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莲梦 贼部 明 杨慎抄本-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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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失备尝苦况,方能黑海回头。”
两人一头说一头走,不觉渐近涌莲庵。老人道:“莲岸,请自进去,老夫有事,不及奉陪。”言讫去了。莲岸自想:“这门径冷冷清清,岂是我住的。既已到此,不免进去。走一步,叹一步,行到法堂,见真如法师端坐蒲团,兀然不动。莲岸先拜了佛,然后参见法师。
真如开眼看见,说道:“莲岸,我道妳但知去路,忘却来路。今日仍到这里,可喜,可喜。妳且把从前的事,说与老僧知道。”莲岸道:“自莲岸出山以来,散财聚众,纠合豪杰,兴兵十万,雄踞一方。又尝遍游名山,穷历胜地,救佳人之全节,扶才子于登科,花柳营中,血溅旌旗之色,笙歌丛里,酒酣诗赋之坛。方将名震千秋,岂料身亡一旦。”便长叹道:“咳!这是莲岸自己要降,非战之罪。”真如道:“好个女英雄。如今待怎么?”莲岸道:“拜见法师,暂借山中住几个月,再作理会。”真如就叫侍者打扫一间净室,送莲岸安歇不在话下。
却说宋纯学、王昌年,初出狱门,忽闻大师已斩,申救不及,私下大哭一场,罄悉赀财,买嘱上下,领了尸首,好好成殓,便拣一处荒山与她安葬。葬完,两个设酒祭奠,哭倒在地。
致祭后,两个就携些祭品,暖起酒来共饮。纯学道:“小弟受大师深恩未报,今日被难,又不能申救,尚何心绪再恋红尘。只是家有少妇,未免摆脱不得。专待送年兄归去,寻着小姐,完了亲事。小弟黄冠野报,做一个闲散之人罢。”昌年道:“小弟此心,亦与年兄一般。只不知小姐既在柳林,近日俱已投降,为何反无音耗?”纯学道:“或者归河南亦未可知。”昌年道:“如今看起来,凡事皆有定数。前日小弟遇那花神,他说半年内有难,若见莲花残败,方可脱身,小弟此时,不解其说。直至大师遇害,方悟神言不谬。”纯学道:“天机微妙,有难测度,总是顺理而行,决无差失。”两个拜别坟墓,取路趱行。
一日起身太早,忽见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对面也看不见人。但听得空中有人喊道:“前途有难,不可不避。”纯学兜住牲口,停了一个时辰,恶风已息。回头一看,不见了昌年并几个仆从。纯学慌了,四处找寻,全无踪影。又恐他冒风先行,遂急加几个鞭子,赶上前去。各处寻觅,并不见影。
心下正在疑惑,忽见前面无数兵马杀喊而来,顷刻之间,几个仆从俱被杀了。纯学虽则书生,但是柳林豪杰,那些枪棒也习惯的。看见势头太狠,索性出其不意,钻到兵马之中,扯下一个兵来,三拳两脚打倒在地,夺了大刀,腾身上马,杀出一条路。所有行李牲口,俱失散了。纯学一身走过二、三十里,想道:“果是大难,若昌年遇此,也不保了。”
你道这是什么兵丁?原来是柳林的兵马,因女师去后,崔世勋领了兵马,竟进京来,特上一本,说世勋初因妖术被擒,今能剪灭柳林,统领将士,仍归朝廷,以俟效用。朝廷批发,崔世勋丧师失律,本该重处,姑念前功,免其一死,仍削原职。其所统柳林兵卒。着兵部分拨各省。世勋免死,同小姐竟回河南。那些兵马,不肯调散,仍旧结党,负固不服,逢州过府,肆行杀掠。
那宋纯学单身逃窜,一径回家。潘一百迎进,立刻备酒按风,琼姿小姐不胜欢喜。纯学在席上备述辩冤释放以及路上遇贼情由。潘一百道:“恭喜妹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请问王兄何以不归?”纯学就把昌年失散缘由说了一遍,遂问:“崔老先生与他小姐可曾回家否?”老潘道:“老崔半月前同他令爱俱已回家,他与奶奶焦氏反目,恨他从前宠爱焦顺,凌逼小姐。倒是小姐贤达,再三劝住。”纯学道:“那个焦顺如今怎样?”老潘道:“那焦顺始初拿些银子,指望进京袭职,不想遇了骗子,花得尽情,叫化到家,无颜见人,避在乡间。前日老崔回来,要痛治他,也是小姐劝了,说这样小人,何足计较。”纯学道:“小姐如此贤淑,可敬,可敬。”两个吃过了酒,纯学进房,与琼姿相叙。正是:
新娶不如远归,自不必说。
次日,纯学急到崔世勋家,世勋接入,叙了寒温,纯学道:“晚生与令坦王文令极其契爱,殊知老先生盛德,忠勇过人。前日偶阅邸报,知老先生已退处山林。那些游兵,仍然劫掠,晚生几乎被害。”世勋道:“老夫朽腐之材,不堪重任,自然退归。那投降兵士,既无驾驭之人,反侧不安,理所必然。仁兄出京时曾与小婿同行否?”纯学道:“说也奇怪,晚生与王年兄一齐出京,半路忽遭大风,飞砂蔽口,王年兄倏然不见。晚生四处寻找,并无踪迹。”
世勋大惊道:“这却为何?莫非遇了乱兵被他害了?”纯学道:“失散在前,乱兵在后,必是因兵戈阻隔在那里,老先生不必过虑。”遂起身告别。世勋道:“仁兄远归,老夫改日尚欲奉屈少叙。”纯学道:“多谢。”即相辞出去。世勋送了纯学,回至里面,把昌年失散的话对小姐说了。小姐听了,自想:“红颜簿命,倒不如村夫、田妇,安享太平。”内心十分愁闷不提。
且说王昌年因遇了大风,一时昏黑,不辨前后。又听得有人叫他避难,错认是纯学叫他,便不顾死活,冲风而走。走了一里多路,偶然撞着一棵大树,他就靠定树上,等待风息。
只见黑暗里有车马之声,昌年仔细看他,前边数对纱灯,后面拥着一轮车子,织锦帐幔,竟到树下来,车中忽然有人说道:“树下立的是刑部王老爷,我出来相见。”
从人把帐幔揭开,内中走出一个美人,昌年上前施礼,却是四园中所遇的花神,对昌年道:“西园一别,私心不忘,今早偶奉仙曹之命,欲往洛阳城点验花色,经过此地,适然相遇。前途流寇杀掠,郎君不宜轻往,且暂住此处,待流寇过了,方可走路。”昌年道:“感谢仙卿救护,但不知栖息何处?”花神道:“随我来。”便携昌年手,钻进树里。
走了数步,果见层楼密室,华丽非常。昌年问道:“怎么这树中有此异境?”花神道:“这树是紫姑仙的行宫,我们职掌司花,凡遇各处有灵的大树,就托他做个住居之所,两京十三省,共有一千八百五十二棵大树,仙府登记册籍。这一棵是古桂,册上列在五百零三名,叫做灵芬小院。”昌年甚加叹异。
花神唤侍从备酒,摆列的都是异品名味。花神亲持玉盏,斟上美酒,殷勤奉劝。昌年道:“小生盛佩厚情,然一心急欲归去。”花神道:“可是要完崔小姐的姻事么?”昌年道:“然。”花神道:“郎君显然性急,但恐小姐尚有阻隔,大约世间好事最难成,不是容易合的。”昌年道:“这是为何?”花神道:“天机难泄,日后便知。此去十分珍重,尚有后会。”昌年起身谢别,花神携手相送。
才出门,昌年一跤跌倒,忙爬起来,依然立在大树下。天色甚是晴和,望见牲口仆从俱等在荒草里,不知从何而来。急走上前,各各惊异,昌年不好说出,上了牲口,向前而行,果然流寇过了,撞他不着,只是失了宋纯学。
不多几日,赶到开封府,想小姐不知可曾回家,虽在路上看见小报,有崔世勋归朝一事,只因花神说尚有阻隔,愈加惶惑。急赶到崔家,跳下牲口。即走进去,吃了一惊。
未知何事,留在下回表白。
第十二回 莲梦醒时方见三生觉路
那王昌年走进里头,听得哭声震地,并无一人迎接,昌年心慌。及走到房门首,方见崔世勋出来,一把拖住昌年说道:“你来了,今早我香雪女儿死了,如今现在床上。”
昌年听了,恰像头上打下霹雳一般,立刻走进房中,果见香雪死在床上。昌年吓得魂不附体,痛哭起来。把香雪满身一摸,只见四肢柔软,心头尚温。昌年带哭问道:“患什么症候就到这个地位?”世勋道:“自从前月宋礼部来,说你中途失散,不知下落,香雪便恹恹不起,终日昏睡,今早竟奄然去了,也没有什么病。”昌年悲苦异常,无暇说自己途中之事,对世勋道:“她心头尚温,四肢柔软,且守她一、两日,再备后事。”
