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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收获-2006年第4期-第44部分

小说: 收获-2006年第4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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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叫苦,说来喜哪儿都好,就是房事上太贪了,让她抵挡不了。徐队长还注意到,来喜每次读报前,总要悄悄看上小白蜡一眼,那目光有些畏惧又有些羡慕,大概知道她文化高,希望他把字读得丢盔卸甲时,她不至于打击他。然而小白蜡就是小白蜡,来喜把字读出可笑的意思时,小白蜡不仅撇嘴角,还会发出几声嘲笑。 
  来喜欢天喜地地来喂牲口了。他从家里搬来了行李,剃了头,刮了脸,还穿上了唯一一条不打补丁的裤子。他来的头三天,有事没事总爱在走廊转悠。晚上烧了水后,他会敲小白蜡的门,说:“有开水,给你灌上一暖壶吧?”小白蜡从不打开门闩,总是隔着门跟他说话。第一天说了声:“谢谢,我有。”第二天说:“我的暖壶满满的,不用。”第三天则毫不客气地说:“我晚上读书呢,不要敲我的门!” 
  招魂婆在第三天的晚上来看来喜,正赶上来喜灰头土脸地提着水壶站在小白蜡门前。看他一脸的尴尬,她心里明白了八九分,从这天开始,她就陪来喜睡在了队里。徐队长知道后,非常恼火,她说来喜来了没几天,牲口天天掉膘,看来他只知道睡,没有给它们喂夜草。“马不吃夜草怎么能肥呢!”徐队长急赤白脸地嚷着,要把来喜开回家。然而还没等她物色好新的马夫,又一声爆炸降临在西街。 
  那段日子里,天的性子异常暴烈,每天都是烈日当空,不见一片云彩。庄稼被晒蔫了,刚出苗的秋白菜也都枯黄了。徐队长不得不带着社员挑水抗旱。他们组成了挑水大军,每天往返于水井和农田之间。那段日子,粪池上空常颤动着缕缕白光,见了的人都说:“粪肥也热得快熬不住了,要着火了!” 
  每到正午,小白蜡仍是全副武装地站在粪池旁打耙。这一天打着打着,粪池忽然打雷似的“轰——”的一声巨响,淤积在池子中的粪肥像礼花一样飞旋而出,四溅开来。小白蜡就像一本薄薄的书,被这巨响给掀翻了,弹到五米外的地方,摔在地上。在场院另一侧给马饮水的来喜,真切地目睹了这一幕情景。他哪里经过这种事情,以为粪池里出了妖怪,吓得瘫软在地。 
  西街的人都以为北红工程队又回来了。为了让泽花嫂快些好,徐队长把她从家里拽出来,跟社员们一起在农田里抗旱。响声传来时,她吓白了脸,水舀子从手中掉到地上,她用手捋着无精打采的禾苗,连连叨咕:“宝墩不吓,宝墩不吓啊——” “他们还嫌坑咱西街坑得不够,怎么又回来了?”社员们纷纷说。 
  “这响声可不是从青石山那儿传来的,是从咱们二队那里来的。”徐队长说,“不是北红的工程队回来了,是咱二队出事了!” 
  二队的场院里满是粪肥,臭气熏天,半空中盘旋着一群黑云似的乌鸦。小白蜡躺在地上,已没了气息。她的额头伤痕累累,伤口渗出的鲜血和脸上星星点点的粪肥混合在一起,使她的面容看上去就像一块淤积了朱红和土黄两种颜料的调色板。来喜说小白蜡飞起来的时候,手中还握着粪耙。她落地后,那只粪耙也落在她身边,像是一支粗笔,陪伴着她。 
  小白蜡的死,震动了西街。谁也没听说过粪池是可以爆炸的。北红农管站的技术员来到西街,勘察了事故现场后,说是这个粪池太深,而且年头久了,里面沤的粪肥在夏日产生了大量沼气,积聚到一定程度时,才发生了爆炸。但西街人才不认可科学的解释呢,他们一致认为是宝墩的冤魂藏进了粪池,索了小白蜡的命。 
  由于天气太热,小白蜡第二天就被葬在青石山下。她的丈夫闻讯赶来时,距事情发生已经有一周了。那个男人在去坟上的时候,顺路采了一束白色的野菊花,插在了小白蜡的坟头。由于他并没有号啕大哭,陪同他的西街人都很为小白蜡难过。这个男人从青石山下来后,由徐队长陪同着,去清点遗物。在小白蜡的书桌旁的抽屉里,他翻出一沓用黄丝带捆扎着的信。他解开丝带,把信摊开在书桌上。徐队长惊异地发现,这些信的右上角贴邮票的地方,无一例外地残破着,好像谁给信开了一扇扇小窗。从破损的痕迹看得出,那是被老鼠啃啮过的。看来西街的老鼠喜欢吃来自关内的邮票背后的糨糊,这才把邮票通通糟蹋了!难怪小白蜡要说那些邮票都不能用了呢。 
