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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流光水榭(上)-第30部分

小说: 流光水榭(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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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以后恐怕很长时间都吃不到上海的小吃了,于是我又要了一份火腿粽和赤豆汤。
忽然又想到,这些小吃摊子几乎是各报同行的非官方聚集地,常有同行在这里碰到了就凑到一起聊聊新闻评评国事交换消息什么的,虽然经常是见面开口笑,背后捅一刀,但总算是给外人看起来,我们新闻界是团结一致齐心协力的。 
而我和戚少商合作那么久,却从没有一起来过。
“惜朝!”
我幻听了吗?刚想到他,居然就听到他的声音?
“惜朝!”我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他站在我身后,久违的明亮的眼睛深深的酒窝,手里提着几个火腿粽和一筒赤豆浆。
我愣愣的看着他走过来坐到我的对面,眼里惊喜的笑意挡也挡不住,“没想到在这看见你!”
我平复了一下瞬间加速的心跳,淡淡的笑了笑,“是啊,你怎么会来的?”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息伯父生病了,病得不轻,最近我一直帮忙照顾他。他老人家点名要吃这家铺的火腿粽和赤豆汤,我就过来买了!”
“你还真是模范女婿啊!”怪不得这些天都不见他…。。。
“你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他盯着我的脸笑得很狡猾。 
我急忙掩饰的瞪了他一眼,“少胡说!……对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我已经从《新闻报》辞职了。北平早就沦陷,回家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打算留在上海。”
“可是目前上海的状况,留下,能做什么呢?”
“你忘了,我还是中央通讯社的特派员呢?”
“可我听说,中央通讯社总社打算迁到汉口,上海分社也已经停止发稿准备撤离了……”汉口?我的心突突的一阵猛跳,竟然隐隐的有些期盼。
“没错,但不是所有人都撤离,”他告诉我,“我们会有一部分人留在上海,通过外国驻上海的通讯社秘密发稿,上海虽然沦陷了,但舆论阵地不能放弃!我们会想方设法对抗日本人的新闻检查,坚持抗日宣传。”
“你说的对,”我点点头,“但并不是所有的报界同仁都能请得动路透、哈瓦斯帮忙发稿。”
“那你呢?”他看着我,“有什么打算?”
“《申报》也准备迁到汉口,”我垂下眼皮不看他,“我想,我很快就要离开上海去武汉了。”
“去武汉?”他会惊讶在我意料之中,但他沉思片刻之后竟然喃喃问道,“惜朝,你在躲我吗?”
“没有!”我干脆的否认,却忽然想到,如此果断的说“没有”根本就是口是心非,欲盖弥彰。
所以戚少商的眼神颇有深意的看着我,又是彷徨又是期待,“为什么我等了你那么多天,你都不肯出现?”
我不说话,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我混乱的心绪。
他继续说道,“要不是伯父突然生了病,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有一天你肯来见我……”
“不必了!”我再次果断的打断他,“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你可不可以留下来?”他脱口问道。
“不可以!”我毫不犹豫的拒绝,“那是我的工作,是我的责任。”
“那——”他想了想,“我向总社申请去武汉!”
“你——?”他是铁了心要缠着我不放吗?
“我选择去哪工作是我的自由,你总不能干涉吧?”他歪着头看着我,颇有点小得意。
我咬咬牙,斩钉截铁,“好,如果你要去武汉,我就留下!”
“惜朝!”他不满的大声叫我的名字,眉头皱得紧紧的。
“少商——”我突然间感到很无力,我不再强硬,坦白的对他说,“给我点空间和时间,让我想想清楚,好不好?”
他怔怔的盯着我,良久,一声轻叹,“好——既然如此,我不勉强你。”
接着他向老板要了一壶茶,“上次我要去北平,你陪我喝酒饯行,这次,我以茶代酒,祝你一路顺风!”
