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你自己〉(克里希那穆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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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恐惧是由念头引发的,那么,除了这类恐惧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形式的恐惧存在?我们也许害怕死亡—那个在明天、后天或时候到了自然会发生的事情。具体的事实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两者是有差距的。然而思想一观察到死亡,就会根据这个经验说;“我也会死。”这种念头就带来了对死亡的恐惧。如果不是它,还有没有其他的恐惧?
恐惧真的是由念头造成的吗?如果是的话,念头既然是陈旧的,那么恐惧也应该是陈旧的。如同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在我们认出它的那一刻,它已经是旧的了。因此根本没有“新的念头”这回事,过去的恐惧虽然会反射到未来,其实我们只是怕旧事重演而已。因此,该为恐惧负责的就是念头,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你不妨亲自观察一下。当你正在专心应付某种危机时,你并没有恐惧,等到念头一起,恐惧才由心生。
因此,我们现在必须要问自己,人心可不可能完全地、彻底地存活于当下?只有在这种心智状态下,恐惧才无从生起。若想深人了解这种状态,就必须先了解念头、记忆及时间的结构才行。这种了解不是出自理性或口头上的,而是发自内心和肺腑的了悟,然后你才能从恐惧中解脱出来,那时我们的心才能自由无惧地思想。
思想和记忆一样,确实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能力,它是我们用来沟通和工作的准一工具。思想是记忆的反应,记忆则由经验、知识、传统、时间累积而成,我们就是在这些记忆的背景下,不断产生反应,而这个反应就是思想。思想在生活的某些层面确实是必要的,然而它一旦变成一种瞻前思后的心理反射以后,就会造成恐惧及快感,心智便因此而迟钝下来,于是怠惰就难免了。
我不得不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明知道念头会造成恐惧,我还是怀着快感及恐惧的心情瞻前思后?我们可能停止这种心理的投射吗?否则恐惧就永远无法停止。”
思想的运作之一,就是随时都装满了东西。大多数人都希望自己的心能装满东西,然后就可以不必去面对真相了。我们不敢让脑子空下来,因为我们害怕看到自己的恐惧。
表面的恐惧你可能注意到了,但是你有没有注意过那些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你如何能发现那些极其细微而隐秘的恐惧?恐惧究竟有没有显意识与潜意识之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心理分析的专家们总是把恐惧分为深浅不同的层次,如果你随着心理学家或我所说的人云亦云,就算你懂得我们的理论、教条与学说,你仍然不懂得自己。你无法按照佛洛伊德、荣格或我的学说来认识你自己。他人的学说根本不重要,你必须问“你自己”,恐惧到底有没有显意识和潜意识之分?还是,恐惧只有一种,我们只是以不同的形式来表达它罢了,就好像欲望只有一种,那就是“你想要”的欲望。欲望的对象虽然时常变化,但欲望本身却是同一个。因此恐惧也只有一种,你虽然害怕各种事情,但恐惧却是同一个。
你一旦认识恐惧乃是不可分割的整体,那么蒙蔽了心理分析家的潜意识问题,便立刻可以抛诸脑后。恐惧只是一种心理活动,却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展现自己。如果你看到这些活动的本身,而不是活动所投射的对象,那么,紧接而来的更深一层的问题就是:你如何才能盯住它而不被支离破碎的心念所牵制?
既然只有一个整体的恐惧,支离破碎的心如何能观照出它的完整面貌?它能吗?我们生活的本身就是支离破碎的,我们也只能靠这支离破碎的思考过程来观察那整体的恐惧。我们所有的思考过程就是机械化地将每一件事分解支离—我爱你,我也恨你。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仇敌。我的特质和性格。我的工作、我的地位、我的权势、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国家和你的国家。我的上帝和你的上帝—通过这些支离破碎的思想来看恐惧的整体面貌,所得到的也只是破碎的片断而已。因此,我们会发现只有思想停止活动,我们的心智才能看见恐惧的完整面貌。
你能不能注视着恐惧,既不加以判断,也不以你所累积的知识来干预它?如果你不能,那么你所看到的便只是陈旧的往事,而不是恐惧。如果你能,那么这是你首次不受往事的干预而真正看到了自己的恐惧。
只有在内心平静时,你才能看见恐惧。如果你的心不再和自己对话,不再为自己的困扰和焦虑喋喋不休,你就能听见别人所说的话。你能不能以同样的态度正视你的恐惧,而不去设法解决它,或提起勇气克服它?或者只是面对它而不逃避它?假如你说“我要控制它、除掉它、了解它”,你其实是想逃避它。
你通常能平静地观赏一片云、一颗树或河水的流动,只因为它们对你无关紧要。然而观察自己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因为自我的要求过于具体,反应又太过于迅速,因此,当你赤裸裸地面对恐惧、绝望、孤独、嫉妒或其他丑陋的心态时,你能不能心平气和地透视它?
