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by慕天-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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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弯进了私家路,传晖远远地就看见自己家围墙底下坐了一个人。
那人似乎是坐了很久,痴痴的,只在自己的期待中,花瓣儿落了一身也不觉得。
原本是高大的身材,因为蜷在墙根,倒象是缩小了许多,又将胳膊抱在胸前,身子缩成一团,显出怕冷的样子。
传晖只瞄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谁。
近身相处了那么多的日夜,那身影气息,早就嵌在心里。也想过要将其连根拔除,却只是做不到。
这骆皓恩,跑到香港来做什么?还流浪狗一样地坐在人家的围墙底下。
不知道又是在发什么疯。
32
传晖把车停在路边,走到那个人跟前。
传晖看一看他身上湿透的衣服和脸上、头发上未干的水迹,讥讽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演王子流浪记么?”
皓恩抬起头,神情有些瑟缩,“传晖,我在这里等你。”
“等我,有事么?”
传晖看一看周遭,并没有暗中跟随的车辆。这人一个人跑到这里,想做什么呢。
皓恩说,“我搭邮政飞机到香港来的。我身上没有钱,也没有证件。”
传晖只当他在说离谱的故事,仍然温言道,“我送你去酒店。”
皓恩的身子往后缩,“我不去酒店。”
传晖见皓恩神情萎顿,状态与往日大不相同,蹲下身,摸一摸他的额头,才知道他是发烧了。
“你发烧了。”传晖拉他起来,“上车。”
皓恩拍一拍身上的泥渍尘土,踌躇地望一望车内干净的皮座椅,“我的衣服好脏。”怕将车子弄脏了。
传晖把皓恩塞到车里,自己坐到驾驶座上,给私人医生打个电话。“老赵,我这里有人受凉发烧,麻烦你带上针药来一趟。”
皓恩咬一咬嘴唇说,“我不要看医生。”皓恩自小身体健朗,大病小病没沾过身。提到看医生,他便先怕了。
“是医生看你。”传晖睨他一眼。
这么大的人了,傻乎乎地蹲在墙根底下淋雨,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一下。生病了还不要看医生。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天才还是白痴。
传晖把皓恩带进屋,将一楼的淋浴室指给他,“先去冲个热水澡。”
皓恩看一看传晖,小声地说,“传晖,我饿。”
传晖说,“冲完澡再吃东西。”
皓恩洗完澡,腰上围一条毛巾就出来了。
传晖赶紧拿浴袍给他披上。“发着烧还不穿衣服。”
皓恩看到桌上热腾腾的云吞,抓着筷子就呼呼地吃起来,头几乎没埋到碗里去。
“你有多久没吃饭了?”传晖被他凶猛的吃相给吓着了。
“两天。”皓恩嘴里塞着云吞,含糊地说。
“怎么不早说?”传晖夺下皓恩的筷子,“你这种吃法,非吃出事不可。”
皓恩巴巴地看着碗里的云吞,“传晖,我饿。”
“饿久了不能一下吃这么急,会吃坏的。”
传晖取了小勺,“来,我喂一个你吃一个,要慢慢地吃。”
喂完一碗云吞,皓恩还想要吃一碗。
传晖说,“过一会儿才能吃。”
传晖领着皓恩上楼,让他躺到床上去。
皓恩说,“我不要吃药打针。”
“不吃药打针,你想烧成肺炎吗?”
皓恩说,“用物理降温。”舔舔嘴唇,“有冰淇淋吗?”
“吃冰淇淋物理降温?亏你想得出来。”传晖替他掖好被子,“把你搞坏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等赵医生来了,给皓恩量了体温,听了诊。
赵医生说,“烧得厉害,先打一针。”
皓恩抓着被子,叫道,“我不要打针!我要物理降温。”
传晖说,“你不打针,我只好打电话给你爸了。”
传晖已猜到皓恩是偷逃出来的,他不肯住酒店,也是怕被他老爸查到。
皓恩在传晖的胁迫下,哼哼唧唧地让赵医生打了一针。
到半夜,传晖替皓恩擦了额上背上的汗,热了小半碗粥喂给他,又喂他吃了药,才放他躺下。
又过一会儿,皓恩烧得迷迷糊糊地说起胡话来。
传晖听得他叫,“传晖,快跳伞!”又惊恐地叫着,“不要!爹地,不要!”
