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段风 by 小花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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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数十天,李风生都在陪伴周岚的游玩中渡过。
说是『游玩』,真的就是边游边玩,可谓货真价实,周岚把他执子弟享受生活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能在任何一个平淡无奇的小酒馆找到娱乐的亮点。
而且他的知识相当渊博,从安格尔塞尚到时下最新的流行音乐,没有不精通的;他甚至会在公园里发声纠正一个小女孩的错误:『黄帝是轩辕氏,不姓黄,而且那时姓和氏有不同意义,姓继承自母亲……』令人宛尔。
但李风生却时时感到不知所措和迷茫。
怎样和女客相处,对他而言是一件简单而游刃有余的事,只要发挥出男性的绅士本能,处处以她为先,温柔一点,体贴一点就可以;可是和周岚在一起时,被温柔体贴地照顾着的,却是他。该怎么应对呢?风生为此很苦恼。
最要命的是,周岚似乎对他的一切都很感兴趣,不时打探他的稳私。
就像现在,他们正坐在一家小小的义大利餐厅里,品尝老板推荐的蜗牛煎蛋卷和
Piper…Heieck的淡白香槟。周岚说道:『煎蛋卷里加有少少的芥茉,早知道该配Krng。』
风生刚刚回答一句:『我倒觉得柯罗维锡的White…Table Wine口感更丰厚。』
周岚却突然话题一转:『除了弟弟,你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李风生一愣,怎么回答呢?从来没有客人会不识趣地关心伴游的私生活。但他想到旅行社的服务宗旨是诚挚地对待客人,於是老实出声:『我母亲尚在。』
然后看到周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脸色变换不停,最后用充满同情的眼光看向自己。 李风生暗叹一口气,这个问题儿童大概又展开了自己丰富的联想,把他的身世想成一部惨绝人寰的大悲剧。因为上次,他已经把蓝玉定义成了天涯孤独沦落风尘的传奇皮条客。
殊不知,他们都不过是为了能够迅速敛财而聚集在一起的一群生物而已。
为了制止他再幻想下去,风生索性自动招供:『我母亲曾经是富豪会的艳舞女郎,某日与我那做大学讲师的父亲坠入爱河后从良生下我,可惜父亲好人不长命,他死的那年,我才两岁。一个毫无学历及工作经验的女人,要养活自己和孩子,除了重操旧业外还有什么办法?不过我母亲运气很好,不久她便被某大亨看上,收为妾室,还生下我弟弟。』
『就这样?』周岚微微失望。他以为总应该有类似於肥皂剧的情节,比如亲人身患绝症或背负巨债等等。
『当然就这样。你看我长得这个摸样,若是女子还可以权充花瓶让人呵疼,不幸生成男人,却只会令别人质疑我的工作能力,还不如将这副皮囊善加利用。』从小风生就已经知道,有一张美丽的脸,可以得到女性同学帮助和情书,男性同学的嫉妒和冷箭,以及老师的不信任和保护。
后来在英国读大学,每次在可以冻死北极熊的图书馆辛苦查阅资料写出完美的报告后,教授总会置疑:『李,我会给你A,但是请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替你捉刀?我们系竟然有这样优秀的学生,我要让她免试进我的研究室。』
似乎没有人相信美丽的人也会认真学习与工作。
何况在这个城市里,人人笑贫不笑娼。三十九元一杯的丝袜奶茶,拿到山顶便索价三百九,只因为可以欣赏到碧海蓝天。本地连清风白云尚且要收费,更惶论其他。
所以他进入这个行当,然后迅速走红赚大钱。旁人嘲笑又怎样,只要自己不在意,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
过了两日,周岚邀请李风生到自己家里去。
风生骇然:『怎么我这种人不会被乱棒打出吗?』
周岚笑道:『放心,我的爷爷和三位奶奶都是非常可爱且慈祥的人物。』
到了周宅,李风生几乎一进大门就爱上了这里。
含笑木槿山茶紫薇,还有美人蓼高良姜中国榆小叶榕及满墙的常春藤,此地哪里是动感之都香港一隅,分明是加州海边的圣芭芭拉。
