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无人-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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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别人为什么要选择去死吗?你能想出原因吗?你知道怎么死不痛苦吗?你知道怎么
死不会吓着别人吗?你知道怎么死才干脆利索吗?
我的脑子很累很累。我的身体疲惫残钝。我要花移山填海的气力把自己从这些声音中撕扯出
来,我要从碗口大的古井里把自己打捞出来,我是一条被“百慕大”黑洞吸住咬紧的木船…
…
柏林一家大学医院,对一百三十名患者进行了调查,这些病人因睡眠问题、消化问题、四肢
疼痛或性
障碍去看他们的家庭医生,其中10%实际患有抑郁症;但只有一半人被诊断出抑郁症,只有
三分之一的人得到过心理医生的治疗。
作为心理学家的格温多琳在书中说,她曾经不愿意承认自己患上了抑郁症,从来没想到或相
信过药物治疗。正因为她是心理学专业人士,所以她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自己的“正常心态
”,并一周两次、一次两小时接受心理治疗师治疗,清理混乱的思绪,学习如何对付绝望。
待到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的精神病医生指出,她确实是患上了抑郁症,应该服用抗抑郁药物
时,格温多琳双手捧头而哭,感到自己失败极了。
格温多琳在书中列举了许多抑郁症病人面对确诊时的抗拒心理,感叹:人们往往都把患有
精神疾病看做一种耻辱。如果让人们心中对于精神诊疗的恐惧和无知继续存在下去的话,成
千上万的精神病患者都得不到应有的治疗。
我引用这位新西兰心理学家的叙述时,脑子总是走神,我忍不住要拿新西兰人和我们中国人
做比较。
新西兰的人口包袱、历史包袱比我们中国轻,想必社会医疗福利要比我们好得多,他们的抑
郁症患者的确诊率肯定会比我们高,抑郁症病人的社会处境也会比我们强,但是,他们对抑
郁症的误解和恐惧如此之大,那么中国人怎样呢?这个问题我想不下去。
目前我没有能力去寻找答案,也没有勇气面对全中国这个层面的现状。可我担心我们的未来
。
我渴盼有知识有勇气的社会精英关注中国人的精神疾患。
一百多年来,我们这个民族不断遭遇大痛苦大患难大###,几辈人连着经受水深火热内忧外
辱置死地而后生,我们祖父一代、曾祖父一代、老曾祖父一代、老老曾祖一代,哪一代人有
过国富民强的太平日子?哪一代人不是从血泪争战死伤堆里爬出来的?我们的集体潜意识中
积累着太多的恐惧记忆,有着太多的仇怨抑郁,有着太多的绝望悲愤,有着太多未曾清理治
第8篇认知日记(4)
疗的心理创伤和精神创伤。到了父亲一代、我们这一代、再下一代,我们潜意识中有多少封
掩的噩梦?我们的精神真的十分健康吗?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像重视防治SARS一样重视防
治精神疾患?
我个人认为,如果再不重视防治,二十年内,精神疾患将会大爆发,它的死亡率
远比SARS
高,它所造成的损失将比任何一场瘟疫都惨重,它所需要的治愈时间可能长达一至两代
人。要知道,抑郁症有两种表达通道,一种是内向的,病人选择自伤自杀;另一种是外向的
,病人选择伤人杀人。
进入小康后的中国提倡建立和谐社会。我想:和谐社会的本质,应该是人格层面上的心理和
谐,精神和谐。
20
05年11月14—18日
链
接
《决不后退》摘录
又进城了。
这年,我们家从海岛搬到了城里。城里人正忙着搞“文化大革命”。学校停了课,大
一点的学生串联去了北京,剩下小一点的在家闲得浑身发痒。
我和弟弟一住进院里就给人盯住了。只要我们在院里走动,就有十几只“小苍蝇”在后
面跟着,说下流话,扬沙子,扔石头,呼口号,叫我们滚出去。
我每天都要去食堂打早餐,打开水。每次出门我都很紧张。
他们扬了我一头沙
子,我冲他们大吼:“敢不敢一个搏一个?够胆的尽管站出来!”
