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兰若寺-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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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容娘喊了一声,白献之就已经跑远了。
容娘叹了一口气,就准备起身去追,被泉上人拦了一下。
泉上人已经脱了画皮,变成了一个穿着夹袄的老狐狸。狐狸身上一片雪白,只有尾尖还有一点青色。
泉上人拄着比七尺长的拐杖,默默地说:“没事,不用担心,姥姥挺喜欢那孩子。”
容娘迟疑了一下,又坐下了。
泉上人眯着眼睛,拿拐杖敲了敲地面,道:“容娘,白献之那孩子你要好生教导,万万不可让他学坏了。”
“怎么了?”容娘迟疑地问道。
泉上人想起自己几次看到白献之单独出现时眼睛里的神色,有些忧心道:“那孩子戾气过重了。”
狐狸总是通晓人意,何况是泉上人这样的狐仙,看人从来不会差。
他刻意提醒容娘,显然在他眼里,这件事并不是小事。
容娘面容一肃,道:“多谢上人提点。”
泉上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容娘纵然爱子心切,却绝对不是溺爱的母亲。
白献之一路小跑,穿过兰若寺,往兰若寺后面走去。
兰若寺已经大变了样子,废墟上的碎石断木已经被清理干净,满地生着细碎的青草,留出蜿蜒的供人通行的小路,曲曲折折,营造出曲径通幽的感觉。
石板上生着青苔,功德池里藕花旺盛,没有来来往往的僧客,却有遗世独立的仙韵。
穿过前殿和僧舍,到了后边的舍利塔林,到了藏经阁附近,白献之放慢脚步。
入眼处,就是一株巨大的槐树,高大到几乎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浓郁的绿荫撒下来,让人身心都被浸染得通透。
半个月之前这里还是禁地,半个月之后,槐序就毫不在乎得把他的本体显露出来。
但白献之却知道,这里的凶险绝对比半个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姥姥。”白献之叫了一声。
槐树下的藏经阁里亮着灯火,槐序在读经。整个藏经阁的经书都为他敞开,这是一笔巨大的资源。
听到白献之的声音,槐序抬起头,伸手摆了摆。
藏经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婴灵提着灯笼从门里飞出去,带着白献之回到藏经阁。
“这深夜,你还没睡?”
槐序收拢经卷,修长的手指挽起衣袖,铺开白纸,磨墨,提笔,黑色的字犹如龙蛇起舞,在纸上一片狰狞。
槐序没有看白献之,白献之嘟了下嘴。
“姥姥明天要下山,可以带上献之吗?献之也想去。”
“不可以。”槐序头也没抬,直接出言拒绝,手仍旧未停,笔墨在纸上飞跃。
白献之脸色垮了下来,“姥姥”
这叫的一声,三分软糯三分娇气四分委屈,加上他那愁眉苦脸的表情,就分外让人心疼。
可槐序却是个铁石心肠的,从来只是说一不二,再撒娇也不过是给他添几分趣味。
槐序停笔,把白献之抱到怀里,清新的槐花的香气包裹了白献之。
槐序的的身体里流淌着汩汩的生机和温暖,分外吸引人。
白献之被他拧了一下鼻子也没有在乎,反倒偷偷吸了几口气。
槐序就当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指着纸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白献之不会人话也不会认字,简直就像是阴土某个旮瘩里钻出来穷孩子,天生就带着一股凶性,反倒人性薄弱得可怕。
正是因为这样,槐序才一定要教他说人话,教他识文断字,教他礼义廉耻。
纵然不准备培养出一个腐儒,也不能让他就着一股凶性,全凭自己的性子来。
考校完了学业,瞧他有认真的学过,槐序眨了眨眼睛,道:“看来有用心学过,这次虽然不能带你下山,但是我可以捎点山下的小礼物给你。”
槐序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放下来。有进步就有奖励,孩子心性的白献之纵然知道这是个什么套路,却无法改变自己暗自喜悦的心意。
“回去吧,早点休息。”
槐序温和的声音在藏经阁里回荡。
婴灵打着灯笼,送白献之回去僧舍。
走出藏经阁是,忽然有细风吹来,卷起槐香,让人神思一清。
白献之抬头去看,槐花一从从一簇簇,仿佛雪花堆积,松松软软的挂在枝头。
有两片槐花被风垂落,被白献之接到手中。
仿佛碎玉一般透亮,带着槐序的气息。
白献之把这两瓣花攥在手里,离开了这边。
槐序的睡眠日渐减少,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打坐炼气代替。
吹灭了灯火,世界在槐序眼里,依旧通亮。
经书古籍、木板长桌都散发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灵光。
