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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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有生灭,气运有消涨。此方世界的阴土,只是真正的阴土的投影。
神佛在这个此方世界,也有限制。这也是为什么居然会有人间巨孽攻打铁围山,致使恶鬼脱逃,而阴土帝君们却不曾出手。
其中的玄妙,并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
此方世界,已经到了气运消涨的紧要关头。
数千年不曾出过神仙,地仙也是百年难得一见。而这小小的黑山,纵然是灵气充裕之地,何德何能养育这两位人杰?
大判官心中念头千万,进了兰若寺内,看得寺中清幽之景,兰芝杜若并细草青藤,形散而神不乱,清幽冷冽,却一草一木都生机勃勃。
寺庙大殿的废墟上绿草如丝,色相虽然崩坏,但真意却留存了下来。
大判官叹道:“果是阿兰若。”
槐序道:“幽僻之居罢了。”
越是如此,大判官越不会小瞧。大判官看着槐序,道:“我听闻兰若王在这黑山上开设了鬼市,不知能否一观?”
槐序怔了一下,道:“有何不可,请。”
白献之吹出一口清气,化作烟云,云消雾散之时,便见鬼市矗立,门楼高耸。
因为并非十五,鬼市中清冷一片,只有黑山上定居的鬼物和一些妖怪在鬼市中欢闹。
大判官看着这些货郎商贩,感受着鬼市中散落的欢乐的意念,深深地看了一眼槐序,道:“我明白为何大尊会将道统传给你了,了不起啊。”
槐序低低地笑了笑,觉得这位大判官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古板。
而在大判官带来的鬼差眼里,却觉得活见鬼一般,大判官的冷酷和严肃是出名的,又岂是区区地仙,就能让他夸赞的?
不知不觉,槐序也被他们在心里记住。
一面是热闹非凡的欢腾,一面是清净自在的恬淡,从平淡中升华,最后又归于平淡。
狂欢使人迷醉,而清幽是人清醒。这样的人,不会迷失在红尘中,也不会在世外荒芜。
大判官带着几分欣赏,随着白献之和槐序去了地牢。
大判官道:“将他们带回阴土,免得养了兰若王的净土。”
这确实是净土,有秩序,有清净,有欢乐,也有智慧。
槐序轻笑,却不曾谦词,这样的黑山,也是他的得意之作。
包括眼前的白献之,也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所以他不曾谦虚。
看到大判官到来,鬼差终于完全绝望。王兰不清楚大判官的厉害,鬼差却一清二楚。号称铁笔直断,不差分毫的大判官,乃是十殿阎罗也要敬重的人。
阴差将两人锁拿,槐序将王兰身上的松针收起。大判官看了看鬼差身上的锁魂链,心中一动,便将锁魂链解开,送给槐序,道:“兰若王将此人缉拿,他的锁魂链,便赠予兰若王。日后兰若王若是碰到阴土逃魂,也请兰若王出手相助,阴司必有重谢。”
槐序对这一件法宝也十分眼热,锁魂链与牵机之术十分想和,若是大判官收走锁魂链,槐序也要考虑炼出一条藤鞭使使。
槐序没有推辞,笑道:“我正对它眼热得紧,大判官但是瞧得清楚。”
大判官也笑,道:“我见兰若王的状子上说有见到我家殿下的手稿,可否容我带回去?”
槐序有些尴尬,百鬼夜行图已经被他撕开一脚,八热地狱图中的法意则被火罗伞吃光。
槐序将两张图取出,说明原委,听大判官道:“不过是两张废作,不值什么,只是因为它是证物,不然就送与兰若王了。”
槐序又去将塔林中的众鬼请出,瞧见数十个厉鬼,大判官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大判官叹道:“委实作恶多端,定要将此獠押上孽镜台,严惩不贷,才能正我阴司法度。”
大判官顿了顿,道:“此番兰若王所受损失,阴司稍后会有补偿,死于此獠之手的无辜之人,也会好好安置。阴司事物繁忙,改日闲暇,我定要去去兰若居坐坐。”
槐序送走了大判官,心里略略舒了一口气。
大判官积威深重,便是有意克制,也难免对槐序有些压迫。
这位大判官,可是正儿八经的神仙。几百个槐序捏在一块,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槐序心中有些羡慕,和白献之对视一眼,瞧见的却是他眼中的熊熊火光,浓烈而炙热。
槐序感受到了白献之心中的**和动力,当一个男人看到另一个男的力量和地位,对比之后觉得自己未必不能达成这个目标而升起的雄心壮志。
这样的雄心壮志,槐序清冷的性子不会有,却不妨碍他欣赏并鼓舞白献之前进。
槐序道:“什么时候你赶上我了,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白献之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着槐序,道:“师兄所言当真?”
