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水榭(上)-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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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扭头看了看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我们努力的见缝插针、跋山涉水,不一会儿就挤得浑身是汗,前后左右,人贴着人,那混杂在一起又闷又腥的空气让我的心口一阵阵的难受。后面的人仍是不断的往前拥,要不是前面厚实的人墙挡着,我也极有可能被人推倒在地踏成肉饼。
这样的经历,一辈子一次就够了!真是难受得无法言表……
好在前面有戚少商,他握紧我的手,费力的拨开重重人群,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挪。
不知道挤了多久,就在我的胸口严重呼吸不畅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前排的巡捕,不少难民在央求、在争执,一片混乱。
挤到巡捕跟前的时候,前后左右密密实实的压迫感总算消失了,我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释重负。
然而我却看到戚少商左边的袖子上,大片鲜红的血迹晕出来,包扎过的伤口被这样一挤,又裂开了。
“你怎么样?”一定很痛吧,我不由自主的伸过手去,有点颤。
“没事!”他轻描淡写的挡开我的手,眼睛瞟了瞟那些巡捕,示意我,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我们走过去跟巡捕亮明身份,告诉他们我们是报馆的记者,必须要回租界。
但是,看到我们两人灰头土脸身上都沾着血迹狼狈不堪的模样,他们不禁露出怀疑的神色,幸好我们身上带着证件。
一个头头模样的巡捕看看我的证件,看看我,看看我的脸,又看看证件上的照片,来回比对了好半天,我心里不由的窝火。
却没想到是戚少商先不满了,他皱着眉头瞪着眼睛向那个巡捕头抗议,“你看够了没有!”语气……嗯……酸溜溜的……
他酸个什么劲儿!奇怪……
说一出口,他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妥,于是又补了一句,“照片失真一点有什么奇怪!”
那巡捕头理亏的把证件还给我,又看了看戚少商的证件,挥了挥手,巡捕们让开一个缺口准我们过去。
身后的人群又开始闹起来,显然是不满我们为什么可以进租界而他们不能,我听到不少人骂骂咧咧的,埋怨这个世道不公平,骂我们是洋人的走狗……说什么的都有。
被自己的同胞这样骂,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幸好我们早就准备要做点什么,否则怎么对得起我们的父老?
当两个巡捕过来替我们打开铁栅门的时候,我和戚少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一人一拳迅雷不及掩耳的撂倒两人,真爽!
其他的巡捕反应过来立刻冲上来,这些巡捕,不过就是些流氓混混,会两下子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不是我和戚少商的对手,但是他们人多,而且手里有枪。
幸好,身后的人群看到铁栅门开了,他们像在黑夜里看到希望的曙光一样疯了似的涌上来,巡捕们赶忙去阻拦,自然遭到人们的奋力反抗,人多力量大,不少人跟巡捕扭打做一团,我和戚少商也轻松了好多。
人群像决堤的水冲开防线,涌上外白渡桥,巡捕们急了,那个头头竟然推了推枪膛准备开枪!
“你他妈的是不是中国人!!”我一把扭住他的手腕,劈手夺了他的枪,“你这个没良心的洋鬼子的走狗!”我气愤的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端起枪。
“饶命啊!大爷饶命!”那混账忙不迭的求饶。
那时我真是气愤的想给他一枪,但是,我犹豫了一下,不是因为我想给他机会改过自新,而是——头一次拿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llllll)。
算他走运,再说我也不想乱来,搞出人命,自己也会很麻烦。
看戚少商那边也迅速搞定了好几名拦路的巡捕,人群已经势不可挡的涌进租界,大势已在我们这边,我们立刻见好就收,跟着人群一起跑回租界。
租界迅速调出了另一批巡捕,但是毕竟租界当局要和中国政府保持友邦关系,再怎么也不能向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随便开枪,最后在阻拦无效的情况下也只能放难民进来,具体怎样安置我就不知道了,我和戚少商要赶回报馆写稿。
我们走到汉口路和望平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停下来,在这个路口的南边是《申报》,北边与它斜对望的是《新闻报》。
戚少商看了看表,说道,“九点半我们在这里见,交换照片和稿件。”因为要联合发稿的缘故。
“好!”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各自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到报馆,我先向总编汇报了一下今天的情况,然后提出两报联合发稿的建议,总编竟然没有反对,看来他也认同戚少商所说的我们新闻界要“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建议。
之后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埋头写稿,我和戚少商把今天的各处采访做了分工,每人写一部分,然后交换。
提起笔来,却感觉到握着笔的手无比沉重,这一天来,我第一次与战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硝烟和血腥至今让我的心里回荡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痛楚,同胞遭遇的苦难更是让我感觉到一种深切的无力,我不知道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文人,只凭手里的这支笔,究竟能给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同胞带来多少力量和希望。
我感到我的人生在悄悄的改变,因为这场意料之中的战争,也因为,与那个人不期而至的相遇。
与他携手并肩穿越炮火硝烟人山人海的感觉,是我这一天当中,唯一的一点安慰。
九点半的时候,我准时出了报馆,一眼便看到戚少商已经等在路灯下了。
他像是感应到我的到来一样,转过头远远的看着我,眼睛特别亮,一对酒窝若隐若现。
我快步走过去,他笑着迎上来,交换照片和稿件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他受伤带血的手臂,看上去只是胡乱的包扎了一下。
“你的伤,”我忍不住说道,“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小心感染。”
他点点头,“我会的!”接着扬扬从我手里接过的稿件,“不过先要把工作做完。”
“是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我回去工作......”