别别扭扭过了两三个月。一天傍晚,南院和北院的小孩子在操场上大较量,以“攻城”
决胜负。
北院的选手少了一名。
“谁上?谁上?快点!”城堡里的人拼命招手。
拉拉队里没有人愿意上场。因为明摆着南强北弱,大院里打架最勇的阿光在南院。
我正在远处一棵树下看热闹,忍不住举了举手,“我上。”
这一仗直杀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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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上甘岭》《狼牙山五壮士》。我左蹿右跳,一身臭汗,一边狠狠地把攻城的
敌人推出去,一边大叫:“人在阵地在——跟他们拼命啊——”场上场下一片沸腾,一
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周围静了下来。我抬起晕乎乎的头仔细一看,原来场上只剩下两
个人,这边是我,那边是大院里最会打架的阿光。
我知道这下子真要完蛋了。
我们站在各自的城堡里对视着。我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就像一只兔子迎头撞上一只大灰
狼。他满不在乎地看看我,甩甩手,很轻松地咧嘴一笑,说:“投降吧,没什么好打的。”
兵临城下。敌人已经跑到城门口,眼看就要冲进来了。
全身的热血涌了上来,我想都没想,朝阿光一头撞过去,狠狠撞过去。
我要以死殉城,与他同归于尽。
阿光一闪。
我的头撞在地面上,眼前一黑,剧痛!
我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我低着头,捂着鼻子匆匆走过操场,去食堂打早餐,打开水。我的鼻子青青的
,肿肿的,有几条擦伤的血口子,还有紫药水,我知道自己很难看。
但是,大院里没有一个人笑话我。
从此,再没有人在我背后扬沙子,扔石头。
1991年夏
补白
这篇不起眼的小散文,是我童年一个典型的画面。我是军营里的孩子,所受的熏陶就是
“人在阵地在”,一句话,不怕死。
正因为有这样的成长背景,我难以接受“抑郁症患者”的身份。我进入了误区:这角色在动
摇我的立足之地,要灭掉我仅存的一点做人的尊严。我抗拒,我愤恨,我焦灼。
如果我曾接受过精神病学的普及教育,就不至于遭遇双倍的精神煎熬。画面再现。我又一次
粗鲁地“摔歪了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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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篇认知日记(1)
2003年6月28日星期六上午10点20分
此刻,我心里正小心翼翼地高兴。
今天早上起来至此时,我基本上是健康、正常的。起床前没有以往剧烈的头痛、四肢乏力或
胃痛腹胀,也没有胸闷气短、脉搏过缓,没有恶心晕眩、烧心咽痛,也没有眼痛、心烦、小
便不畅。
真不容易遇到这样的好时辰,这就叫幸福时光。
过去,觉得幸福是个很虚的词,想像不出幸福是什么滋味。近一年,明白了,身体相对健康
(哪怕只是短暂的),感觉正常(哪怕只有一时半会儿),这就是尘世间幸福的滋味。
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为知道这样的时刻少之又少,来去都不可预料。很享受,很感恩,知
道是恩赐,珍惜得生怕一得意稍纵即逝。
这两天我特别注意不勉强自己看书、锻炼、写日记。
我已经发现自己有个大毛病,一旦看书,就开动脑筋。不懂得单纯地欣赏和享受,而把这过
程变成了上课、灌输工作知识,强迫自己去记住其理论,并想像以后什么时候用得着。于是
,我总处于紧张状态中。心情是疲惫的、压抑的,潜意识已经无法再承受。所以,我一看书
,很快就会眼睛痛,头痛,恶心。学习的效果也不好,并没有真正看进去,更没有记住。
锻炼的情况也相同。我总是强迫自己要加长时间,加大强度,于是非常难受,心情和体力都