你的心能不能直接觉察到恐惧的全貌,而不是你所害怕的种种事物?如果你只观察到恐惧的细节,或是一件一件地解除恐惧,你就永远也进不到核心问题,即如何学习与恐惧共存。
如果想和恐惧这样活生生的东西共存,需要一颗极其微细的心,它不下任何定论,因此才能随时盯住恐惧的行踪。你只要观察它,和它共处。要想了解恐惧的本质,连一天的时间都不需要,在分秒之间你就能看清楚了。你一旦能够完全和它共处,不可避免地你就会自问:这个与恐惧共处的本体是谁?是谁在观察恐惧?是谁一边观察恐惧的各种形式,一边还能觉察到恐惧的真相?这观察者是不是一个死的本体、静态的生命,累积了一大堆有关自己的知识?那个一边观察、一边与恐惧共存的东西,它到底是陈旧的,还是活生生的东西?你的答案是什么?不要答复我,只要答复你自己。你这个观察者是不是一个死的东西正在观察一个活的东西?从观察者的角度 来讲,这两种情形都有可能。
观察者本来是想去除恐惧的检查者,观察者又是那些恐惧经验的整体,于是观察者和他的恐惧就形成两个分别的个体,两者之间因此有了距离。观察者一直不停地设法克制或逃避恐惧,因而形成自我与恐惧之间无止境的斗争,一生的精力就这样耗尽了。
其实,你如果彻底观察就不难发现,那观察者不过是一堆概念或记忆,没有任何实质和效力,恐惧反而实在得很。如果你不断想以抽象的方式理解事实,当然不可能办到、那个在说‘我害怕“的观察者和被观察的恐惧本身到底有没有任何区别?你会发现原来观察者本身就是恐俱,你一旦了悟这个事实以后,就不会再枉费精力去斩除恐俱了,于是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之间的时空距离,顿时消失于无形。你一旦认清自己就是恐惧,和恐惧无二无别,自然会停止所有的斗争,然后恐惧就会完全止息下来。
第六章 暴力与愤怒
恐惧、快感、悲伤、思想及暴力、全都是密切相关的,我们似乎常以嫌恶某人、仇视某个种族的暴戾心态为快。当这些暴戾心态完全消失以后所生出的喜悦,和充满着冲突、仇恨及恐惧的暴力快感是非常不同的。
我们能不能深入暴力的根源,然后从中解脱出来?否则,我们将永远活在彼此的斗争之中。如果这是你要的生活方式(大部分的人似乎都甘心如此),你就继续下去吧!如果你说:“嗯!抱歉得很,我觉得暴力是永远中止不了的。‘’那我们之间也无法沟通下去了,因为你已经封闭了自己。如果你说:“也许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那么,我们才能继续下去。
让我们一起来思考一下,究竟我们可不可能根除内心各种形态的暴力,同时还能继续生存于这个凶残的世界中。我认为是可能的,我不愿意内心存在一丝仇恨、嫉妒、焦虑或恐惧,我要生活在完全的平静中。这并不表示我在等死,我想活在这个丰富、美好而又圆满的地球上,一边欣赏花草树木、江河平畴、男女老少,同时又能平安地和自己以及世界共处。那么,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们学会如何正视暴力的问题,不只是面对社会上的战争、暴动、阶级斗争、国际的对立,同时还要面对我们内心的暴力,如此就有可能超越它。
这个问题十分复杂。世世代代以来,人类都是相当凶残暴戾的,各式各样的宗教一直都在设法降服他,却都失败了。因此,如果我们想要深人这个问题,必须怀着极为严肃的心情,因为它将引导我们进人一个相当不同的领域。如果我们只想在这个问题上玩玩脑力激荡的游戏,那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也许你会觉得,世界上其他的人都不在意此事,也不准备付诸任何行动,如果只是自己严肃地反省这个问题,于事又有何补?然而我并不在乎他们重视与否,只要我在乎就已经足够了。例如,我无意为我兄弟的行径负责,但既然生成为人,如果真心关切暴力的问题,我首先就应该使自己不再暴庆,但是我无法要求你或任何其他人停止暴力,除非你真的愿意如此,否则一切都是废话。因此,你若真想要认识暴力的问题,不妨继续我们的心灵探索。