白献之的眼神热烈仿佛要把槐序点燃,天知道,这种埋藏着的情愫爆发出来会有多炙热。
而槐序却压根不曾想过这些,他不通窍,白献之又怎么会逼他。
槐序此刻只是有些慌张,白献之的眼睛太亮,让他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只是这种感觉也不过是一闪而逝,槐序笑意盈盈,道:“我何曾说过假话?”
白献之嘿嘿怪笑,头也不回就走了。
槐序问道:“你去哪?”
白献之道:“我去闭关!”
泉上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阴司的补偿和赏赐都已经被送到黑山。
阴土的特产珍宝一批,更重要的是有两副画作。一副百鬼夜行图,一副完整的地狱图。
按夜游神的原话就是:“秦广王殿下说:‘只看过废作,怎么能不见识一下本王的成品?’”
于是就把这两副图赐下来了,夜游神说话时候的夸张,简直要把五官从脸上挤下来。
连槐序也受惊不小,这可是秦广王的墨宝,哪怕只是随手之作,即便是放在龙虎山的道观里,也是镇派之宝。
秦广王的道行不可揣度,这两副图中的道与理不可估量。槐序自觉若是能把这两副图悟透,成就神仙也未必不可能。
槐序深受惊吓,将这两副图请回寺中,每日香火供奉。
秦广王能随随便便把它们赐下来,槐序却不能随随便便收起来。
这两副图最大的用处,就是悟道。另外就是借助地狱图铸就火罗伞的根基。
三界火宅,取得是煎熬之意。罗伞笼罩,便将煎熬排出在外。再以地狱图重修罗伞,把地狱的真意纳入罗伞,那么手持罗伞,便永不堕入地狱——不受煎熬,不受苦难。
这便是真的万法不沾了。
槐序每日在图卷前参禅问道,白献之闭关去了,山上一如既往的安静下来。
木须的死讯很快就传开,纵然他转世以后会有福报,可是今世缘断,来生就和他们无关了。
天真烂漫的小妖们也受到震动,萌发出道心来,学习越来越刻苦,翟杨晟唏嘘不已,却也引以为荣。
他们终会成长,成长成参天大树。有时候改变需要一个契机,当人想自救的时候,想前进的时候,总能找到无数向上的阶梯。
翟杨晟心甘情愿当这个阶梯,哪怕槐序,也不会拒绝成为这个阶梯。
泉上人在白狐观住了一个月,白狐观便真的成了白狐观。日夜有白狐之鬼游荡,胖道人坚持不到三天,便吐露尽心意,自戮而亡。
泉上人这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鬼差的事在。
胖道人一死,树倒猢狲散,白狐观里的徒子徒孙便卷着百货逃走。
泉上人没有叫他们走脱,废了他们的采补之术,把他们逐出白狐观。
胖道人养的十多个女徒弟只剩下五个,泉上人便以狐仙之名入梦,教她们炼气修行,把白狐观真正的变成白狐观。
泉上人走的时候,白狐观里供奉的已经是白狐图,五个女冠打理着白狐观,若有人问起,便说这是狐仙。
这五个女冠谨记泉上人的教导,行善积德,把白狐观传了一代又一代,成了泉山附近最富盛名的道观。
观中不供神佛,只供狐仙。女冠年老之时,将自己的故事说出,请石匠刻在观中的石墙上,说得是白狐惩恶扬善的故事。
狐仙之说,经久不绝。
第六十八章 山神()
泉上人回到黑山的时候,已经是第四个月了。由春到夏,回到黑山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
泉上人将七宝枝交还槐序,这件法宝在他出游的时候起了大用,不管是隐藏身份还是施法救人,七宝枝的妙用泉上人到现在也没有全部挖掘出来。
槐序道:“既然回来了,就去大城隍那走一趟吧。鬼差已经被缉拿归案,还得你这苦主走一趟。”
泉上人领了槐序的法印去见大城隍,大城隍给了他两个选择,道:“一则,阴司会给你一份补偿。二则,你杀他百次,了断因果。”