传晖见皓恩惊得弓起身子,簌簌地发抖,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人以前虽然是胡闹,但真正的挫折风浪,到底是没有经历过。
那一次的事,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了阴影,事后仍是屡屡惊梦。
传晖把他搂在怀里抚拍着,“皓恩不怕,是做梦呢。”
皓恩呓语了几句,靠在他胸前,气息慢慢平复,又沉沉地睡过去。
传晖搂着身子滚烫的皓恩,心里慢慢膨胀着爱怜与悲戚。
传晖也想明白了。他与皓恩,是没有前途希望的。
皓恩他老子迟早会抓他回去。他老子再是把他宠到天上去,对这种断子绝孙逆反常伦的事,也是容不下的。
至于皓恩,皓恩对他一时认定的,想要的,有一份孩子式的执拗。可是这样子的一份感情,放到大千世界里,多磕碰几下,知道四壁都是能碰得疼人的,也会慢慢地因心灰意冷而无声无息地妥协。
传晖在黑暗中搂着个烧得烫手的身子,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胸口,却有一丝菲薄的凉意。
这依偎着他的,灼热的一束火焰,原是握不住的。
即便用尽了力气,也握不住的。
因为是随时会失去的,握在手上,带着小心与怅惘。
怕捧不住他,怕他化了飘走了。
那样的惶恐,把拥有的喜悦全冲淡了。
33
在巴黎,出院的时候,传晖说要回香港,皓恩不敢说不,更不敢有任何阻拦的行为。
几经交锋,皓恩已经知道,传晖表面平和,一旦激烈起来,却似火山爆发,往四面喷溅开来的火星热灰也能灼伤人。首先灼伤的,是他自己。
传晖对抗他的方式,只是将自己放在刀尖上,狠力地划伤他自己。
这恰恰是皓恩最不忍受的。
看着传晖痛,他胸腔里,是加倍放大的无限膨胀痛,直痛到心脏剥裂翻转。
对传晖决定的事,他不敢有异议。
他拼着命,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将传晖强抢回来。
他不想,也不容,传晖再有任何损伤。
看着传晖精神恍惚地走到太阳地里,脚步虚飘地上了出租车,皓恩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飞了出去,飘荡在半空,没着没落的。
他不放心传晖一个人,又不敢跟上去,只得叫司机开着车在出租车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只想着,传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他已经停不下来。——
他要一路看护着传晖,他要传晖安全、完好。
被他打碎的,散落一地的,他要跪下身去,一片片地拾起来,一点一点地粘合、修复。
到了火车站。
走入候车大厅,皓恩发现大厅里隔三五步便站一个看似闲适实则目光警戒的人。
再往前走,直直的,碰上锐利得能穿透人肺腑的目光。
一向潇洒强悍的父亲,站在那里,脸上竟有了憔悴之色。
那双锐利的眼睛,因为憔悴,比平日柔和了许多,教皓恩愈加不敢抬眼去看。
“让你的人回岛上去。你跟我回纽约。”父亲只说这一句,语调寻常,却是不容回转的命令。
父亲是有备而来的。
皓恩知道,不宜在这个时候与父亲起冲突。
他要想与传晖在一起,先得过了自己老爸这关。
老爸一向不理他的私事,这次,端出这样的阵势,想来已经知道了实情。
这种事,原就是瞒不住的。他也没打算要瞒着人。
走到这一步,刀山火海,也是要过的。
该由他一个人过的关,他不想再牵累上完全无辜的传晖。
皓恩低头想一想,照父亲的意思,遣散了自己的人,只身随父亲上车,再登上父亲的商务机。
机上的二十多个人,都是押送他的。
皓恩苦笑,先前,他对传晖用强,这回,轮到他自己。他也成了囚犯。
他喜欢用强,原来是遗传。
恶劣的遗传。
由舷窗看出去,是翻卷滚动的云海。
脱离了地面,心里格外有种不着边际的忐忑。
皓恩心里想着,传晖应该是坐火车回尼斯去取护照,传晖的身体还那样虚弱……
他担心。可担心也没用。
皓恩越想心里越颓丧,索性用耳塞将耳朵塞起来,再戴上眼罩,将座椅放平了,一路昏睡过去。
骆云飞看一看一意作昏睡状的宝贝儿子,往他身上搭条毯子,任由他将自己捂起来。
这小子以前再怎么胡闹,也没管过他,这次倒好,差一点儿就闹出人命。
再不管他,只怕连小命也赔进去。
早在医院,骆云飞就看出皓恩和那个叫传晖的小子关系不寻常。
骆云飞没有动声色,是看两个人都只剩下半条命了。
不用审,他用脚趾头也算得出来。惹起事端的,一定是自己的儿子。
骆云飞早先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跳舞弹琴,骑马射击,十八武艺样样在行。在旁人看来,也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骆云飞就这样经年累月地玩着,居然玩出了自己的庞大王国,由时装业扩展到广告、娱乐以及房地产、运输业。
玩也能玩出这样的局面,却是世人没料到的。
二十二岁那年,骆云飞爱上了公司旗下的一名兼职模特,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传媒专业的梅丽莎。
两个人很快走到一起。不久,梅丽莎有了身孕。
年仅十八岁,尚未完成学业的梅丽莎,并不想要这个来得过早的孩子。
相较于无法预知随时可能发生变化的少年人的情爱,梅丽莎更看中能让自己保持独立的学业与事业。
为了保住孩子,骆云飞情愿割舍自由。
他诚心向梅丽莎求婚,甚至答应了未来岳丈让孩子姓道森的苛刻要求。
皓恩出世。骆云飞抱着一团粉嫩的小婴儿,觉得手里捧着的是一缕最亮的光。
浪荡不羁惯了的他,突然之间,心情竟是那样的惶恐,生怕自己捧不住这缕光。
婴儿时期的皓恩极少啼哭,睡醒吃饱了,便睁大眼睛好奇地向四周东瞅西瞧。
稍大一点,皓恩见了人,总是笑嬉嬉的,伸出小小的胳膊,要人抱。
到十个月,皓恩已经会讲简单的词汇,牛奶,音乐。
小家伙要听着音乐喝牛奶。一边捧着奶瓶吸奶,一边随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摆尾。
那么大点的人儿,已经懂得享受。十足十是他父亲的翻版。
最出奇的是,从十个月大会讲话起,这个小人便会自动根据不同的会话对象变换语言。
皓恩会同祖父讲中国话,德裔的祖母讲德语。与在法国居住的外祖父外祖母在一起时,皓恩则自动讲起法语。多种语言混杂在一起,竟也不会头晕。
皓恩最敏感的是数字。车牌,电话号码,祖父外祖父注意的股票价格,但凡是数字的东西,眼晴底下过一遍便经久不忘。
皓恩四岁时,经过智商测试,确证了是智力超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