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铜钮扣 作者:[苏] 列夫·奥瓦洛夫-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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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宁急躁得用手指敲着桌子。热列兹诺夫和我都沉默不语。归根到底还是要由普罗宁来作决定。
“不过,您讲讲吧。”他对热列兹诺夫说,“您有什么好办法?”
“飞机。”热列兹诺夫回答说,“唤一架飞机来。计划是这样的:让飞机降落在格列涅尔的别墅里。岂不知那可是一个飞机场啊!那是一个有特殊用途的秘密机场。我们的飞行员里有人愿意并且能够完成这个任务。普罗哈罗夫,斯特里亚尔楚克……马卡罗夫同志已经完成了任务,反正应当把他送回去。盖世太保眼看着就要抓他了。把孩子们同他一起带回去。而且,此外……您也知道要怎样……降陆要在夜间进行。半个钟头之内一切都会弄好……”
普罗宁聚精会神地瞧着桌面,就好象那上面有张地图或者是什么图表似的。
我们担心地望着普罗宁,他能不能同意呢?
“这是一桩冒险的事情。”他说,“那座飞机场或者说是别墅……他们有人保卫着,戒备森严。飞机降落一定会被发现。那些兀鹰转眼之间就会冲上去的……”他不吱声了,我们两人都屏住了气息,“不过,要冒冒险……”
我们两人轻快地透了一口气。
他飞快地看了我们一眼,他那两只眼睛里闪着光。
普罗宁用手势请我们再坐近一些。
“不过,要记住,同志们,把一切都要估计得十分准确。应该发挥极大的自制力和坚韧精神。马卡罗夫应当弄清楚别墅里的戒备情况。热列兹诺夫今天马上就用电台同统帅部联系。我个人建议这样做;当我们的轰炸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要其中的一架在投弹之后,飞到别墅来一趟。那时,你们就应当早已到达那里。你们不要指望加什凯少尉会给你们什么帮助。安德烈·谢明诺维奇要作回去的准备。把卡片目录,明信片,名单都带回去。名单的副本交给我一份:因为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由热列兹诺夫上尉指挥这次行动。”普罗宁严厉地看了看我,“安德烈·谢明诺维奇,明白了吗?对您来说,热列兹诺夫的每一句话都是法律。”
他站起身来,握了握我们的手。
“您去吧,”他对我说,“维克多尔迟一会儿再走。”
到家以后,我挑出了那些有用的明信片,检查了名单,抄了一份就藏在保险柜里了。
傍晚热列兹诺夫来了。
“唔,怎么样?”我问道。
“一切都很顺利。”他若无其事地说,“我要同我带你去作过客的那些人联系一下。”
“明天早上回得来吗?”
“恐怕不能。汽车还得小心使用。”维克多尔说,“您先作准备吧。”
过一个钟头以后他走了。
我去找扬柯夫斯卡亚。
她不在旅馆,他们对我说,她差不多总不在家。
我挂电话在格列涅尔那里找到了她。
“我想见见您。”我说。
“您来吧。”她说。
“您的未婚夫不会生气吗?”
“他不会很快就回来。”她说。
她在格列涅尔的家里,就象一个十足的女主人。
“我准备交账了。”我说,“布莱克的间谍网现在已经了如指掌。”
“真的吗?”她高兴极了,“我还一直在担心,不知是否能弄到呢?”
“把名单到底交给谁呢?”我问道,“交给波里曼?”
“决不能交给他!”她喊道,“您应当把它交给格列涅尔,不过也可以交给我,由我亲自交给他。我们要把一份顶好的礼物带到大洋彼岸去。”
但是,她的脸上却突然掠过了悲愁的阴影。
“若不然再拖一拖?”她蓦地提议说,“我很可怜您。您一把名单交出来,他们就要命令您回俄国去。泰勒将军那里的一切都好得很。他会给您找到一个好位置的……”
“俗语说得好,在数难逃。”我冷静地回答说,“您到大洋彼岸之后,很快就会把一切都忘掉的。”
“噢,不会的!”她说,“我什么都不会忘掉的。”
“你们坐飞机走吗?”我问道。
“是的。我们先到西班牙。不过飞机是从大洋彼岸派来的。”
“你们从你们自己的那个机场起飞吗?”