他举起茶杯做出邀请的姿势,我拿起另一只凑过去轻轻一磕,叮的一声脆响,就算是给我饯行了。
可我知道,他一定不想让我走。
只是,我不想被他左右,被任何人被任何莫名其妙的感情左右。
十二月的天气阴阴冷冷,我们点的食物很快就凉了,结果我们什么都没吃,便宜了路边的流浪狗,包括他给未来岳父带的小吃。
回去的时候,他执意要送我,我们沿着“报馆一条街”慢慢的踱着步,天很冷,我们却不想加快脚步。
但短短的一条街,似乎眨眼间,就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我们不约而同的停下来。
冷风突然刮起来,嗖嗖的灌进脖子,让我浑身打起冷颤,我才想起,我忘记把围巾带出来了。
再看他,一条浅蓝色毛线围巾,长长的厚厚的,看起来很温暖的样子,可他却随意的挂在脖子上搭在胸前,这个不怕冷的家伙,围巾根本就是用作装饰的。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眼神在他身上溜来溜去,他浅浅一笑,摘下围巾套在我脖子上绕了一圈。
果真很温暖,有他的体温和气息。
我本应该告诉他,我马上就到家了,不需要了,但是,我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他帮我整好围巾,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看着我,接着双手顺着我的胳膊一路滑下,虽然隔着一层大衣,一层毛线衣还有一层秋衣,我还是感到酥酥麻麻的。
最后他的手滑进我的大衣口袋,捉住了我一直瑟缩在里面的手。
我看到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我的手,一到冬天,就冷得像块冰。
但此时,却被一片火热包围着,一直暖到心里去。
“武汉比上海还冷的,你这么怕冷,却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他望着我,眼神和声音都温柔如水,我拼命要自己硬下来的心一寸寸的软了。
我眉头一皱,嘴巴一撇,“我知道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看我颇有些撒娇的意味,笑着抽出一只手捏捏我冻得发红的鼻头,“知道就好!惜朝,你要答应我,到那边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嗯?”
我乖乖的点头,刚刚在小吃摊上果断决绝的气势跑得无影无踪,我为自己默哀!怎么可以这样对他的温柔毫无抵抗力?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他说。
“不要去送我!”我不假思索的说道,“我怕,我怕看见你,就不想走了。”“八一三”那天在火车站遇到他,他也是这样对我说的,“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
曾经,我们在这里约定不见不散,如今,我们在这里说再见。
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吧,惜朝——”他握紧我的手,依依不舍的目光紧锁着我的双眼,而我,却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我心里的不舍丝毫不少于他,只是……
忽然,鹅黄|色的路灯光刷的一下消失不见,周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道路两旁的楼房窗口也同时没了光亮,很快,四处远远的传来一声声埋怨怎么突然停电的牢骚。
黑暗瞬间将我们包裹,一片混沌中我们只看得到彼此的目光,痴痴的凝望交汇,渐渐的从心底到眼底,升起了火光。
他的眼神闪了闪,微偏了偏头,慢慢的一寸一寸贴近我的脸,低垂的眉眼深情刻骨。
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好像把满天星光都盛了进来,吸引着黑暗中的我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飞蛾扑火一般,明知会万劫不复,却义无反顾。
我像是被他深情的双眼催了眠下了咒,慢慢的闭上眼睛,温热的鼻息扑到我脸上,我的心激烈的跳着。
他的唇贴上我的唇,柔软,温暖,我的头轰的一下热血上涌,被寒风吹得冰冷的身体也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放开我的手,手臂缠上我的腰身,猛地一带,我便和他胸膛贴着胸膛,即使隔着厚厚的衣衫,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彼此狂乱的心跳。
他的吻热烈的好像燃起了一团火,直要把我的心魂烧得灰飞烟灭,我惊慌无措,只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攀上他的脖颈紧紧搂住,就算要灰飞烟灭,我也要拉他一起上穷碧落下黄泉!
慢慢的他的吻变得温柔,我仿佛饮了一壶烈酒,迷迷糊糊,醉的不知身在何处,只想顺从自己的心,放纵,只想和他一起,沉在黑暗里。
刷!又是那样猝不及防的,眼睛被明亮的光线刺激到,我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他瞬间张开的双眼,我们同时注意到我们此时的状况,嘴唇贴着嘴唇,胸膛挨着胸膛……
天哪!这是什么状况?!