  徐队长瘫软在地上,带着哭音叫了一声:“西街的老鼠啊——” 
  小白蜡的男人走了。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雷厉风行的徐队长变得寡言少语了。她在领着社员们秋收的时候,常常在歇息的时候呆呆地望着青石山。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到了年终分红时,她那曾经磨盘似的屁股,已经瘪得像霉烂了的倭瓜。 
  2006年4月 哈尔滨 
软 肋
王 手 
  大概是八二年秋天的时候,我母亲再也忍受不了我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样子,她决定退休让我顶替。我当时已经有二十五六岁了,这样的年纪才有了一份工作,应该算很迟了,但我顶的是国营单位,名称和内容都不错,我还是很高兴。 
  我清楚地记得,我母亲退休时头发已经全白了,她五十都还差许多,怎么会有那么多白头发?有人说,她是为我愁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不肖,母亲她怎能安心?也有人说,她是在厂里被人打的,打中了什么穴道,头发就早早的白了。我母亲在厂里当厂长兼管人事,人事多是非,我相信她会被人打的,过去的年代,打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有没有把头发打白了的穴道?我到现在也没有听说过。 
  我们那个厂是做牛奶的,就是把新鲜的牛奶浓缩了,做成一定稠度的炼乳。我母亲一贯思想比较好,她对新厂长说,不能给我有什么特权,要把我放到最差的工种上。比如锅炉房,又脏又累;比如收奶站,专门做下夜班。但母亲毕竟当过领导,她的话下面的人都会认真领会,我就被安排进了“听间”,就是把铁皮做成装炼乳的容器的车间。听间重,听间脏,听间容易受伤,但听间有营养费。我后来知道,那个重、脏、受伤是下面人敷衍我母亲的,营养费则是特地照顾我的。 
  作为学徒,听间所有的工种我都要锻炼锻炼。运铁皮,老司就关照我要注意腰,腰是男人的半条命,一辈子的事情;剪铁皮,老司就提醒我别把衣服割了,说半年才发一套;冲铁皮,老司就教我如何保护手指,别弄成了九个半,我们没法向你母亲交代。这些老司都是好人,他们买我母亲的账,同时也把积累的经验传授给我。 
  有一个老司也一直想“指点”我,他叫龙海生,比我有那么十几岁大,人长得粗黑,像他的名字有一股凶相。他不知是哪个工种的,印象里他什么都做,要做什么全凭他自己的兴致,踢一下别人的凳子,别人就得站起来,不敢不让他。车间主任和工友都拿白眼看他。我母亲离厂的时候嘱咐过我,这个人你别惹他。母亲还说,他在厂里有盟兄弟。意思是他有势力。母亲的教导我铭记在心,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惹是生非的。有一天,龙海生把我叫出了车间,对我说,你回家告诉你母亲,有些事叫她别放在心上,我对不起她。我觉得奇怪,说,你为什么对不起她?他没有回答我的话,顾自己说,我父亲也对不起她。我说,你父亲又是怎么回事?他说,我父亲在她游街的时候踢掉了她的鞋。噢,这个我有印象。我小时候经常在路上游荡,一天看见我母亲被人揪着游街,她的鞋掉了一只,走路一瘸一拐的。游街最怕掉鞋,穿一双最好,都不穿也马马虎虎,穿一只就像用刑一样痛苦。原来是他父亲干的好事!我咬着牙齿说,那么你呢?他说,我打了她一拳。狗生的,我母亲怎么经得起他来打!说不定真的打准了什么穴道,把头发给打白了。但这些事毕竟过去了许多年,再究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我顿了顿,想起许多江湖的话,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就重重地搭了他一下肩,说,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我前面说过,我曾经不肖,我母亲整日里为我发愁。我以前在西山的一个建筑队打工,是那一带有名的刀不怕,我身上有十三处刀伤,有大刀砍的,也有军刺扎的,也有为平息一场斗殴,要人家看我面子,自己拿匕首拉的。我在西山的货运埠头还有自己的地盘,靠上缴的保护费买酒喝买烟抽。我只要在西山,就不用走路,那些过往的拖拉机见了我,都会自觉地停下来,捎我一程。后来有人说,要是有外地的信件寄给我,漏写了地址也没关系,只要姓名还在,邮差就会把它送到西山来。