“是的,格列涅尔一下子就可以把书和材料都带走了。”
“没有人会干涉您吗?”我很关切地问道。
“谁?”扬柯夫斯卡亚吃惊地说,“别墅有党卫队员保卫着,而他们是归波里曼指挥的。”
我冷笑了笑:“他们保卫的是别墅还是机场?”
“两者都保卫。”扬柯夫斯卡亚说,“那里有机场,几乎任何人都不知道。那里只有十个党卫队员,而且从来还没有调换过一次。所以他们无法对人讲这事。至于不使好奇心重的人钻到那里去,有这十个人也就足够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所需要知道的东西。其实,扬柯夫斯卡亚也没打算对我隐瞒什么,因为她一直认为我是自己人,而且,很快就要到大洋彼岸去这一点又使她越发自以为是了——她给她的将来拟定了好多宏伟的计划。
直到当我要走的时候她才有些改变了态度。
她坐在桌旁,两只手支撑着头,用心慈面软的眼神望了望我,说道:“噢,安德烈,如果您将来其能到大洋彼岸去,你一定要去找我,我只要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我们两人很客气地分手告别。在前厅里,除了扬柯夫斯卡亚之外,送我的还有格列涅尔的一个勤务员……
夜里,盖世太保派来的人突然冲进了我的住宅。
波里曼和爱丁格尔不同,他并不强求同我作朋友,象对所有其他人一样,他也不相信我,并且认为无论对谁,无论什么事,事前都不给予警告。
盖世太保来的人是找热列兹诺夫。
这其实是很自然的。如果爱丁格尔对我讲,说盖世太保怀疑热列兹诺夫同苏联游击队有联系,那么,知道这件事的就不会是爱丁格尔一个人!他的被杀使对热列兹诺夫的迫害工作暂缓了一下,但是事情逐渐还会按部就班进行的。
盖世太保分子对待我的态度相当客气。他们从两个门闯进了我的住宅,但是竟装作好象对我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们没有找到热列兹诺夫,也没有作搜查。
他们只是问了我一下:“您的汽车司机哪里去了?恰鲁申先生哪里去了?”
我装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诸位,我觉得,”我说,“他大概是逃跑了。”
我想,盖世太保分子可能同意了我的看法。
热列兹诺夫不在,而我还在场,令人看起来就仿佛可以证明我和他的逃跑是无关的。
指挥闯入我的住宅的这帮匪徒的卫队长甚至临走时还同我告了别。
无论如何,有一点是清楚的:对于我,波里曼并没有作任何指示。
第二天早上,扬柯夫斯卡亚来了一会儿。
“您的维克多尔那里去了?”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她当然是知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了。
“他大概是逃跑了。”我自觉有罪地说道。
“您瞧,”她高兴了,“我早就警告过您的!”
热列兹诺夫大约需要过一昼夜回来。无论如何应当警告他不能回家来。
扬柯夫斯卡亚走后,我叫来了马尔塔。
“我有一件事求您。”我说,“恰鲁申先生只是由于偶然的机会才没有被捕。亲爱的马尔塔,如果您还有意关心我和他的话,我请您帮助我警告维克多尔有危险。院外很可能有人监视。您要是能出去接迎维克多尔一下可就好了!他回来要经过麦里尼奇那亚大街。请您对他讲,说他不能走进我们的宅院。您再让他指定一个同我会面的地点……”
马尔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开始穿起衣服来。
“马尔塔,您不害怕吗?”我问道,“您不会引起盖世太保分子注意到维克多尔的踪迹吗?”
“贝尔金先生,请您放心好了。”马尔塔很细心地对我解释说,“警察局委托庭院看管人把发生的一切事都通知给他们。但是,这城里的庭院看管人都是拉脱维亚人啊!我认识一个庭院看管人,他会帮助我……”
我不知道马尔塔怎样碰到了热列兹诺夫,我已经没有时间问她这件事了,我只知道她在黄昏时分回到了家,并且很认真地说:“恰鲁申先生在街角第三栋房子的大门口等着您,他请您把一份什么名单带去。”
我走到外面,把汽车开到门口,仿佛是准备外出一样,我却上了楼,从后门下去,溜进了一个小胡同,绕过一所住宅,到了第三栋房子附近,在大门后面找到了热列兹诺夫。
“他们正在找你。”我说,“我们怎么办呢?”
