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4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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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判断出屈爱春绝对没有向他透露过进派出所的事。在这个会议上,庄世博一直也没发言。
直到王行长点了他名,王行长说,庄世博,你也说一说嘛。庄世博便说道,在这一次的骨干名单里,屈爱春的确是比较突出的一个。接下来,他也历数了屈爱春的一些优点,并且明确表态他是同意屈爱春晋升副处的。
在这其间,郎乾义一直看着庄世博,他有点搞不清庄世博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庄世博想得很简单,既然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的内容都可能外泄,那就不要谈行里这种几次三番强调纪律的人事任命会议了。谁说了什么,会通过任何人都无法完全知晓的途径传到当事人的耳朵里去。芷言的话他的确听进去了,既然那件事被他撞上,与其树一个劲敌,不如交一个朋友,许多人常常是吃不消别人对自己没有缘由的好。
有好几次,庄世博会在电梯里或者走廊上碰见屈爱春,他还是像以往那样跟他打招呼,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天,世博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查宛丹打来的,说有事想跟他谈一谈。
两个人约在一间清吧,里面的人少,比较好谈话。宛丹说道:“这个周末,我想把庄淘接回家,咱们一块吃顿饭,然后陪他出去玩玩,我不希望我们两个人的事对他有任何影响。”
世博没有说话。
宛丹又道:“这个孩子本来就比较内向,所以我才会有这种担心。”
世博道:“但我真的很不接受那种虚伪的做法,本来是有问题的婚姻,还要亲亲热热做出幸福的样子,有些事情孩子迟早是要面对的,我觉得对庄淘也应该坦然,因为我们只是分开,但对他的爱是不会改变的。”
宛丹神色黯然道:“你觉得我们必须分开吗?”
世博叹道:“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路。”
宛丹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那你觉得孩子应该跟谁呢?”
世博道:“我想还是问他自己吧,随便他,我不相信我们俩有谁还会逃避责任。”
宛丹明显不快道:“我上个礼拜去看他,试探了他的想法,你知道庄淘怎么说吗?”
世博抬起头来,神情有些紧张道:“他怎么说?”
宛丹道:“他说如果我们分开,他就跟着姑姑。”
听了这话,庄世博也愣住了,他的确没想到庄淘会这么说。
夫妻俩沉默了片刻,宛丹忍不住道:“世博,你不觉得芷言在我们的家庭里介入得太多,也太深了吗?”
世博道:“那倒不觉得,而且庄淘一直是崇拜姑姑的,他不懂事才会这么说。”
宛丹道:“我不认为这是偶然事件,芷言跟我们的关系不正常。”
世博有些不快道:“我们俩的事,怎么又把她扯进来了?”
宛丹不语,但内心已经失衡,所以她才会来找庄世博,希望他能正视这个问题。因为宛丹问过庄淘,知道芷言经常去看他,而且是点点滴滴的渗透,现在她完全在精神上占有了世博和庄淘。
宛丹觉得芷言这个人太可怕了。
但世博显然不会按照她的脉络去想问题,世博反而觉得,宛丹自己在感情上走私,现在对芷言有诸多不满,实在是有些过分。自父母亲走后,要不是芷言牺牲了许多个人利益,为了他的事业呕心沥血,他也不会有今天。就说芷言关心庄淘这一件事,她又何错之有?你查宛丹不感激她也就罢了,反过来还要耿耿于怀,这么做对芷言是不公平的。
就这样,谈话一开始就进入了僵局,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临走前,宛丹说道,离婚可以,但是庄淘不能跟着姑姑。世博道,这是常识问题,法院也决不会那么判,只是我觉得你对芷言的态度有点奇怪,她可是人前人后都是说你好话的,就拿这次你离家出走来说,她也总说你隔段时间会回来的,王行长夫妇到家里来吃饭,问起你,她也说你出差去了,她始终是维护我们的,你作为嫂子,你又关心过她什么,而且她分担了我那么多工作中的烦恼,你为什么就不能容她呢。
宛丹不再说话,她早该想到,血浓于水。
晚上,世博感到有些气闷,于是给丛碧打了一个电话,直截了当地问她周末有没有空,能不能陪他到郊外走一走。丛碧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