有时候槐序会觉得这就是修行所在,不是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而是为了看得更多、更广、更深邃。
力量更像是附属品,而不是修行的目地,修行也不仅仅是打坐炼气这一条路。
有勤于书画者,以书画入道,成就仙籍,有精于种花者,以花问道,成为花神。
这都是修行,只是到了后来,人心越来越混浊,也就使得这些纯乎一心的修行方式逐渐消失了。
槐序闭目沉思了一夜,他的目光从地上移到了地下,顺着根须在黑山上游荡。
黑山广阔,然而槐序的根须却广布在整个黑山当中。
根扎得越深,可供吸取的灵气就越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半个黑山都被他的根系包裹。
槐序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扎根,把黑山完全纳入掌控。
白献之的阴敕符授在槐序的面前转动,荧光流转。
这道符篆上写得是白献之的名号,意味着不可强夺。若是有朝一日被白献之重新拿回去,谁是这黑山之主?
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槐序一边扎根黑山,一边体悟这黑山和青槐。
天下间的法术都是人创造的,而人最好的导师就是天地。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由是而已。
天色逐渐透亮,暖洋洋的阳光从东方钻出来。
张梨棠从床上爬起来,迷糊了一阵子,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每日醒得早,读书练剑,一日不曾懈怠,今日已经算是少有得起得迟了。
张梨棠会一把子剑术,却也只是舞术而不是武术,除了强身健体,也没什么其他用。
温香察觉到房内的动静,轻声问候一声,就伺候他洗涑,带他去用饭。
饭桌上没见到槐序,张梨棠有些茶不思饭不想,只觉得一桌子好菜,却没有什么滋味。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槐序才姗姗来迟。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素色浮碧的外袍,把头发束在玉冠中,剑眉星目,格外的英姿飒爽。
“梨棠用过了?”
槐序温款地笑了一声,叫张梨棠回神。
张梨棠被他惊醒,有些羞怯,道:“用过了,多谢却庸兄款待。”
槐序点了点头,道:“既是用过了,便早些下山吧。”
张梨棠僵了一下,他才和槐序相识,正是恨不得日日相处的时候,哪里愿意离开。
只是他终究是个读书人,并不是仅仅执迷于色相,稍一定神,把心里朦胧的思绪压下,道:“那梨棠就告辞了,多谢却庸兄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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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vip章节购买比例百分之六十以下显示随机章节三小时,防盗 黄三郎和黄六郎一个抱着卤味; 一个拎着烧鸡。
黄六郎猛地嗅了一下烧鸡; 感叹一声:“还是人间好。”
黄三郎撇了他一眼; 还没说话,黄六郎就连忙摆手,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耽误正事。”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咬耳朵,槐序带着晏小娘在集市里乱逛,逢着好吃的,就买一点,最后也买了许多,让黄三郎和黄六郎抱都抱不住。
转过街角的时候,晏小娘忽然停住了。
槐序顺着晏小娘的目光看过去; 果然看到一个身上披着破布,拿着酒瓶在台阶上醉生梦死的破落汉。
晏小娘沉默了半晌,还是撇过头,任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 却还认真的对槐序说:“姥姥,我们走吧。”
槐序摸了摸她的脸; 笑了一下,带她继续闲溜达,在一家成衣店门口停下。
“晏儿,你现在穿这一身; 也太素了。”槐序把晏小娘推进店里,目光在点击逡巡两番,让掌柜给他取下来三套衣服。
槐序比着晏小娘试了试,道:“行了,就这三套,包了。”
拎着衣服出了店门,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槐序把衣服一抖,披到晏小娘身上。
这是一件粉色襦裙,上面绣着一片片的棠花。
晏小娘换上新衣服,也就像换了一个人。
“从今天起,你叫晏儿,不再是什么小娘了,你只是你。”
槐序折了一支水粉的月季插在她的鬓角。
晏儿笑了一声,整个人都欢快了起来。
槐序听到脑海中轮回盘一声轻响,一股温和的法力从轮回盘上流淌下来,和他自己的法力融为一体。
这是破执之后的成果。
有时候,人喜欢把自己困在回忆里,不断得折磨自己。这,其实就是地狱。
三界火宅,不是别人在烧火,而是人自己。一边折磨着自己,一边不肯放开,又打呼着疼痛。
怪谁呢?
