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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流光水榭(上)-第5部分

小说: 流光水榭(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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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梅花剑能在瞬间杀人于无形,却不会让你感到任何痛感。戚少商并没有死,不是因为他感到了梅花剑的无形杀气,而是因为本能。一个历经磨砺的剑客,必有这样的本能,令他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了生的希望。

他凭本能逃离了第一剑,那第二剑呢?他的本能是否还能发挥作用?没有人知道。因为第二剑并不是指向他,而是指向他身后的,顾惜朝!

又是一阵凉意!这次,却是冰冷刺骨,仿佛寒冬的梅花就在他的背上绽开。戚少商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双手难以支撑,便软倒下去,倒在了被他护在身下的顾惜朝身上。

“跟我走!”顾惜朝在他耳边低喝道,就在方才他们僵硬对峙时,他已寻到了新的出路,这地窖中竟然藏了这么多尸体,便不可能只有一条出路。出路就在他的脚下!

然而一点梅能够就此放过他吗?不能!杀气瞬时暴涨,顾惜朝被这杀气煞住,一时竟难以动弹,只闻空气中“嗤”地一声轻响,那凌厉的剑气正以破空之势向顾惜朝袭来!

他一咬牙,将戚少商甩进了地道中,自己却闭上了眼!

“呛!”脆响声在顾惜朝耳边炸开,接着他便被人猛地从背后一推,掉入了地道中!

“你们先走!我会拦住他!!”王小石冲地道中的两人喊道,他刀剑钧已出手,暂时抵挡住了梅花剑的攻势,内里却是一阵气血翻涌,强行忍住了即将喷出口的腥甜,他又吼道,“快走!”

“好!”顾惜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他知道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能逃一个便是一个,否则,只有大家一起死!

一手扛起戚少商,他费力地向外挪去。耳后,是陡然而起的交戈之声!


地道直通竹林深处,幽深阴暗。出得窖外,顾惜朝赶紧将戚少商放下,那人双目紧闭,额上青筋逬出,汗如雨下!

“戚少商!戚少商!!”连喊两声,戚少商才似唤回魂来,冲他点点头,“我没事。”

顾惜朝不语,他挑开他的上衣,遒劲有力的肩膀上是两道细如锋孔的小洞,没有血,漆黑而空荡。梅花剑从他的肩膀对穿而过,只余下两处极细小的伤口,但顾惜朝很清楚,戚少商肩上的经脉已经被挑断了。

匆忙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洒在他肩上,戚少商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却忽然伸出还能动弹的右手抓住了顾惜朝的手腕。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继续将他的伤口处理好,才慢慢地说:“这伤,如果不及时治疗,你的右手就彻底废了。”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戚少商激动之下,手上使了力气,直捏得顾惜朝的手腕咯咯作响。

顾惜朝皱了眉头,却没有挣开,他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问我,你要问的,应是另一个人。”

“谁?”

“无情。”

“无情?!”戚少商惊讶!

顾惜朝却平静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知道制作一具足以以假乱真的尸体有多麻烦吗?首先要找到与那人身形相似的尸体,再覆上精巧的人皮面具,最后还要想办法掩盖尸体本来的死因,做出与本人相同的死亡特征。其精细程度足以令人乍舌。”他看了看戚少商,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于是他继续:“白愁飞的那具尸体亦是如此,足够精细,足够让所有人看不出端倪。但是,这世上并没有天衣无缝的事,任何人都有破绽,更何况……”他顿了顿,
“我们早知道白愁飞没有死。”

“白愁飞没有死,那他一定会复仇,而刚好,江湖上就出现了一点梅的血案。于是,我们便猜想,一点梅,会不会就是白愁飞?梅花剑的伤痕,若是以惊神指先穿破其内脏,再以极细的小剑刺过,依然能造成同样的效果。”

“可惜,你们猜错了。”戚少商突然接到,“那的确是一点梅。”

“没错。”顾惜朝点了点头,“我是在发现那具尸体时才知道那人确是真正的一点梅。如果尸体是白愁飞自己做的,意在引王小石入瓮,那么他不可能忘记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他的胎记!”顾惜朝抬眼、凝眸,语气也急促起来,“白愁飞左胸有胎记,这个秘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在我刚才扯开他的衣服时,除了他右肋穿胸而过的剑伤外,并没有看到其他的特征。试问,一个人又怎么会忘记自己最特别的地方?所以,我断定,尸体不是白愁飞做的,那也只剩一个可能,制造这具尸体的,就是一点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我们入窖,再杀个片甲不留!”