“天已经黑了。”他回答说,“冒冒险,我们走一走。”
我们和人群混在一起,就不慌不忙地沿街走去。
“事情办得怎样?”我问道。
“好得很。”他回答说,“后天夜里飞机在格列涅尔的别墅里着陆。您在七点以前必需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如果在七点以前您得不到我的或者是普罗宁的任何消息,您就可以在七点半钟出发,在街角‘道加瓦’旅馆停一下把我带去。请您不要发慌,大概我那时要穿党卫军的制服。我们从那里直奔利耶卢皮。如果有人找我们,那么,无论如低也不会到格列涅尔的别墅里去找。”
“普罗宁知道这件事了吗?”我问道。
“他知道。”热列兹诺夫简短地说,“他还很不满意,说我们忘掉了备换的马……”
我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什么马?”
“你读过《三剑客》这本书吗?”热列兹诺夫问我,“您记得达达尼昂带着钻石垂饰从白金汉公爵那里回家的那段故事吗?如果中途没有预备好备换的马匹,他就不会及时遇到巴黎了。普罗宁已经预示我们注意这个问题了。”
“汽车可不同马呀!”我反驳说,“而且我们的那辆汽车又非常好。我们两人只需二十分钟就可以跑到利耶卢皮!”
“我也不晓得普罗宁说备换的马指的是什么,”热列兹诺夫说,“但是,您可以相信,他不会说空话的。您还不太了解他这个人!”
我们走过了一座咖啡馆。门里传来了欢快的乐声。
“您把名单带来了吗?”热列兹诺夫问道,“给我吧,我要把抄本交上去。”
我悄悄地把那张纸塞进了他的衣袋。
“就是说,如果不出什么事,”热列兹诺夫又重复了一遍,“后天七点半稍过一点儿,在街角‘道加瓦’旅馆附近接我。
”
他离开了我,落后了几步,突然又赶上了我:“还有两句话,”他说,“您在临走以前把马尔塔放走,让她藏起来吧否则她是逃不脱盖世太保的。”
他始终是这样子:就是在这样惶惶不安的时刻他也没忘马尔塔。
第十八章 市长的侄女
在指定的那一天,我就开始准备走了。这天早晨我下楼到院子里,检查了汽车,并且加满了油,还把风挡玻璃擦得闪闪放光,好叫别人能更真切地看到贴在那上面的通行证。我也检查了手枪,并且装满了子弹。我刮了刮脸,把在里加弄到的一些文件缝到裤里子里。最后又在我住了一年多的宅院里绕了一圈。吃了马尔塔给我做的最后一次午饭……
三点钟左右,我到厨房找她去了。
“亲爱的马尔塔,今天我要离开里加。”我说,“他们会找我,而且先会问您,要您说我到那儿去了。您是知道盖世太保找人问话会怎样的。我觉得您应当走开,并且别被他们看见。我给您添了麻烦,请您别生我的气……”
“贝尔金先,您别道歉了。您做的事并不是为了您自己。”马尔塔照例很安静地说道,“这一切我都明白。”
“那您就走吧,马尔塔。”我又说了一遍。
“好的,贝尔金先生,”马尔塔很客气地表示同意了,“我这就淮备。”
过了半个钟头她来找我告别。
保险柜里还有几件金制的首饰:在最近这个时期布莱克先生的那些姑娘已经很少来找我。
我把这些东西递给马尔塔,说:“您拿去吧,也许对您会有用的。”
“贝尔金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她吃惊地说,“如果被扬柯夫斯卡亚女士知道,我就倒霉了。”
“她不会知道的。”我说,“拿着,拿着吧。反正我也没有用处。”
她把这些戒指和别针迟迟疑疑地接过去了。我们握了握手,我把她送到了门口。
“祝您一路乎安。”她到门口的时候说,“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