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病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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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形容我的恐怖,心中一阵发堵,脑袋嗡一下炸开了。因为那时候我第一个想法是,张家康在窗户外面!
但我起身到窗口确定窗户真实存在的时候,我已经想到了,我有毛病的眼睛也许是罪魁祸首。
只不过,做梦时候的场景,怎么会在苏醒之后还在视觉上残留那么久呢?
住院的病人
1998-01-31 06:09 阴转小雨
很多事情。
一件一件说吧。
前一天早上看见的所谓“凶兆”,被随后自己的怪梦冲淡了印象。
但三十六个小时后,凶兆得到了应证。曹护死了。
而我看见的所谓的凶兆,即她用吸尘器打扫的模样,则是她在人世最后一次为人所见的活动身影。
而我则是最后一个见到她活着的人。
而到了那时,一阵诡异的酷似小李护的歌声响起,凶兆越发清晰可辨。只是所有耳闻者都不约而同有着可怖之音绝非最后一次的觉悟。
到如今这个地步,我自然知道我的眼睛毛病不浅,但之前我却从未听说过影像——尤其是梦中的影像——在视觉上残留如此之久。当然,我不是眼科专家,但无论如何,做梦的影像停留在眼睛上,听上去总有些不大对头。对此,青溪疗养院的医护人员守则里概括性总结了两个字:特殊。
楼下的病人进来安静不少,不再有“滚开”“不要碰我”之类的嚎叫,在吃中饭时分,我忽然开始怀疑这个可怜的家伙到底是情况转好了还是已经死掉了。但我没有机会询问,甚至没有机会和人商量。中饭由护士端到房间里,我胡乱吃了些,就在床上躺着胡思乱想,或者躺累了就靠在窗边看外面的雨景听雨水滴答。大半天就这样挨过,直到傍晚来临。
餐厅里,金惠生还没到,罗卫民已经就坐了。我顺着那个说话声音粗得如同男人一样的赵护的指引坐下,这才意识到一个奇怪的事情。
金惠生没来不是问题,因为我还没坐稳他就在胖胖的孙护的搀扶下进来。我奇怪的是,昨天他们两人都有病情的反复,而我也几乎痛得下不了床。昨天我们三人的病情在同时复发,而今天似乎又同时好转。
巧得无法不让人去做暗中控制这一类阴暗的联想。
而另一方面,在我们都不方便行动的同一时刻,护士们出现在二楼的事件却大为减少。今天自我起床伊始,负责我的陈青就没有露面。而同时老刘也不出现了,就像知道我已经知晓他的神秘身份一样。
赵护和旁护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有监视我们的意图,分完食物很快就离去了。快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连以往略嫌多余的嘱咐之语都省去了。一直在偷偷交换眼神的我们三人待她们离去的门一关上,竟迫不及待地同时抢着开口。
罗卫民道:“你们听到了吗?”
金惠生则道:“老刘到底到哪儿去了你们不奇怪?”
我说的则是:“你们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说得最快,罗卫民说得最慢,所以他一说完我和金惠生就同时问:“听到什么?”
“李护!你们没有听到李护的声音?”罗卫民瞪着眼睛。
然而我和金惠生面面相觑:“李护?那小女孩儿不是说失踪了吗?”
“是,我知道,”罗卫民道,“但我发誓我听见了她的。”
“你听见了她的?她又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一顿,声音低了下去,“不过,我认为李护并没有失踪!”
“什么?”
“是的,我认为她并没有失踪。我相信我的耳朵,我确确实实听到了她的。刚才我想问那两个护士,她们却都不承认。联系到我们现在的处境,我认为其中有些问题。我分明……”
“等等,你听见了李护,她说了什么?”我问道。
他的眼睛睁到滚圆:“歌声!”
“啊?”
“歌声,就是她时常哼哼的那样……”说着罗卫民用自己和小李护士相差甚远的嗓子胡乱哼哼几下,但我捕捉到一段耳熟的节奏。我道:“是不是那样的……”我试着哼哼起来。
“对!肯定是!”罗卫民一脸的兴奋,“你也听到了不是?看!我就知道我的耳朵没有问题的。我告诉你们,她们明明知道李护还在,却说她失踪了,这里面有阴谋!”
