着汪孚林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略过其人,看向了他背后的金宝。

    “明年童子试过后,本宪看你是否能够题名!”撂下这话,他才对汪孚林意味深长地说道,“倘若你之前岁考时,四书题敢用这样的破题,本宪也不会硬是把你的名次摁在一等倒数第二。”

    “继续起行!”

    放下车帘的时候,谢廷杰隐约看见,汪孚林先下马,继而又扶着金宝下马,躬身长揖相送。想到自己这岁考第一站的种种波折,他忍不住摇了摇头,第一次觉得自己之前坚持要深究到底不知是错是对。昨天事情过后,他就已经体悟到,这件事背后固然是汪孚林父子被人陷害,可那是涉及到歙县话语权的角力,他实在不该贸贸然涉足进去。可相比汪尚宣大难当头对至亲的弃若敝屣,不论如何,汪小秀才终究要显得可爱一些。

    尤其是今天这送行时送上的另一个破题。

    汪孚林真心诚意地维持着作揖的架势足足许久,这才直起腰来,拍了拍旁边的金宝,又把马牵了过来。等到扶着金宝上了马,他自己也跨坐上去,抖了抖缰绳调转马头往镇安门方向回去,没走两步,他就听到前头金宝问道:“爹,如果以后我也能够当官,我要当提学大宗师那样的好官。”

    面对这么一句宣言,汪孚林登时愣住了。平心而论,谢廷杰这样的官太过于刚硬了,仕途不会太顺利,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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