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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老三届朝歌狂飙-第14部分

小说: 老三届朝歌狂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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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找到同伴。介绍信在别人身上,两个人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不免有些害怕。
    马露野的父亲是中学教师,“文革”前当过一次县级先进工作者,被定为黑帮亲信、爪牙、小爬虫,进了学校的劳
改二队(劳改一队为校长、书记和地富反坏右等老反革命)。马露野就在爸爸所在学校读书。爸爸挨斗,儿子脸上也无
光。运动开始以后,马露野就经常借故离开学校,呆在家里帮妈妈看弟妹、干家务。
    孙达仁是工人子弟,与马露野要好。班上同学要上北京串连,孙达仁千方百计把马露野的名字填到名单上,然后又
兴冲冲地通知马露野。千辛万苦之后,一行人终于来到“文化大革命”的中心——毛主席居住的地方——北京。
    下火车之前,带队的红卫兵组长叮嘱大家互相照顾一下,不要走散了,没料到,2 人还是成了离群的孤雁。
    一出火车站,两人就看见了可怕的一幕。
    北京站人山人海,人来人往。北京学生从这里辐射到全国各地,全国各地的学生又蜂拥而至,通过这里进入北京。
歌声、口号声、喊叫声、骂人声交汇成一部嘈杂却富于时代气息的乐章。
    马露野、孙达仁他们在人海中蠕动,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接,寻找红卫兵接待站。他们毕竟是从穷乡僻壤出来的“土
包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无组织地集中在一起,顿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他们手拉着手往前走,眼睛却各自搜寻着自己感兴趣的目标。他们发现,人海中除了串连的学生、因公因私外出的
工农兵以外,还有一类奇特的人群,他们有的步履不稳,有的衣衫褴楼,有的鼻青脸肿,虽然神态各异,却一律的含胸
敛首、面如死灰、在如狼似虎、皮带翻飞的红卫兵驱赶下,走进北京站大门,那神情就像是被日本鬼子驱赶进万人坑活
埋的可怜的中国老百姓。不同的是,那次是异族倭寇屠我中华,而这一次,是中国人自己残害自己,是祖国的花朵——
十几岁、二十几岁的青少年学生,中了魔一样,去残害自己的同胞。
    最先吸引住他们的是一个面目清秀、身材苗条的女红卫兵,有些像《人民日报》上刊登的那幅给毛主席佩戴红卫兵
臂章的女学生,也是身穿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绿军装,不同的是眼前这一位横眉立目,手中握着一条巴掌宽的武装带。
或许是她有几分青春的妩媚,或许是她怒斥、驱赶“罪犯”时发出的略带嘶哑的女高音与众不同,马露野、孙达仁不由
放慢了脚步。
    马露野看清楚了。约莫有20多名红卫兵,押送的是一家老小4 人。两个老人,剃的光头,蓝制服的左上角缝了一块
黑布,上面有4 个白色的字:地主分子,女的被剃了阴阳头。马露野看到女人头上一侧是长发,另一侧是光秃秃的头皮,
心中不由一颤。老太太左胸前的耻辱标记是:地主婆。两个人显然挨过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路一拐一拐的。后面
跟着一位青年妇女,三十来岁的样子,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想来是“孝子贤孙狗崽子”。
    马露野一行十几个人行进的路线恰好与这一行人的行进路线交叉。马露野他们被冲散了。如果这队人顺利前进的话,
马露野也许会很快追上自己的同伴,那么,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可是,这队人马突然出现意外,停下了。
    老太太不知脚下绊了什么,突然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她身后的妇女忙松手放开孩子,赶上前去搀扶。队伍停下来。
很快就围上一群爱看热闹的人。在本来就行走困难的人海中,形成了一块凝固区。
    马露野、孙达仁被围在中央,离跌倒的老太太不过两三米,只隔着那些押送人员。
    “滚起来!”
    “快走!”
    老太太坐在地上没动。那青年妇女弯下腰一面搀扶,一面问:“妈,怎么了?”