晏儿能放下,破去执念顽愚,这就是新生。
或许她自己察觉不到,但有时候一念起,就是真的地覆天倾,什么都不一样了。
槐序的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知道自己十二因缘转轮经已经修成第一重了。
换言之,他已经可以开始尝试用雷劫洗练自己,真正的修成人身了。
“走了,晏儿。”
晏儿打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槐序身后。
回到宅子里的时候,黄大郎和黄五郎闻着味儿就到了门口。
槐序每样吃食留了一点,剩下的都分下去给他们吃。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五郎,你去告诉泉上人府邸的位置,估摸着梨棠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把青丘带回陈家,让他把青丘安置到这里便是。”
张梨棠当然不可能把青丘送到陈家,陈家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青丘送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倒持太阿?
暮色深沉之时,张梨棠和泉上人带着两个人抬着青丘到了弱水府。
弱水府,槐序提在门匾上的。其实他是想写黄泉居的,但是这名号在凡人眼中,未免太过凶煞,因此改了个弱水府的名号。
金华城内流转的河水连通地下暗河,意外得可以从地下暗河直通婺江,沿着婺江支流,逆流而上,就可以到郭北镇,到黑山。
这条水路,在槐序眼中,既是一条近路,也是一条退路。
不过要走婺江,还要从婺江水君那里弄个路引,不然很容易惹麻烦。
槐序准备等过几日闲了,往婺江水府走一趟,也不知道婺江水君会不会卖这个面子。
张梨棠把青丘放到厢房里,站在门口看着黄六郎小心给他换衣服,看着青丘胸口狰狞的伤口,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安心。”
槐序拍了拍张梨棠的肩膀,“他好得很。倒是你,明日你回陈家,我把五郎借你,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让五郎通知我。”
张梨棠愣神了一下,并没有推拒,“多谢却庸兄。”
槐序摇了摇头,转身施施然的走到凉亭边,“梨棠,你信鬼神吗?”
张梨棠笑了一下,想说自己不信,话道嘴边却又停下了。
若说不信鬼神,那么当年的狐舍又作何解释?
若是不信鬼神,又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
张梨棠给了个模凌两可的答案:“大概是信吧。”
槐序没有强求什么。
“不管梨棠信不信鬼神都没有关系,其实侍鬼神和侍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无非只是一个诚字。”
“景帝二十三年,落魄书生沈玉堂路过金华,在黑山上的破庙里借宿。”
槐序顿了一顿,“对,就是为兄现在借住的地方。”
“沈玉堂当时逆了圣意,被摘了乌纱,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看着兰若寺的破败,只觉得感同身受,因此写下了一曲霜叶飞。”
“ 断烟离绪。关心事,斜阳红隐霜树。半壶秋水荐黄花,香噀西风雨。纵玉勒、轻飞迅羽,凄凉谁吊荒台古?记醉踏南屏,彩扇咽寒蝉,倦梦不知蛮素。
聊对旧节传杯,尘笺蠹管,断阕经岁慵赋。小蟾斜影转东篱,夜冷残蛩语。早白发、缘愁万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