灯光下,一切无所遁形。
我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他,退后一步大口大口的抢救自己的呼吸。
他也有些尴尬的退开,呼吸急促。
我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干脆的转身离开,逃……
“惜朝!”他在背后大声叫我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看他,心仍旧跳得厉害。
“我等你回来!”他喊道,字字敲心。
我呼吸急促,心快要跳出来。我咬咬牙,一声不吭头也不回的跑回家去。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冲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看他还在不在那里……
顾惜朝啊顾惜朝,你……你真是没救了你!!

之后,我去见过晚晴,我答应她,等我在武汉安顿好,就会接她过去。也说不定,一旦上海时局有转机,我们便能很快再迁回来。但是,一想到他说的“我等你回来”,我的心里就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愧对晚晴。
但愿离开后,我可以静下来好好的想想清楚。
由于报馆在停刊之初就已经着手准备搬迁,所以我没有等多久就接到了出发的通知,我简单的收拾了衣物用品,又翻翻书架,琢磨着带几本书上路。
然后我看到了他送我的那本“世语新说”,虽然我始终没有看过,但至少也没有把它拿去当柴烧或是垫桌角。
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了让我高兴拉着我在书店里不停的找书,我的嘴角便不自觉的浮出微笑。
于是我把这本书放进了皮箱。却没想到,因为这本书,在码头遇上了麻烦。
十六铺码头有不少日本兵把守,乘客们,当然,洋人除外,上船之前行李都必须接受日本兵的检查。
走的那天,下起了冬雨,我们撑着伞打开自己的皮箱让鬼子兵查看。
幸好,报馆的通讯器材和一些关键的东西已经托相熟的洋人代为运到武汉,我们身上只有随身衣物而已。
但是我忽然想到那本书,虽然日本人肯定认不出那是什么,但是跟来的那个汉奸翻译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因为那本书被安上一个宣传“赤化”的罪名,我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我趁他们不注意眼疾手快的拎出那本书迅速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然后气定神闲的看鬼子翻我的皮箱。
什么都没搜到,小鬼子有些郁闷,竟然要搜我们的身!
我们忍无可忍要与他们交涉,却发现语言不通,他们根本不听我们说什么,一个头头模样的小日本挥了挥手,几名日本兵就端着枪野蛮的冲上来。
我电光火石的想着对策,却听得一声洪亮的大喊,“ちょっとまって!(等等!)”
什么?脚倒麻袋?他居然还会日语?我的心又被他惊吓得跳了起来,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
日本兵停了下来,戚少商上前和他们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了什么,然后走过来把我拉到一边。 
“是不是有麻烦?”他紧张的悄声问我。
我收起自己的雨伞,钻进他的伞下,“还不是因为你那本破书!”我没好气的说。
“在哪?”
“我口袋里。”
他瞟了那些日本兵一眼,然后把伞微微倾斜,正好挡住我们上半身,他迅速伸进我的口袋把书拿出来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接着把伞摆正,“我不是乘客,他们应该不会搜我。”他笑着看看我,“明知道会惹麻烦,你干吗还把这本‘破书’带在身上?”
我白了他一眼,“拿它当柴烧行不行!”
“那这个呢?”他拉了拉我裹在脖子上的淡蓝色围巾,“也当柴烧?”
“还你!”我咬牙切齿的伸手去扯,要不是我自己的那条被我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丢在了哪,我又不想挨冻,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他的戴出来。
他却拦住我的手,“别动,会冷的!”声音低低的,温柔的让人无法抗拒。
我不再和那条围巾过不去,垂下眼皮,低声问道,“不是说……不用来送我了吗?”
“要不是因为你遇到了麻烦,我保证你不会看到我的,但是——”我抬起头看他,他淡淡笑了笑,眼波如水,“我却想看看你……” 
“少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日本兵又叽里呱啦的叫起来,我索性不再跟他说什么,撑开自己的伞跑回同事们中间,远远的冲他笑了笑。
既然人和人的相逢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那么我们的情缘究竟有多深,就交给天来决定吧。
想到这里,心里便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也弯了弯嘴角,冲我点点头。
我和同事们还是没有逃脱被搜身的命运,但好在身上已经没有危险物品,顶多是被小日本占点便宜,我咬牙切齿的默念了十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搜身就结束了。
我们拎着行李上了船,回头看戚少商,他仍站在码头撑着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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