我吓了一跳:“什么阴谋?”
罗卫民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里头有阴谋!你说过的,我们现在其实是、几乎是被软禁着的。这个失踪的李护显然只是针对我们才合理。我们……”
罗卫民的眼眸放着亢奋的精光,我不确定是不是被人下了药。听起来他是个拙劣的阴谋理论爱好者。他接下来的胡说八道我没有再听下去,写小说的人都喜欢幻想,钟情于这个世界实际上并没有他们臆想中那么泛滥的阴谋理论,或者情节。我是听到了李护的歌声,但那是在李护失踪以前许久。我不认为我听到的歌声会给罗卫民带来多少安慰,至少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多。兴许每个人都听过李护的歌声,如果有人听熟了觉得好听也跟着哼哼,那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另一方面,小李护士失踪与否,我实在看不出与“针对我们的阴谋”能扯上多大的关系,不管罗卫民如何胡扯瞎编。
“但是,”我打断兴高采烈的罗卫民,“我是在李护失踪之前听见的歌声。”
“啊,是这样啊,”他看起来有点失望,“但不管怎样,我是听见了她的歌声,在她失踪之后。”
金惠生道:“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我是说,为什么唱歌的一定是李护?为什么不能是其他人?反正我是从来没有留意听到过,不过,你们真的能区分开李护的歌声和其他人的歌声吗?”
我和罗卫民都表示听得很清楚,能够区分开来,而且那一次我还看见了人影。我暂时记不起歌词了,不过电脑里在听到的那天记得是记录了的,所以也不是很在意。罗卫民和金惠生在一旁争辩起来,而我的思路被金惠生的话吸引住,就如同我自己想到的,也许是另一个人在哼哼。
“喂!你们不奇怪老刘的失踪吗?”金惠生道。
“是了!”我不太灵光的大脑总算捕捉道了那一丝飘忽忽的东西,但这大叫一声却吓了金罗二人一大跳。
“什么?”
“老刘!我想通了这其中的环节。”
“什么环节?”
“金惠生刚才说的和我自己的怀疑不谋而合:为什么唱歌的一定是李护?同样的,我们换个角度来想,为什么楼下那人一定要是楼下那人?”
金罗二人显然没有理解我的意识,我解释道:“老刘哪里去了?为什么,楼下那人,不会是老刘呢?”
“可是老刘住在我对面的。记得那几次,楼下那人嚎叫,他都和我在都一起,要么是在窗边上聊天,要么是在走廊上散步。”罗卫民道。
“那几回是那几回,现在是现在。原来楼下的那人可能早就彻底疯了,也可能早就死掉了。现在老刘失踪了,楼上的护士减少了——甚至受黄院长安排专门负责我的护士也不见了——他们到哪里去了呢?而与此同时,楼下那人居然开始不嚎叫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全都去了这里!”我指着地板,“楼下!”
“为什么?”金惠生道,“他们去了楼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楼下?在弄清这个问题之前,我认为我们需要明确件事。第一,老刘本身就是青溪疗养院的一员,区别于我们这些病人,他本来就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我将上回在电脑房偷听到的老刘与胡护士长的谈话事件复述给金罗二人,二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我又道:“第二,我们是怎么来的?我是无意识间被人送进来的。我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进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我上一个记忆是有人对我开枪,下一个就是在病床上面对护士们了。合理推想,显然是被某个医院急救之后,辗转送到了这里。为什么?这是我想知道的,自苏醒过来之后我少说也问过自己一千遍这个问题了。罗卫民,你是黄院长的熟人,那么你可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这——我当时睡着了,要具体说,还真不好说。”
“大范围?知道是在哪个省吗?”
“……”
“不会吧?连在哪个省都不知道啊?”