泉上人毫不犹豫选择了阴司补偿,大城隍目光一闪,心中有些可惜。
不是可惜阴司的补偿,而是可惜泉上人的心气不足。
大城隍站在高点,能看得出来泉上人已经是半只脚跨入地仙境界,这两个选择,他选了前一个,便注定要晚些时候才能踏足地仙境界了。
大城隍没有点破,道:“好,请随我来。”
大城隍在秘库中为泉上人选了三件异宝,银环、旗幡、灵符。
这三件异宝,银环用于收摄,旗幡用于遁形,灵符用于护身。这三件异宝没有一件是攻伐之物,都是保身之用。
只是一面,大城隍就已经明白了泉上人的心性。
泉上人回到黑山,将所作所为说了一说。槐序心中一叹,道:“无妨,你既然如此选择,也是你的道心如此。你在山中休息几日,便下山总理善堂之事,赚取善功吧。”
泉上人心中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没有抓住要领。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如何赚取善功上,没有多想,只当槐序体谅他,便退下了。
槐序盘腿坐在秦广王赐下的两副图卷前,地狱图和百鬼夜行图意境高远,反倒返璞归真。
清香缭绕,槐序身量修长,目光温和。
他是体谅泉上人的,泉上人自己赚取善功,跑断腿也未必能有多少收获。而善堂做得是长久营生,修桥铺路,雇佣穷困,活人无数。
泉上人管理有方,自然也要分润不少。
大城隍给他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固然是将利益最大化,也错过了一了因果的机会。
槐序叹了一口气,道:“善虽善,却终究软弱了些。”
总归是观念不同,泉上人追求仁善,槐序便派他去做善事,只希望他能在善中体悟地仙的大门。
泉上人下山之后,黄大郎就正式当家,代替泉上人的地位管理黑山妖属。
和泉上人德高望重不同,黄大郎行事,则是靠智慧和能力。
一个是道德让人信服,一个是能力让人信服,没有高下之分,也是各有千秋。
白献之一直没有出关,大有不成地仙不出关的势头,槐序有些担心,他本觉得白献之离地仙境界还差一些,甚至要在泉上人之后才能成就地仙。
不过泉上人心气不足,进取心不足,要成地仙还要延后。而白献之闭关之后,槐序冥冥中就有感觉,白献之地仙能成。
不久之后,有金甲神人造访鬼市。
神人未曾隐藏身份,金光云气铺空,戴着金色的面具进了鬼市。
金甲神人在鬼市中闲逛不久,就进了兰若居,点了一壶清酒和一碟豆干,便临窗而坐。
就是好酒,带着淡淡的槐花的香气,酒水清冽,还能见到一瓣槐花在杯中沉浮。
花生米只是普通的酱油干,但能让神灵吃到嘴里不觉得污浊,反倒别走一番滋味,这便不普通。
神人心中一动,放下筷子,伸手叫来女侍,又点了一桌菜肴。
慢饮慢食,吃了大半日,酒也吃完了,神人正要再叫一壶酒,就有一个绛红袍的青年将一壶酒放在他面前。
神人打量着这青年,也被这青年打量。两人对视一眼,槐序便先笑了,道:“尊神从何而来?”
金甲神人道:“你是这酒楼的主人?”
槐序道:“是我,我已经看了尊神有一会儿,不知道尊神是有心事还是有故事?”
金甲神人道:“有心事如何,有故事又如何?”
槐序道:“不如何,只是有一双耳朵听罢了。”
金甲神人失笑,道:“你要听我的故事?”
槐序道:“不是我要听,是你要说罢了。”槐序给他斟了一杯酒,道:“这壶酒,是我请你的。”
金甲神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把心中事娓娓道来。
金甲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