    两个人低声细语,动作迟缓,半晌也没搀起老太太。
    押送人员不耐烦了。一人大声叫道:“走不动就爬,别想赖在北京!”一个红卫兵走上前,一脚踹在老太太后背上。
老人一下卧在地上。女儿头也不抬,俯身去搀母亲。那只刚踢过老人的脚,又踹在青年妇女的腰上,同时大叫:“狗崽
子,不许扶,让老妖婆爬出北京!”那位妇女也趴在地上。她一声不吭,从地上爬起来,仍然头也不抬,又去搀扶倒在
地上的母亲。
    马露野还看到,那老头站在一旁,双手紧紧地搂着四五岁的孩子,浑身不住地抖。孩子吓呆了,半张着嘴,惊骇迷
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紧接着横扫一切的红卫兵殴打两个软弱的女人。老头哆嗦地哀求:“别打了。要打就打我吧。她们没有罪呀,都是
我的罪过。打我吧!饶了她们吧。”
    眼泪和哀求唤不醒同情和怜悯,却招来一阵拳打脚踢。老头哀求着:“不要打孩子呀,孩子没有罪。他才4 岁呀!”
    母亲听到孩子哭叫,像一头困兽,披头散发,带着血迹,从地上一下子爬起来冲出围打她的人群。那些威武雄壮、
气吞山河的勇士们被这软弱羔羊的突然行动惊呆了。他们以为她要拼命。
    然而母亲就是母亲,不是母狼。
    她没有扑向围猎她的猎手,而是扑向自己的孩子。她坐在地上,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哭喊着:“妈妈,我怕……”
母亲的眼睛第一次涌出泪水。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迹、污泥。她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孩子的脸上。仍然一声不吭,头也
不抬,仿佛是在荒无人烟的旷野。
    短暂的寂静。中心舞台上,表演的演员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四周的看客也噤若寒蝉。
    仿佛是在为历史立此存照,这一瞬成为了永恒,永久地镌刻在人们的记忆中。
    然而,历史不是一页薄纸,还要依照自己的意志,一页页地出现,展示着更为惨烈、卑鄙的内容。
    恶战胜了善,首先从惊呆中苏醒的是那个眉清目秀的苗条少女。她大叫一声:“狗崽子!”就扑到地上的母子面前,
伸出纤细的双手抓住母亲怀中4 岁的孩子,一把从母亲怀中夺走……
    马露野没有看见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腹中翻江倒海般滚动,一阵恶心,转过身在人群中乱撞,直跑到喘不过
气来才停下脚步。孙达仁跟在他身后,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相对无言,漫步在马路上,忘记了寻找同伴,忘记了
寻找接待站。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天安门,穿过门洞,2 人走到故宫。宫门紧闭,两人又原路返回。孙达仁发现了什
么,说:“原来,天安门离故宫这么近。”
    两个又在天安门广场上转了许久。人渐稀少,夜已经很深了。
    马露野突然说:“我想回家。”孙达仁沉默几分钟,说:“我和你一块回家。”
    两人走到崇文门附近,马露野停下脚步,说:“明天中午才有回去的火车,咱们找个地方睡一觉吧,我不想回火车
站。”
    孙达仁点头同意,四下张望,只见一片宽敞空地上停着许多蓝色的无轨电车。孙达仁说:“走,咱们到车上忍一夜
吧。”
    “那是无轨电车。”马露野虽然没乘过无轨电车,却从电影里见过。
    两个人走过去,一辆一辆看过去,可门全关得死死的,没有一辆开着门。
    不知2 人是怎么想的,他们年纪太小了,觉得眼前的无轨电车就像个蓝色的铁皮房子,意念中觉得睡在里面一定很
舒服,接连几天过度的疲倦使他们心里没着没落的。
    最后他们决定钻到车底下过夜。或许是怕睡着了天会下雨;或许是怕入睡以后有小偷偷走随身带的衣物;或许是认
为车底下多少暖和一点儿?总之,他们最后钻到车下睡觉去了。
    他们不知道这一错误决定给他们带来的是什么。
    无轨电车的首班车发车时间是5 点30分。司机刘建平和女售票员张秀英、顾丽丽5 点25分来上早班。3 个人朝停在
路边的电车匆匆走去。
    他们边走边聊,来到车前。按说,司机应该检查一下车的四周、车底下,看看是否正常,然后再上车,启动。可是
那天,刘建平只顾了与售票员聊天,做梦也想不到车下会躺着红卫兵小将。
    顾丽丽一声清脆的“关门,走。”刘建平启动电车,车身往前移动。眼的一下,车身颠了一下。顾丽丽轻声骂道:
“讨厌。' 紧接着,车身又颠了一下。
    刘建平心中说了声:不好!忙停车,开门下车检查。
    天哪!两个学生躺在车后。一个已经昏迷过去,一个痛苦地哭叫:“我的腿,腿不能动了。”
    刘建平腿一软,坐到地上。完了!他的脑海中只出现了这两个字,便失去了知觉。
    红卫兵小将被轧伤的消息很快传遍北京。外地来京串连的学生串连到一起,要为战友讨还血债。
    崇文门路口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外地学生,或许是物伤其类吧,他们虽然并不认识马露野、孙达仁,却真诚地替他们
难过,怒火在千万颗心中燃烧。大字报铺天盖地,意外事故一下变成了阶级斗争新动向,是阶级敌人灭亡前的猖狂一跳。
    幸亏当天清晨,公安局拘留了刘建平,不然,他甚至可能被愤怒的学生撕碎吞吃了。
    然而,一切都晚了。游行示威、公安局门前声讨杀人凶手、砸无轨电车,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两个16岁的中学生从
此失去了双腿,以后的漫长岁月伴随他们的更多的是孤独和痛苦。

一个名叫黄平安的初中66级少年

    与那些终于到了北京,见到了伟大领袖的学生们比起来,一个名叫黄平安的初中66级的少年的命运,就是太不幸了。
    黄平安,常州市武进县人,1966年15岁,一个穷苦农民的儿子。他妈一连生了5 个,都是女儿,于是又要了第6 胎。
    黄平安虽然生在穷人家,却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爸爸经常出外打工,家中6 个女人围着他一个人转。5 个姐姐
都只在村里念两年小学便回家干活,只有他读到了中学。没想到刚念了不到一年,就开始了“文化大革命”。
    眼看农家出个秀才的愿望落了空,当父母的不免暗怨命不好,黄平安本人倒着实高兴、兴奋了一阵子。体育老师打
过自己后脑勺,写大字报说他是对贫下中农怀有刻骨仇恨;数学老师有一次罚他做一百道题,干脆给老师的自行车轮胎
上按上十个图钉。
    “八一八”毛主席接见百万红卫兵,并戴上红卫兵袖章的消息传来,黄平安理所当然地成为学校红卫兵组织的一员。
由于他骂体育老师的大字报是全班第一张大字报,又成为班里的红卫兵小头目。公社中学只有初中,而且一个年级多的
有两个班,少的只有一个班,全校一共才5 个班。黄平安又顺理成章地成为校文革筹委会5 个委员之一。
    眼看学校的校长、书记、老师每天都来找自己请示、汇报,心里别提多美了。可是,没美多久,斗完了,打过了,
下步该干什么,谁都不知道,又不好意思向原来的校长、老师——如今的黑帮、反动权威请教。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
《人民日报》登载了中央欢迎外地红卫兵赴京串连的消息,在他们看来,《人民日报》简直就是专为他们出的专号。去
北京,见毛主席,这在老辈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一下子要在他们身上成为现实,他们由衷地感到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五位领导成员顾不上学校的“文化大革命”,连夜赶回家中,筹备北上京城的头等大事。
    黄平安的父母听说儿子要去北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争执了半夜,结果是父亲掏出准备过年的15元钱,母
亲取出准备让他过15岁生日时惊喜一下的一身蓝制服。黄老汉二两烧酒下肚,感慨地拍拍儿子的后脑勺,说:“有志气,
好男儿志在四方,咱泥腿子的后代也能去北京了!好儿子,到了北京,千万要去故宫转一遭,听说离天安门近得很,看
看皇宫到底是个啥气派。”
    儿行千里母担忧。老太太40多岁上才有了这宝贝儿子,真是含在口里伯化了,放在手上怕丢了。如今要出远门,当
妈的哪能睡得着觉?先侍候丈夫、孩子睡下,自己又忙着煮鸡蛋、烙糖饼。第二天清早,黄平安一觉醒来,发现妈妈正
在灯下缝衣服。老太太见儿子醒了,捧着衣服过去说:“10块钱,20斤全国粮票,我给缝到裤兜里面了,省得你睡着了,
让小偷偷了去。外面上衣口袋放了5 元钱5 斤全国粮票。想吃啥就买,别委屈了自己,穷家富路。”黄平安答应着,穿
衣下地,洗脸吃饭。妈妈又把一个装得鼓鼓的大书包给黄平安背上。黄平安边背边问:“什么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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