“我明白了。”戚少商静了一刻,回道。然后用他的剑支撑起身子,站了起来。

他又重新向地道走去。

“你要做什么?”顾惜朝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挑眉,“去送死?”

“不是送死,是和朋友同生共死。”戚少商平静地回答。

“你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但是,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顾惜朝一怔。曾几何时,他也是他的朋友,不,是比朋友更深厚的情谊,他们是兄弟,是知音!可是,他却亲手斩断了这一切,用罗刹地狱。

他也许为此痛过,但他从不悔!顾惜朝永远不会后悔!成者王、败者寇!他只是输了!只是输了而已!!

然而,当看到那人用他无比熟悉的深沉目光,坚定不移地说着朋友,要为朋友两肋插刀时,他的心,又不可抑止地痛了起来!

就在他心思电转的这一刻,戚少商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顾惜朝的眼中陡地射出狠厉的光芒,他侧身一转,袖风舞动,便封住了戚少商身上几道大|穴!戚少商本来便已虚弱,如今更是轻易被制,软倒下去。

可顾惜朝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将戚少商安放在竹林深处。

“你不用担心。”他对昏睡过去的戚少商说,“王小石不会死,因为,还有白愁飞。”

他抬头遥望幽深的天际,浮云卷动,星汉璀璨,他唇角含笑,衣袂翩飞,像一朵白莲在午夜无声地绽放。


王小石正浴血奋战。

说是浴血,其实,他的身上没有一滴血,不过,却有伤。

七七四十九道同样细小而锋利的伤口密布于他的全身,每一道,都是致命。

他却没有死,如果是寻常人,早已死了七七四十九次,可王小石还能站着。

即使他的刀剑已经脱手,即使他下一刻面临的就是死亡。

梅花剑的攻势他已无法可挡,但他心里仍有一点欣慰。他已让他的朋友逃出生天,那便是他的欣慰。

王小石这一生,最重要的从来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朋友。

他肯为了朋友孤身奋战,为了朋友九死一生。可这一次,他的心中还是难免有一丝遗憾。

终于还是见不到了啊。他缓缓地闭上眼,等待那穿心一剑。

——如果前路只剩幽冥,我能在黄泉尽头见你一面吗?……

——二哥……


潇洒的剑气,如细润的春雨向他洒来,凉意浸入了四肢肝脾,而那柔软的剑雨后,却是长虹贯日、锐不可当的一剑决绝!

一声轻响!一声轻响后王小石蓦地睁开眼,因为他感到那剑气突然转弯,一丝截然不同的凌厉之气撞开剑气扫过了他的脸颊!

轻微的刺痛令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淌出,王小石却忍不住想笑!

激动、狂喜、难以置信的笑!

“是谁?!”他不用问,他知道那是谁!这个名字早已烂熟于心,他甚至没有想过会得到回应。

可那个人还是回答了。

先是重重地几声咳嗽,然后是悠闲的轻笑,最后是一句话。

一句他渴望了许久许久许久的话。

“我是,白愁飞。”



之七 相逢不是陌路

曾是黄鹤楼下遗世独立的一瞥惊鸿。
曾是汉水河畔箫声、琴声、笑语声声的乘风起舞。

也曾在白玉塔内步步进逼叛兄逆天。
也曾在风雨楼中机关算尽一剑穿胸。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的容貌、声音,甚至他的狂妄、残忍。

「王兄。」

「小石头。」

「三弟。」

「王小石。」

「王小石!」

「王、小、石……」

他们的相逢不是陌路,却造就了无数人的末途。

无数的恨。
谁的恨?

王小石能否放下他的恨?他不知道,因为他连自己到底还恨不恨也不知道。
连自己到底恨过没有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心跳得很厉害,像面临宰割的兔子,砰砰乱跳。由于这狂乱的跳动,令他本来就伤重的肺腑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他便一口血吐了出来!

