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水榭(上)-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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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顾 惜 朝
一点梅是何许人也?
“他是二十年前在中原武林称霸一时的顶级杀手,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为何有这一身绝技。而那时中原武林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想复仇,去找一点梅;如果你想血耻,去寻一点梅。只要你有钱,一点梅可以帮你杀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包括,你自己。’一点梅也的确是人如其言,他一出道,便连杀当世三大高手,灭了江南五大庄,声名大噪。他使一柄梅花剑,剑身中隐隐有一道梅花枯枝痕。他所到之处,所杀之人,必留下一片梅花瓣。只要你见到了梅花,那么,你的死期就到了。”
杨无邪如是说。
王小石今早在床上看见的,正是这样一片梅花瓣。他赶到六扇门,正是因为,这梅花瓣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一点梅重出江湖,是在三个月前。那时,正好是雷家庄庄主女儿出嫁之日,当晚,新娘的床榻上便出现了这样一片柔柔软软的梅花瓣。起初,并没有人注意,直到第二天庄主女儿暴毙在新房中。她的心口有一点红印,根本连血都来不及涌出,便一剑穿心。而更奇怪的是,在出殡的那一天,她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雷庄主只在空荡荡的棺材中发现了一片梅花瓣,依旧是柔软的,似乎还沾染着露气的梅花。
他在痛失爱女之际,如遭雷殛般想起了二十年前的杀手,一点梅。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这样的手法,这样一剑毙命的功力,以及这样的夺命梅花,不是一点梅还能有谁?!
雷家庄只是惨剧的开端,很快,江湖上接二连三地发生了离奇的暗杀事件,死者都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人物,却都是连反抗都来不及便一剑穿心,死后,尸体均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梅花瓣在现场,似乎要宣扬些什么。
六扇门也是一片混乱。铁手、追命、冷血全被派去各地追查血案,可这一点梅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梅花出现时,又是夺命一剑,毫不留情。
无情和戚少商留在六扇门,一是为了方便和铁手他们联络,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这梅花之祸会殃及京畿武林。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当看到王小石那掌中一点梅痕时,他们便知道,这中原武林,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而更令他们在意的是……
“白愁飞……他不是死了吗?”无情盯着王小石的眼睛,妄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那里面有痛、有悔、有恨,更多的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复杂情感。
王小石扯出一抹苦笑,“是死了……是……是他的尸体不见了……”
“怎么会?”无情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戚少商,那人纠结着眉头,也是一脸的疑惑。他暗自念叨:“这一点梅重出江湖后,杀人不再话下,而一直让我们奇怪的就是,他为什么连那些人的尸体都要抢走?……照你这么说,看来,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在那些人的性命,而是……他们的尸首!”
“我也是这么想。但是,现在应该到哪里去找一点梅?”王小石问道。
“你是在哪里发现白愁飞的尸体的?”戚少商突然问道。他站在一旁,手里抱着他的剑,不再是削金断玉的“逆水寒”,而是一把古朴的剑,人剑,“痴”。
“义庄。”
“义庄?”
“是的,就是西郊紫竹林的义庄。我在那里,找到了白二哥的棺材。”王小石蓦地捏紧了拳头。
无情闻言却一滞,“你是说那个紫竹林的义庄?那里不是已经荒废了很多年了吗?”
“唉?”王小石惊讶地抬头,“可是,可是我明明看见有人守着那义庄啊,是个大约三四十岁的男人,似乎有顽疾的样子。”
“三四十岁……”无情低下头思索着,“一点梅曾经在大战少林九僧时受过一掌,不可能没有遗症,而且他成名的时候正好二十,算上这二十几年的时光……很可能……”
“不会!”王小石不假思索地否定道:“那人我试过,一点内力也没有,他根本不会武功!”
无情和戚少商对望一眼,他们不是不相信王小石看人的能力。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的。只是……这事关系白愁飞,这一个和他纠葛了半生的人,他真的能做到冷静如初?
戚少商叹了口气,向无情做了个告别的姿势,便拉过王小石,道:“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那义庄至少是一切的源头,我们应该再去打探一番。而且,王兄,你不要忘了,义庄,是隐藏尸体,最好的地方!”