进屋时正好碰到周二奶奶出门,她看到风生,也不知心里有没有大吃一惊,至少脸上依然满面笑容地招呼:『想不到岚儿这么快已经到结识新朋友,有空常来,不要客气,当成自己家好了。』
风生感动得甚至忘了回话。从来没有一个气质这样高雅的老太太用这样和蔼的语气亲切地对他说过话。
尔后周大奶奶还为他们准备了杨梅酒腌的水果布丁。看到佣人端上盛在钧窑天青紫斑鼓钉盘里的甜品,风生不由感叹,品味这东西不可捉摸难以界定,却真的很致命。
城中那么多的富商巨贾,有几个真正生活得像这样舒适惬意?那些暴发户们总以为所谓豪宅,是必须连厨房的窗户都能看到无敌海景。
对坐在后花园里,周岚笑问:『怎么样,我们家没有令你失望吧!』一副肯定的语气。
李风生环顾四周,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深吸一口气,能香进肺里。
他衷心赞叹:『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风来袖底暗香满。』
可事实上一切的美景都需要靠金钱维持。就说角落那一株三色杜鹃,树干有大豌口粗,为了保证花朵的艳丽,必须每年从四川空运回数吨酸性松针土培育。
或许是觉得气氛足够好,周岚毫无预警地拉过风生的手包覆在掌中,李风生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甩开。
只听见周岚含情脉脉的声音:『风生,你是否愿意长久地和我在这里生活?』
突如其来的告白教人怎能不吃惊?何况语气中有那样明显的认真。
不动声色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风生小心地问:『怎么你非常喜欢我吗?』
周岚夸张地大叫:『怎么你没发现?』然后又正色说:『你不知道吧?我喜欢你到想非礼你的程度,每天晚上和你分手后,就盼望第二天快些到来,我为你憔悴,为你消瘦,你都不曾注意到。我会爱你直到永远。』
呵,风生在心里暗笑,是谁说过?永远不要说永远。
『可是我们彼此并无了解,不要告诉我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发生。何况像我这样的人,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外表看来光鲜,五脏六腑只怕都早已腐烂。』他哪里有周岚说的一样好?好歹也曾念过书留过洋,当初也可以进大公司从基层做起,慢慢升迁到部门经理,然后在三十岁供完五房三厅的中级公寓和欧洲车,娶妻生子,平静终老。
只不过自己爱慕虚荣好逸恶劳,不愿意每天西装革履挤在中环的人潮中拼命。才会进伴游旅行社工作。
『风生,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相信一个内在沆瀣的人不会有你这样清澈的眼神和淡雅的气质。而且,你靠自己的劳力赚取报酬,正大光明。』周岚当然不是一味以貌取人的白痴,但通过一月的相处,他觉得李风生虽然聪明且知情识趣,却心机单纯,具有很多可爱的优点和美好的品质,根本不像韩临形容那样有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高深道行。每和他相处多一天,对他的喜爱之情就会更多一分。
李风生看向周岚,他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子,不识人间疾苦,所以永远只看到事物的光明和美好面。嗯,这个人和他完全不同世界,即使有交集,也注定不过是『X』中间那一点交叉,又怎么可能长久地在一起?
今日的他已不再急需金钱,所以这人无论如何不是他的对象。
於是风生拒绝:『周先生,我一向偏爱年长的女性,因为她们成熟端庄进退得宜,而且有雄厚的经济基础,虽然和你相处很愉快,但我还是不能接受同性,即使你是如此的年轻英俊。』
周岚闻言,大大失望,他换上一脸哀戚:『你好残忍。』
『所以更加不值得你投注感情。』
周岚耷拉下脑袋:『风生,一个月快到了。』
『对,这一个月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说完忍不住笑出来,『要不要到我们旅行社工作试试看,你很有潜力。』
『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风生温柔地看着他,『和我做朋友,是最残酷的自虐。』
拒绝,当然必须一乾二净得彻底,否则岂不变成欲擒故纵的笑话?