你道香雪本无疾病,为何如此?原来就是紫姑山司花神女,因花神职掌繁杂,一身管摄不来,要一个才貌双全的闺女帮她,方得完事。因与仙曹说明,暂借香雪魂魄,检点众花颜色,那一夜便来相请。
香雪看见一位美女走进房中,要请同去。细问缘由,方知是帮贴司花,就有一本册籍,交付香雪。揭开一看,俱是草木名花。花神道:“木本诸花,我自己分派,妳但与我将这草本,照色派清。”香雪自恃有才,便同她出门。一霎时腾云驾雾,遍历名园。但见牡丹芍药,蔷薇木香,种种名花,深红浅白,该深色的就与点染,该浅色的就与拂拭,当真个五色俱备,百卉鲜妍。
检点完了,花神领她去见紫姑仙。香雪又逞才调修了几款,说牡丹、芍药,有色无香,蕙兰、茉莉,有香无色,宜加全备。花中窈窕,惟虞美人一种轻盈艳丽,宜登上品。紫姑仙见奏大喜,说:“香雪所陈,甚为有理,但世间名花,各有所重,香色不能兼全。今可取虞美人加以变色,酬答汝功。”香雪同花神拜谢而出。
自后,各园中惟虞美人不依原种,变幻多端,如单叶变为千叶,浅色变为深色,是因香雪陈奏之功也。花神对香雪道:“承小姐帮助,花事有成,深感深感。妾闻王昌年已经回家,今日当与小姐玉成好事,以为千古佳话。”便着几个使女,择旷野之地,结成园亭,请香雪住居于此。花神自去寻取昌年。
说这昌年守在香雪房中,不胜怨恨。原来上边规矩,人死了不待成殓,那至亲先要到野外去招魂的。昌年挨至五更,独自一人,竟往城外招取小姐魂魄。
走过了几里路,昏昏沉沉,不知远近,忽看见花神走来问道:“郎君别来无恙,此行将欲何往?”昌年叹道:“小生遭遇多难,家中近有大变,今早此来,实出痛心。”花神道:“不必忧伤,小姐现在这里。”昌年道:“不信有这事,家里死的又是何人?”花神道:“你若不信,可随我来。”
昌年反疑是梦,便随花神走进园中。但见百花争艳,果然小姐坐在其中。昌年一见大喜道:“小姐果在此间,我昨夜到家莫非做梦么?”香雪道:“偶因分任司花之职,暂时出门。吾兄远归,有失迎候。”昌年还怕是梦,急急扯住小姐不放。花神笑道:“何必太疑,当送你回去。”便差两乘轿子送至家中。
昌年与小姐谢别花神,各上了轿。那园亭忽然不见,但见轿子如飞,顷刻间已到门首。昌年先下轿迸门。世勋看见,正要哭起来,昌年道:“小姐现活在此,与小婿一同来了。”世勋大骇,即刻外边,当真是小姐走进门来,那两乘轿子也不见了。一家大小,无不惊异,尽来簇拥小姐一同进房。
此时,因外头有这异事,个个出来,并无一人在房。那床上睡的,不知不觉穿好衣服,坐在房中。外面拥进来,蓦然合做一处,依旧是活跳的一位小姐。世勋又喜又吓,呆呆的,只管细看。小姐道:“王家表兄,今日回来,我父亲桑榆暮景,正好依傍过日子了。”
昌年正要回答,忽家人进来报:“宋老爷来拜。”昌年只得出来迎接。乃是宋纯学,他闻昌年归家,又闻小姐有变故,特来看看。说道:“小弟自与年兄在中途忽然不见,那时兄在何处,到今方始归家?费小弟寻了几日。今早又闻小姐有什么异事?”昌年把花神之事瞒过,只说道:“那日大风扬沙,故此失散。又因闻得游兵作恶,暂缓一日.所以归迟,小姐偶有微恙,今幸全复。”纯学道:“恭喜,恭喜,年兄既归,目下便该择吉了。”昌年道:“正要商量此事。”纯学道:“前日行聘,原是小弟做媒,年兄何不借舍舅的西园住了,待弟与兄择下吉期,完那冰清玉洁。”
昌年听了,即到里面与世勋说知,世勋大喜,出来面谢纯学。纯学谦逊一番,就挽昌年出门,同到西园来,老潘更加款待。纯学即往外边拣了黄道吉期。
到了正日,昌年备一付盛礼,穿了公服,打起刑部执事,纯学做了行媒,鼓乐喧天,送到崔家结亲。世勋迎接进厅,内中拥出小姐,一对夫妇拜了天地父母,拥入洞房,合卺结亲。
世勋在外,陪了纯学吃酒。小姐与昌年并不客套,添绣斟上酒来,两个说说笑笑,吃得半醉,散了酒席。添绣伏待上床,掩门而出。昌年就把分别出门以至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