周末的晚上,下起了细密的小雨,似乎非常适合情人约会。为了避人耳目,世博和丛碧约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直到丛碧上了车,也并不知道到哪里去。庄世博问道,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吗?丛碧茫然道,我怕什么?世博道,这么黑的雨夜,又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上了车。丛碧带着一丝诡秘笑道,你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世博道,你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丛碧不经意道,你带我到哪儿去都行。就是这一瞬间的不经意,让庄世博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去了市郊的茵雨湖度假村。
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但是两个人的感觉都很好。
第二天上午,雨后的天气十分清新,茵雨湖静卧在一处自然山谷里,一眼望上去,湖面平静,波光粼粼,但因为一夜的细雨,直到上午洁白的雾气还没有散尽,于是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亭台楼阁都变得朦胧起来,泼墨一般的写意,加之湖面还有天鹅和水鸟嬉戏,更像是梦幻中的仙境。久居闹市的人来到这里,不是醉氧便是醉景。
沉醉在幸福中的两个人来到湖边散步,走走停停间总有一点隐秘的愉悦在他们之间游移,内心也如湖畔的柳丝在春风春雨中飘摇。世博甚至都没有问过丛碧有没有男朋友,他当然知道,丛碧是不可能没人追的,不过这有什么重要吗?他在许多方面都有着足够的霸气。
美好的时光总是加倍的流逝,犹如滴水溶人沙漠,天色几乎是瞬间暗淡下来的。
在回程的车上,丛碧突然不怎么说话了。
世博问道:“你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丛碧道:“我想不到你是这么温柔的人,简直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世博笑笑,只管开他的车。
丛碧道:“我觉得你妹妹好像不怎么接受我。”
世博道:“所以我才不把你带到家里去。”丛碧道:“你怕她吗?”
世博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丛碧叹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有威慑力的女人。”
世博正要说话,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正是庄芷言打来的,丛碧当即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世博。
芷言问世博在哪里,为什么昨晚关机。世博推说有应酬,又说手机没电了。芷言停顿片刻道,你好好开车吧,我挂了。世博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开车?芷言道,我不但知道你在开车,还知道你旁边坐了一个女人。世博笑道,芷言,你不是巫婆转世吧?!芷言道,我就是巫婆,还用得着转世吗。说完这话之后就挂了机。
芷言的另一个好处是不问,自这件事之后,她从没问过世博在跟什么样的女人交往,或者她觉得亲近美色,偶尔跟谁睡上一觉实在是男人的特权或特性,但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总之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城府之深,连世博都不得不佩服。
雨季一过,便是艳阳高照。
天气猛地升温,人就是什么都不做也有些疲惫。中午吃完饭,庄世博决定在大班椅上养养神,然后把堆积如山的文件处理一下。这时候,桌面上的电话铃响了,电话是屈爱春打来的,这倒是让庄世博颇感意外,屈爱春说晚上想找他坐一坐。庄世博当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挂断电话之后,世博心想,你终于找我了。
这个感觉很好,犹如清凉剂一般令世博在这个萎靡的中午为之一振。
见面的地点也是屈爱春订的,是一家叫作云尚的茶楼,面积不是太大,但是装修得十分精致,小间里是清一色的花梨木家具,只要一进包间,随便一道茶,最便宜的也要七百多元,所以茶楼清冷得很,几乎没有人烟,但显然茶楼的主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屈爱春订的房间叫叠泉,背景没有音乐只有水声。