究竟这暴力的问题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你想解决的是外在世界的暴力,还是内心的暴力?如果你已去除了内心的暴力,随即又有另外一个问题会产生:我要如何生存在这个充满暴戾、贪婪、嫉妒与凶残的世界里?我会被它们毁灭吗?这是一连串不断被提出的问题。如果你提出这个问题,我会认为你其实活得并不平静。如果你真的活得很平静,就不会再有类似这样的问题了。也许你会因为拒绝从军而受监禁,也许因为拒绝打仗而被枪毙,然而求仁得仁,被枪毙这件事对你而言,也就不成问题了。认清这点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要了解的是暴力这个实际的东西,而不仅仅是一种概念罢了,因为它确实存在于人性中。我既然身为人类,就必须彻底坦诚,不怕面对自己的弱点,必须对自己开诚布公(大可不必向别人坦露一切,因为别人可能对你的问题毫无兴趣),准备追究到底,绝不中途停止。
此刻,我必须很清楚地承认,我确实是一个暴戾的人,我在所有的愤怒、性欲、仇恨、不和、嫉妒中看出自己的暴决,然后我要对自己说:“我想了解这个问题的全貌,而不只是战争所表现的局部,这个深藏于人心之内的侵略性,同时也存在于动物身上,而我就是动物的一分子。”
不只是杀人才算暴力,刻薄的言词、排斥他人的姿态,或因为恐惧而不得不低声下气,这些都属于暴力。暴力不只是借上帝、国家或社会之名而展开的有计划的屠杀,它是个相当细微而深藏的东西,我们现在就要探索它的根源。
如果你自称为印度人或基督徒、欧洲人或任何其他名称,你就是在展现一种暴力。你知不知道原因何在?因为你正在将自己从其他人类中分裂出来,如果你因为信仰、国籍、传统而将自己与他人分开,就已经在滋长暴力了。凡是愿意深人了解暴力根源的人,他所关心的是如何彻底了解人类。
目前,研究暴力的人形成两种不同的派别,一派说:“暴力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另一派则说:“暴力是从人类文化及社会遗产中承继而来的。”我们没有兴趣附和任何一派,学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认清我们的确是暴力的这项事实,而不是追究它如何产生的。
暴力最通常的表达就是愤怒。如果我的妻子或姊妹受到侵犯,我便认为我有十足的理由愤怒。如果我的国家、生活方式或我的意见受到侵犯,我也有十足的理由愤怒。即使我的小小习惯或小小意见受到侵犯,我也会愤怒。你踩到我的脚趾,或侮辱我,我也会愤怒。如果你拐跑了我的妻子,令我妒火丛生,这嫉妒通常是被视为合理的,因为她本来就是属于我的财产。一般的道德判断都会包容以上这些愤怒,连为了国家而杀人,也是正当的。因此,当我们讨论愤怒时,我们是按照自己的性格或周围的影响而检定这个愤怒正当或不正当,还是我们真的在观察愤怒的本身?到底有没有正当的愤怒这一回事?还是只有愤怒这一回事?影响的本身通常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当我们受到对自己不利的影响时,才称它为“坏影响”。
当你护卫你的家庭、国家、信仰、观念、教条,或任何需求时,那种护卫的心理就暗藏了愤怒。那么你能正视愤怒而不加上任何辩解吗?你能够不说“我必须守护我的财产”,或“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