王小石浑然一凛,便如醍醐灌顶,那卑微羼弱的义庄守门人……难道真是当年威震中原的顶尖杀手,一点梅?不由得苦笑,果然,只要一涉及那人,他连仅有的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吗?
望着桃花雨中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无情的眼中泛起一丝涟漪,但很快,便消失于无影。他将轮椅转回去,继续未完的棋局。
紫竹林。幽深依旧。即使在白天,也难有阳光射入,竹林深处的义庄更如鬼域一般,阴暗而潮湿。
戚少商和王小石同时踏进义庄的门槛时,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那是死人的腐臭。这义庄上上下下大约摆了百多副棺材。黑压压的一片,让人从骨子里发着冷。戚王二人的眉头都不禁皱了起来。
“咳!咳、咳咳!!”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从破烂的门帘后转出来一个同样穿着破烂的人。他看见两人,略有一愣,又想起了王小石,赶忙迎上去道:“大侠……不知大侠有什么事吗?”
“大叔,打扰你了。”王小石和戚少商同时伸出手去扶他,戚少商的手不偏不正,刚好扣在他的脉门上。而那人却毫无反应,只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眉一皱,戚少商疑道,难道这人真是不会武功?
而那人依旧是弯腰驼背,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不断的咳嗽声更让两人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把心血都咳出来。王小石正想扶他在一旁坐下,他实在看不得他人的痛苦。而当那人抬起头来时,戚白二人同时一惊!
那脸上,不知是火烧还是割伤,蜿蜒的疤痕大大小小的密布其上,那伤口有些仍在腐败,伴着浓烈的硫磺味,催人作呕。
那人似乎发觉了两人的眼神,赶紧垂下头去,低声道:“小人幼时被火烧过,这脸才腐成这样。吓到两位大侠了……”
“嗯……不会,不会。”两人也觉得有所不该。王小石连忙拉过那人询问一些细节上的小事。戚少商则慢慢地从这一地的棺材中走过去,他的目光不断地在棺材盖上巡视,趁王小石移开那人的目光时,推开棺材的一角,朝里察看。
这些死者大抵都是些农夫村民,并没有什么好奇观的,戚少商一路走过去,心里的失望也越来越大。
一点梅,究竟,要怎样才能找到你?!
“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昨晚火中那副棺材是从何而来?”王小石疑惑地问道。
“是啊,大侠,那副棺材不是我这义庄的,那天早晨,我一醒来,棺材就出现在门外了。你知道,我们这行总还有点忌讳,来路不明的棺材实在是不敢收,我就任他摆在门外,看是不是谁暂时放在那儿的。可谁知道,下午就引来了一群恶人……”那人低着头,沙哑着嗓音回道。
王小石看着他,看得很紧,很深,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可那人只是埋着头,王小石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就像那个三年来一直缠绕他的噩梦,那个“想飞之心,永远不死”的执念。然而他更知道,这人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人,那人全身散发出的凌厉而狠决的气息,是没有人能模仿的。
看来似乎再也问不出什么线索,王小石将视线投向戚少商,就在这一刻,他感觉有视线向他逼来!凌厉的,仿佛要割裂皮肤的视线!他一怔,急忙环顾四周,那种感觉竟又消失无踪。眼前是那不断咳嗽着的义庄看守人,以及空荡荡的凉意。
“戚……”他刚踏出一步,这一步,走向戚少商,却换来一阵愕然。
戚少商的双瞳大睁,他死死地盯住一副棺材,脚底像上了镣铐般动弹不得。王小石看得很清楚,戚少商的手里,那是,一片艳红的梅花瓣!
“戚兄!这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王小石按住戚少商的肩膀,猛然发现戚少商撑住棺材的手正不停地颤抖!
他顺着他的目光落下,棺材漆黑的版面上,三个雕刻的大字清晰可见——“顾。惜。朝。”
“不可能……”戚少商喃喃道,接着便是一声怒喝,“不可能!!”
喝声中,他一掌凌厉,将棺盖整个掀起!