庄世博来到这里时,屈爱春早已在那里等他。刚一进屋,屈爱春就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庄世博急忙招呼他坐下。
小姐要走进来冲茶,被屈爱春婉言谢绝了,他自己亲自动手为庄世博冲好茶。
世博忙道:“老屈,你真不用这么客气。”
屈爱春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郑重其事地谢谢您。”
世博道:“你谢我干什么?干部任命都还没批下来呢。”
屈爱春道:“不管批不批,我都要谢谢您。”
世博也觉得屈爱春选的时辰是对的,如果任命批了下来,他再这么做就有点恶心了,庄世博甚至能接受大恶,却最不喜欢恶心的事。
屈爱春这时诚恳地说道:“庄总,说句老实话,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我回去以后就把辞职报告写好了,说白了我不是你的人,也就不指望这件事能包得住,所以决定一有风吹草动就走人,因为这种事根本就解释不清。但是您的确是个正人君子,不仅信守诺言,而且还在我人生的重要关口……”
不等屈爱春把话说完,世博已及时扬起了一只手,他制止他道:“别再说了,我怎么听着跟悼词似的,而且,让你说这种话我都觉得难为你。”
两个人哑然失笑,庄世博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品茶,并且连称这里的茶不错,屈爱春解释说,不光是茶好,关键是冲茶的水是几十公里以外的山泉水,还有茶壶要好,这个茶壶就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不是它贵,而是这个壶的紫砂都被我养熟了,所以冲出来的茶才会好喝。世博心想,一个大老爷们儿,出门喝茶还带个壶,可见他对自己的郑重其事了。
但其实,庄世博完全品不出口中的茶味,除了苦涩,既无甘甜也无清香,这显然是他的心境造成的,因为他十分清楚,屈爱春约他出来,绝不会仅仅是为了感谢他,或者跟他一块品茶,一定是另有话要对他说。
果然,一直在讲茶道的屈爱春突然话锋一转道:“庄总,我一直都在一线工作,每天在外面跑,道听途说的东西也不少,二十一世纪大厦的事因为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我也就留意了一下。”
二十一世纪大厦的确也是庄世博的一块心病,由于当初的争议颇大,使这件事变得只能好,不能坏,否则就变成了爱出风头的庄世博极其个人化的政治秀,这既是官场之需也是仕途大忌,全看当事人的造化了。所以屈爱春稍有停顿,庄世博便立即抬起眼皮,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屈爱春见状,仍不慌不忙道:“最近我听说泰核公司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人事震荡,庄总应该心中有数才好。”
这当然是一句点穴的话。
庄世博心想,当初他对泰核充满信心,取决于泰核是大陆较早实现股份制改造和上市的公司之一,拥有五十四家附属和联营公司?业务遍布十几个领域和全国各地,泰核老总的为人也相当成熟,老辣,是一个说一不二的角色。
如果真的是像屈爱春说的那样,公司出现了内部问题,也还是会让庄世博甚感忧心的,因为谁都知道国内的公司并非优质制度和管理之下的产物,而恰恰是依靠个人的绝对权威和统治地位而生存和发展的,这样一来,公司人员的内讧就极有可能成为“非典病毒”,让人完全束手无策,看着公司顷刻间土崩瓦解。
那么二十一世纪大厦的贷款怎么办?如果一场秀呆掉了一笔国家的巨资,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庄世博当即激出了一身冷汗。
九
叶丛碧决定离开如日中天的饮食栏目。
星期天的晚上,世博把丛碧送到她家的楼下,然后驱车离去。丛碧站在斑驳破败的旧楼房前面定了定神,虽说那种感觉多少有点像十二点钟以后回到贫民窟的灰姑娘,但美丽的心境依然和王子在一起,没有片刻的分离。丛碧哼着“死了也要爱,宇宙毁灭心还在”进了家门。
她愣住了。
家里坐着母亲和净墨,他们像等待开会那样神情严肃地看着她,显然,一辆奥迪车把她送回来的情景已被他们在楼上尽收眼底,他们在等待着她做出解释。
叶丛碧像个逃学的孩子那样,不敢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净墨道:“他是谁?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丛碧的眼睛始终看着地板,歉疚道:“对不起,我知道我太过分了。”
净墨恨道:“你还知道你很过分啊?你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吗?为什么关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