吐出来后,倒似清爽了不少,他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阴暗处藏着他的敌人,下一刻他可能就会死!死在一点梅的梅花之下!

可是,他还在这一刻不是吗?这一刻的王小石还能笑,能笑的时候就要笑,这一向是他的宗旨。笑着死总比哭着死要好得很多很多,至少好看得多。

他笑的时候,又牵扯到受伤的肌肉,又吐出了一口血。
浓黑的血里是他沙哑的呼唤,十足的苦笑。

“二哥……”

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也在笑,“王小石,没想到,这样你还没死?”

“二哥不开口,小石头怎么好轻易去送死。”王小石竟还有心和他对答!

那人沉默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冰冷,“也就是说,我要你死,你就会去死吗?”

“不会。”王小石想了想,又说,“也许会。等我了无牵挂的时候,二哥想我死,我便死好了。”他笑笑又说,“只怕到时候,白二哥你也不想我去死了。”

“哼哼。”暗处的白愁飞冷笑两声,“你怎么知道到时候我会不想你死?我无时无刻不想你死,想得厉害。”

“这世上不会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绝对的坏人,没有谁会毫无理由想要一个人去死,我只是想,如果有一天,你没有了非要我死的理由,是不是就不会杀我了呢?是不是,就不会再想着要我死了呢?”王小石每说一句,身上那四十九道伤口就溅出一篷血,但他还是竭力保持着笑容,尽管这笑容并没有人看得见。

白愁飞似乎在思考,他思考了一阵,却突然大笑起来,“我就来告诉你!这世上必定有绝对的坏人,也必定有永远的敌人!譬如我!譬如我和……”

这个时候,王小石毫不怀疑他说的会是“你”,可是白愁飞似偏要和他作对一般,他说的,却是,“他!”

“譬如,我和他!”

语落的同时,就是“惊神指”拂出的刹那!黑暗中只听得劲风虎虎,指气凌厉地连王小石都为之一震!

可是,还不够!他深知,这样的指气远远达不到一点梅的身!他强忍着体内翻涌的剧痛,运气打算以“隔空相思刀”和“凌空销魂剑”作最后一搏!合他和白愁飞二人之力,说不定还能杀出这里!

可异变往往发生在最不可能发生的时候。

白愁飞发出的“惊蛰”一指,直接撞击在地窖的墙壁上,一声闷响,墙壁便空了一大块。可奇怪的是,一点梅暴涌的杀气竟在一瞬间凭空消失,连本来压制战局的来自他的巨大的压力也顿时撤离,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地窖又恢复了本来的死寂。

王小石却不敢有任何异动,一点梅既然能够在戚少商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刺他一剑,也有可能暂时收回杀气,再杀他个措手不及!王小石不敢动!也不能动!他屏息静气,等待着下一轮冲击的来临!

可来的并不是杀机,而是光明。只听得轻微的擦火的声音,王小石微眯了一下眼,地窖已经重回明亮。明亮可以让人看清很多东西,他现在看的就是情势。

地窖中还是有棺材,棺材摆在地上,人却立在下地窖的台阶上。

“唉…?”王小石诧异。因为这台阶上只有一个人,不是一点梅(当然是他想象中的,他并没有见过真正的一点梅),也不是白愁飞(这个人的长相便是挫骨扬灰他也应该认得才是),而是那个看守义庄的人。

那人正笑着,笑得本来就凹凸不平的脸上更显得凹凸不平,还加了一股狰狞。更看得王小石在气血翻涌的感觉上还添了种直欲作呕的感受。

“怎么,吓着你啦?”他的声音却不再沙哑难听,反而是很好听,不温不火,清清洒洒,会让人觉得这声音很适合去唱歌。可王小石却偏偏听过这声音唱歌,唱的,还是一首绝命歌。

“你、你……我……”

“什么你你我我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那人似乎起了怒,腐烂的脸上那些疤痕更撕裂了几分,他的眉毛抖了两抖,却伸手覆在脸上一撕,撕下了一张脸皮。
人没了脸皮怎么活?更别说有些人失了面子便不想活了。
幸好,他的脸皮下还有一张脸皮。一张更苍白、更光滑、也更英俊、硬朗、漂亮的脸皮。

王小石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天,才哽了口口水说,“你、你还是原样更好看;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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