而那棺中,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确无半个人影。
“怎么回事?”王小石疑惑地看向他。戚少商和顾惜朝的恩怨也算是街知巷闻了。只是,他不明白,戚少商这态度又是怎么回事,这是,仇人已死的眼神吗?
容不得他考虑,戚少商已经疾风般驰出。王小石紧了紧月牙状的刀柄,也跟着飞奔而出!
跃出紫竹林的那一刻,他隐约觉得,有视线一直在他身后追随,凌厉的,刻骨的……
风林涧。
这立于山坳中的风林涧四季结冰,名为涧却只有山林深处一潭池水,浮光掠影。
风过时有呜呜声徘徊谷中,如怨如慕,催人泣下。
戚少商正在山林涧中飞驰。他听到耳边不断掠过呼啸的风声。他只知道,自己很乱,很乱。
他的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乱过了!从千里追杀,红袍、卷哥……他们一个个的鲜血洒在自己身体上开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乱过了!
为什么会乱?!
因为顾惜朝是他的仇人,他所有仇恨的源头,就算死,他也只能死在他手里!
不是吗?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的,就是这样。他逼自己承认!
风林涧的深处,是一间小屋,冷清的、寂静的小屋,像他的主人一样。
戚少商闯进屋里,摆设一如昨,却没有发现那个青色的身影。
急忙退出。却差点撞上了立在门口的王小石。
“抱歉……王……”他一声抱歉哽在了喉里,和王小石一样,他向东南方的山颠望去,却霎时愣住了。
青色的身影立在山颠,在茫茫一片雾带中,如真似幻。
他的发,长而卷,迎风而乱。
唇角眉梢,却是一抹笑颜。
之五 非语
这是王小石第一次看到顾惜朝,他看到顾惜朝时,那人正如山间谪仙一般立于清脆葱茏的山颠。卷发,剑眉,和他想象中那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很有些不一样,他俯瞰山林的眼,王小石依稀觉得,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朦胧地相似。
一样的无畏,一样的傲情,不过,白愁飞看得是天,他看得是苍茫大地,神川九州!
涧中的大风将他的衣袖鼓动起来,王小石突然想起那一句词,九万里风,鹏正举,蓬舟吹去三山去!
尽管他知道,逆水寒一役后,顾惜朝痛失爱妻,身败名裂,还落了个疯疯癫癫的下场。
他的翅膀已经折断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能有这样傲视一切的眼神?王小石不明白,他也更想知道,如果、如果那个人还活着,会不会,也拥有和顾惜朝一样的眼神?
会吧,因为,想飞之心,永远不死啊。
可惜他已经死了。
心口又是重创般的一阵剧痛。王小石忽然觉得,这伤,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吧,那一天,雷媚的剑从白愁飞的身体穿过去,死的,却是他的心。
就在他茫茫然发神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将目光投向戚少商,却有些惊讶地发现,戚少商已是一脸的波澜不惊,似乎,方才的动摇焦急愁措都是假的。不,不全是。因为王小石看见了戚少商的手,他的手,放在他的“痴”上,却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惨白!
他刚想出言查探,耳际却突然传来一阵大风,沙沙作响间,林木大动。他抬眼,却看见那人真似飞仙一般从山颠飞下,翩若惊鸿。
顾惜朝凝眉聚目,眨眼间,已行至他们面前。
“大当家的,许久不见了。”他浅笑,倒真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似的。转而又看向了王小石,“王楼主,有礼。”
“你怎么知道是我?”王小石有些惊讶。
“王小石一柄相思刀,刀弯如月,一把销魂剑,凉薄如水。看见阁下的兵器,自然就清楚了。”
王小石摸摸后脑,没想到何时自己竟然这么出名了。戚少商却皱了皱眉头,一把拉过顾惜朝的手腕。“你……不是疯了吗?还有你的武功……”
顾惜朝突然仰天大笑,一手从戚少商的掌中挣脱!“你当然希望我疯!你更希望老八那一剑把我给杀了!可惜啊……戚少商,我不仅没疯,武功也没被铁手废掉!”
“我只是好奇,铁手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就不怕你再为害武林。”戚少商双手抱剑,冷冷地看着他。
“铁手……哼……他倒真的很有法子……”顾惜朝的眼光慢慢地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