受到折磨。
前几天,中医告诉我,由于气虚、体力不支,我只能适当锻炼,适可而止。我本来买了跳绳
的用具,但医生说,以我目前的身体,根本不能跳绳,越跳越糟。
根据以上两点,我反思前几天写日记一事,发现自己也在勉强自己。总希望对心理做较深入
的分析,记录有关抑郁症的治疗理论和办法。这样还不是在给自己不必要的压力?怪不得我
一想起要写日记就有些紧张、不愉快,觉得是件苦差事。
多年来,我已习惯时时、事事、处处给自己制造压力和紧张。这问题一定要正视,一定要修
正,否则无法彻底摆脱抑郁症的纠缠。近两天,我采取了顺其自然的方法,不勉强自己看书
、锻炼、写日记,尽量活得单纯些,自然些。
随笔
我面对电脑叹气。一会儿双手捂住脸,一会儿仰头闭目吐气。我往下要写2003年3月
底至4月初的经历。可是我不愿意写,我的心情不好。
昨晚我又梦见课堂小测验。我没有笔写字,别人都在奋笔疾书,我却在用两根竹篾一条水红
色的缝纫线缠裹一支笔芯,怎么都绑不紧,好不容易绑好了,写几个字就散掉,又得
重新缠裹。急。一写字笔芯就缩进去。我想放弃测验。心里对自己说:着急有什么用呢?为
什么一定要参加测验呢?别缠了,别测了,现在就离开课室。我犹豫。这样离开似乎违反校
规。我在座位上继续笨拙地用红线和竹篾缠笔芯,心里告诉自己,放松——别害怕,你没
有笔测验,老师会原谅你的。你可以不测验,但你不要擅自离开考场。正在这时,老师突然
宣布测验取消,大家出去集合。我喜出望外。
梦境持续着。学校要开联欢会,同班女生都在后台换上演出服。我找不到我那件演出服。老
师和班长都在催我快点找,事关班级集体荣誉。她们叫我从大堆天鹅丝绒的舞台华服中随便
挑,选出一件芭蕾王子紧身衣裤叫我穿,白裤腿太窄穿不进去,拿出一件低胸宫廷贵妇裙叫
我穿,穿在身上松垮得不成样子。连着试,没有一件合我穿。老师生气了,喝令我仔细想想
演出服放到哪里去了。我越使劲想越想不起来。舞台监督也过来催,说节目顺序一打乱就很
麻烦。我觉得对不起所有人,我很想消失掉,想躲起来。但是为了对班级负责,我硬着头皮
站在后台,接受舞台监督的训斥。班长叫我快去宿舍借合穿的衣服。我往宿舍楼跑,一层一
层去敲别人的门,跑得喘不过气来。心里着急地想:没时间了,来不及了。我不想让老师同
学失望,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我要争取立功赎罪。没等借到衣服,我醒了。
太不愿意回忆2003年3月底至4月的那些日子。找不到合适的叙述通道。潜意识拒绝言说。
大约是2003年4月1日的前一个星期,李兰妮几乎问遍了所有她熟悉的非精神卫生专业的医生
:有个博士说我有抑郁症,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她听到的回答都是干脆否定的。 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9篇认知日记(2)
李兰妮给朋友发了个手机短信,简述困扰,请她拯救一把。朋友立刻回电,她帮李兰妮联系
了专家门诊。
那天是2003年的4月1日上午。那里的精神卫生科名气很大,那位专家是科主任
。李兰妮其实不是想求医,只是想求权威说句话:你没有抑郁症。
那家医院是收治SARS病人的定点医院。李兰妮想,风声紧,香港电视上天天都有
SARS的恐怖新闻,医院是风口浪尖,门诊部一定门可罗雀。没想到,广东人民的神经很皮实
,
医院门诊病人照样多,而戴口罩、走楼梯的人很少。精神卫生科候诊区每一个座位上都坐了
人。主任慷慨地允许李兰妮加挂一个号,吩咐她耐心等候。
居然有这么多人看精神卫生科。SARS时期尚且如此,正常时期岂不“爆棚”?李兰妮她好
奇地望着这些人的脸,看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没有武疯子,也没有文疯子。多数人不急
不躁边看电视边等叫号。有人闭目养神,脸色灰暗,广东人天生这气色,跟睡眠质量无关。
等到中午12点10分,护士叫李兰妮到一间小屋里电脑前填空。九十多道问答题限在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