不过,这都是说得好听,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外地的来信。我现在不这样了,我看见母亲的头发越白越多,越白越浓,我就决定金盆洗手。按我母亲的说法,我是在外面疯够了,浪子回头了。所以,尽管龙海生“血债累累”,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我答应过我母亲,不再做那些劝架受降的事了。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在厂里我也身不由己,许多知道我底细的人还是会找上我,我就像一个无奈的司机,再谨慎驾驶,人家一定要撞我,我也没有办法。当然,找我的都是龙海生的事。 
  龙海生这段时间在闹着调车间,这件事弄得车间主任非常难过。谁都知道,调动是一件“水往低处流”的事情,就好比上海调崇明好调,农村调城市就是“吃倒水”,难。听间本来就是厂里最差的工种,他往哪里调?龙海生又是个“劣迹斑斑”的人,在听间,他做成型,废品的箭头就飕飕的往上蹿,他做落料,这个月的节约奖就泡汤了,这样一个拖后腿的人,谁会捉个虱子放自己身上痒呢?偏偏龙海生还不按套路出招,他坚决要调牧场,这等于“自己明明有洋房还一定要住在别人的食堂”。主任怕引起麻烦,想打消他的念头,说,牧场是家属厂,你调不合算。龙海生说,我关系不迁。主任又说,他们是自收自支,没有福利待遇。龙海生说,我工资和营养费还在听间拿。这些话叫主任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从肺里想出一句话,你这是拿教授的薪水,干门卫的事情,这事我说了不算,你找厂长吧。龙海生什么时候怕过什么,说,找就找! 
  我知道牧场,有一天我在厂后边的河里洗澡,看见远处的对岸有一爿半岛,半岛上有丛生的杂草,有简易的棚屋,有几头牛在拙拙地走动。一起洗澡的工友说,这就是牧场,是厂里养牛的地方,厂里用的牛奶,有一些就来自那里。牧场是厂里的一个附属部门,职工都是厂里的家属,家属工没有指标,连工资也很难保障,有时候挤不出奶,工资就少了,有时候刚买了饲料,工资就停一停,拖一拖。这时候,如果牧场里生了牛犊,牛犊又是雄的,雄的养了也没用,就把它杀了,各人分几斤牛肉代工资了。就是这么个地方,龙海生要去干什么呢? 
  龙海生风风火火去找厂长,他身后跟了几个盟兄弟,在厂里,他算是一个小头目,他声音一高,就有人呐喊接应。事后主任跟我说,他知道自己失言闯祸,就拼命给厂长打电话报讯。厂长原来是搞技术的,我母亲退了后他才上来,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听主任说得这么凶猛,也慌了手脚,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最后拿了几张草纸逃了出去。 
  龙海生一拨冲到厂部的时候,正好在楼梯口碰上了厂长,厂长故作惊讶地问,这么多人?找谁?有事吗?龙海生说,找你,有事。厂长把手里的草纸晃了晃,说,对不起,你们先坐一坐,我去去就来。就是上厕所不能阻拦,龙海生暂且让开,塌下屁股在厂长室等。等了两支烟工夫,感觉情况不对,他说,大便怎么拉出吃饭的时间了?就一边骂一边朝厕所走去。在厕所,情绪推动着龙海生,他依次捣着坑门,有的是空的,有的慌张地一应,但不是厂长的声音。龙海生觉得自己被耍弄了,于是,情绪变成了火,烧了起来。他站在厕所里停顿了一会儿,臭气又鼓动了他,他在寻找发泄的目标。他最先看到的是洗手的龙头,他上去把它扳了;接着他看到了一个垃圾屋,虽然是水泥浇的,他推了几下,也把它推倒了;食堂的工友刚刚泡来一瓶开水,立在厂长室门口,龙海生顺势就把它踢飞起来,铁壳咕噜噜翻滚,瓶胆碎了一地。 
  回到厂长室的龙海生第一件事就是把窗门砸了,玻璃哗啦啦从楼上响到楼下,把楼里其他办公室都惊醒了,工会的门开了,技术科的门开了,劳动工资的门开了,一个个都探出头来看热闹。有人看,盟兄弟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在气氛中表现积极,作阻拦和拉扯状。龙海生显然也是配合有素,好像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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