“我……跟老黄一上飞机……就是黄院长啊,睡熟了之后的事情都记得很模糊。不过中途转了好几趟机,换了好几次车,到最后一个他们的部门所在地,老黄又说我病情恶化,把我胡里胡涂弄到这里来。说起来,我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啊!”金惠生叫道,“我也一样!我还以为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意识模糊了呢。”
“怎么回事?”
金惠生道:“当时在医院住下,忽然有一天觉得身体不适,然后就有医生模样的人被护士领来给我做检查,下病危通知。接下来整个人都昏沉沉的,他们爱说什么做什么都由得他们。最后记得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这里了。”
“如此说来,”我道,“我们的情况其实都是一样的。稍微有点区别是我意识全无,而你们在过程中间断的有点模糊的意识而已。”
“不,”罗卫民道,“我们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到这里来的。我们来这里的时候,都昏迷了一段时间,上一个记忆还在外面,下一个记忆就是睁眼在病床上了。”
“难道是……拐卖?”金惠生道。
我哭笑不得,却只能点头:“我看多半是这样。”拐卖人口案子我也办过,多是年轻的女孩或者小孩子。我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被拐卖的那一天。记得上一回解救了一个被卖进山里当媳妇的女孩,一问居然还是研究生,被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民卖了。当时心里好不鄙夷,心里嘀咕这研究生这么多年书都读进狗脑袋里去了。现在的我却只能想连警察都能被拐卖,这么多年刑警原来都是狗当的。
“不对吧,”金惠生道,“哪有拐卖大男人的道理。再说,我们的病都是事实不是?”
“不是通常意义的拐卖,但是我们被诱拐到这里并被软禁一样控制起来是肯定的,”我从怀里拿出那本《医务人员须知》小册子,“特殊!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二人争着拿起翻看。我继续道:“毫无疑问,我们三人身上有种特殊的共同点,所以才会被像被拐卖一样弄到这里来。我们不清楚这里是哪里,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我们依然有机会推测,从这个我们的共同点入手。准确的说,是我们四人,包括老刘。”
“还有他?你不是说他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是的。但尽管是这样,他毕竟也是病人之一。这个共同点我揣摩了许久,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从事不同的职业,经历、性格、年龄都没有共同之处。我们共同的显然不会是因为我们都是人或者都是男人,而是我们的病。我们身上唯一能找到的共同点是,我们都是病人。由于我昏迷了很久,我不能够确切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毛病,所以我必须要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病?”
金罗二人对视一眼,金惠生道:“最先说是消化系统的毛病,却检查了几次,也没有个所以然。换了几家医院,都说是胃病。我总觉得他们说话有点不清不楚,所以后来自己偷偷看了化验单,发现是食道癌,而且扩散到了咽喉。”
“他们是谁?”
“其他医院的医生。后来我经其中一个医生介绍,才找到这一家来。不过话说回来,当时一个人胡里胡涂,被化验单上食道癌给吓蒙了,也根本没留意这家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就答应了。”
罗卫民道:“我也不清楚我的毛病在哪儿。我甚至觉得自己没啥大毛病,除了有时候有点头痛。后来跟黄院长一说,他说他有个地方环境好,检验条件也很好,说不定可以给我治好。我跟他来到这里之后,他把我检查了半天,反而什么也不说了。偶尔碰上一回,也只给我说什么再观察观察之类的敷衍话。现在想起来,难道也是……癌症?”
我一愣,我后脑的剧痛……难道也是肿瘤引起的?这就是我们的共同点?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直都没感觉的我会在失去意识之前那一刻、在曲建向我开枪的那一瞬间突然发病,并因此而救了我自己一命。
这样的巧合,未免太过玄妙,何况就算如此,那么之前周队的那些可疑的动作又怎么解释呢?
我摇摇头,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毕竟周队与驷驖的事情距离现在的我如同是上一个世纪的,或者另一个世界的——甚至是上辈子的事情,我不吉利地想到,现在的问题主要还是弄清自己现在处境再做打算。通过刚才金罗二人的叙述和表现,我可以基本断定他们没有骗我,都是和我一样的受害者。于是我开口给金罗二人分析,也是给自己理清思路:“老刘失踪的那天,正是护士们开始古怪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