是夜李风生回到家中,接到蓝玉打来的电话。
『这一个月,可有什么收获?』
风生笑:『大量的知识和大笔的酬劳。』
蓝玉大奇:『竟然没有收获到爱情?』
『蓝玉,你也曾说过我是个无心的人,没有心,又怎么会有爱。』
『难道那位周先生在得不到你的爱情时,竟没有索要你的肉体?』
风生不由轻斥:『不要把别人想得这样龌龊。』
惹得蓝玉大叫:『咦,你维护他,你喜欢他。』
风生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回答:『对,我喜欢他,因为他能令我笑;但我不爱他,因为他还不能令我哭。』
『可是你应该尽量把握住他,出手那么大方的一个客人。』
『不差那一点半点吧!我已赚得够多。』合理地花费,一辈子都已经不成问题。
『啧啧啧,请问富豪,何时从良?』
风生没有回答。
从良后,应该干什么呢?只怕会孤独至死吧!他洁身自好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嗜烟酒,不好赌毒,却也因此感到无比寂寞。就像现在,一回到这冷冷清清的公寓中,孤单就像空气,时时如影随形。在安抚那些贵妇时,他又何尝不是在给自己寻找寄托。
所以,就这样过下去吧!直到色衰而爱弛的那一天。
风生给自己倒上一杯Johnnie Walker,走到窗边慢慢啜饮,然后俯瞰维港的点点灯火。
这个靡乱的城市,处处用纸醉金迷华服锦衣掩盖声色纵情和肉欲横流,多他一个,又有何妨?
第二章
—天夜里,周岚站在二楼的露台上,独自发呆。
他一向深有自信、一旦他真心地爱上哪个人,任谁也无法抗拒他的追求。因为他有英俊的容貌和健美的身体,有温柔的性情和出众的家世,最关键的是,他从来不以这些条件为本钱玩弄人,没想到……
呵,生平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周二奶奶悄悄上来看了两次,见他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不禁叹了口气。
走到三楼的小起居室,周大奶奶急忙问姐妹:『怎么样,还在为伊消得人憔悴吗?』
『可不是,岚儿自幼便死心眼。』
『我的孙子是何等优秀的人物,怎么也会失恋。还是那种风尘中的角色。』
周二奶奶又叹一口气:『英雄出自困苦,明娟出自陋室。你看那个李风生的样子,一双眼睛简直可以吸人魂魄,连我这老太婆每次见到他都觉得通体舒泰,岚儿血气方刚,哪有不动心的道理。老爷口口声声说要找乖巧清白的,一看岚儿这副陷得太深的架势,还不是拦都不敢拦。万幸我们家大业大,无需仰人鼻息,也没有人敢笑话。』
『可是人家不要我们的孙子呢!』
然后两才异口同声地叹气。
她们却不知道,今夜周岚倚栏沉思,是因为拿到了私家侦探送来的调查报告,就是这份报告,让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此后数月,周岚成日早出晚归,比上班还勤奋几百倍。
连周老太爷都担心他是否刺激过剧导致精神失常,忍不住出声询问。
周岚笑嘻嘻地回答:『我在化悲痛为力量,研究恒指的涨落。』
那一段时间,连早已不问世事的周老太爷都时时听闻股市一片长红,某几支股票日日涨停。哪有这样好的事,几十年来哪次不是盛极而衰,惨澹收场。
於是他找机会提醒周岚,不要太过投入。周岚笑道:『我有分寸,爷爷。』
终於到了那一天,开盘不到半个小时,指数突然一泻千里,任一众行家尽力挽救也无力回天。
街上不知哭死了多少人。
之前政府早已发表声明,提醒市民谨防海外基金的暗箱炒作,但贪字当前,又有几人听得进去?
这天早上,周老太爷破天荒地看起了电视。
萤幕里正在播出几名师奶在大楼前呼天抢地的画面。
周大奶奶走过来看到,感叹:『命里无时莫强求,怎能都去跟风。这太平山下几时太平过?切莫弄得全城经济衰退才好。』
『放心,港股历来命硬,何况现在还有内地作靠山。九八那次老虎和量子不也锻羽而归。』
『我们家可有损失?』
周老太爷答:『荣昌行和广生行在本地,损失自然大一些,但也不过是巴西种植园里多开采几亩甘蔗便能补回来的数目。我担心的是岚儿。』
『放心,我已向美国去电,他们回覆说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