“哦......好......”他应道,“那......明天见......”
不知为什么,经过一天的携手并肩患难与共,不过只隔了一个小时,再见面竟然有些尴尬,确切的说,是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让人心里痒痒的却说不出是为什么。
我的心里乱七八糟的,只好以工作为借口匆匆与他道别,但是刚转了个身,一对巡捕蹭蹭从四面八方的涌上来,把我和戚少商团团围住。
我才想起,那个巡捕头头看过我们的证件!
当时真该一枪崩了他!
殴打巡捕,扰乱治安的罪名可不算小。更何况租界当局正为没有拦住汹涌而至的难民而生闷气,自然要找人出出气。
我和戚少商转回身,无奈的对望一眼,看来我们今晚要在巡捕房过夜了。
我们好说歹说才劝服巡捕帮我们把照片和稿件送回报馆,然后我们乖乖的跟他们回巡捕房。
他们人多,手里有枪,此时又没有大批群众给我们帮忙,拒捕的话被打死了都活该,我们只有投降。
好在租界警察对我们新闻界人士还算客气,没有将我们直接丢进牢房,而是把我们当作嫌疑犯关进了巡捕房一楼角落里的审讯室。
可能是因为天色太晚,并没有人来审讯我们,只是把我们暂时关押了事,他们甚至没有给我们带手铐——当然他们很自信,我们根本没办法从这间审讯室逃出去。
审讯室是一个装着厚重铁门的房间,窗户上是坚硬的铁栏杆,除非我们是大力士,否则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桌上摆着纸笔和一盏昏暗的台灯。
唉,真是可怜,忙了一天,连张睡觉的床都没有!我在心里哀叹,这一天,真的让我疲累不堪,最后还落在这种田地。想想当时,我们真的太莽撞了,只是当时压着一腔怒火,实在没办法让自己理智。
不过,幸好,他们把我和戚少商关在了一起。
我们一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隔着一张桌子对望。
没想到白天还和他一起奔赴前线慷慨激昂,晚上就变成嫌疑犯沦为阶下囚了。
他真是我的煞星,每次遇到他,总是很不平静,和他在一起,我的人生轨迹诡异的无法用常理解释,我想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一般租界巡捕抓了人,事无大小,第二天都会见报。”戚少商自嘲的笑笑,“这次我们可扬名了。”
“你不是早就在上海声名远扬了?”我恶意的笑道,暗指上次的“嫁入豪门”事件,“可惜了我的名声~~~今后要和阶下囚连在一起。”
他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并没有生气,只是托着腮看着我,眼里满是戏虐的笑意,“没想到沦为阶下囚,还有一个‘好看的哥哥’陪伴,我戚少商真是不枉此生了!”
想起那小男孩说的话,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热了,昏黄的灯光映着,我想我的脸此时一定就像他说过的那个什么——烟霞烈火。
果然他的眼睛盯着我不放,瞬间形成了一种很痴迷的表情,我狠狠瞪他,“戚大叔!你不枉此生,我可觉得冤枉!下半辈子和你这个煞星关在一起……”
“呵呵呵——”这煞星居然笑起来,“下半辈子?呵呵……我们犯的这点事儿,顶多被关个把月……还是你想……下半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我真是服了这个人,被扣押了还这么谈笑风生顺带调戏帅哥!
“个把月我也不要!”我的大好青春半分钟也不想浪费在这里。
“我也不想。”他收起玩笑的表情,“我们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我们站在民族大义这一边,道理就站在我们这边,我们报界的同行一定能够帮我们制造舆论压力,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关得太久。”
虽然上海报界平时互相倾轧的厉害,但每到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同仇敌忾的。舆论,是我们记者手里唯一能够掌握的与权力对抗的力量,至于能不能起作用,似乎还要看我们的运气。但想到这点,至少让我们心里稍稍升起了一丝希望。
不管明天会怎样,此时的我又累又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今晚,只能趴在桌子上眯一宿了。
他却推推我,“惜朝,惜朝!”
没事别叫那么亲热!我跟你很熟吗?我不悦的抬起眼睛,“干什么?”我真的很困。
“惜朝……”他的眼神很认真,我不得不暂时赶走瞌睡虫,强打精神听他说话。
“你说我是煞星……你……是不是很后悔认识我?”他踌躇着,小心的问道。
我一愣,这个问题让他很介意吗?哈,报仇的机会来了!我挑挑眉毛,说道,“你不是说过,两个人相遇是命里注定的缘分吗?”我看到他的眼睛亮起来,我恶劣的笑笑,话锋一转,颇为无奈,“唉!我不是神仙,不能让时光倒流……”
他的脸瞬间垮下来,我趴回桌子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哝,“啊……困死了……别再吵我…。。。”
我猜此时他的表情,一定特别有趣。我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到什么时候,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我被冻醒了。
虽然是八月份的天气,但半夜里什么都不盖,呆在这个一楼又阴又潮的房间里,还真是凉意沁骨。
我勉强睁开眼皮,仍旧困倦不堪,昏黄的灯光没有了,可能是他临睡前关掉了台灯。周围一片寂静的黑暗,对面的人睡得正熟。
我动了动趴了太久已经僵硬的胳膊和后背,开始犯愁,这么冷,下半夜该怎么办?
我抬起手在胳膊上来回的搓,用最原始的方法摩擦生热。寂静的房间里,手掌摩擦衣料的声音,很轻却很分明。
然后我看到他动了动,一会儿抬起头来,眯着两眼看着我。
真奇怪,四周一片黑,他的眼神,还是那么亮。
他看着我瑟缩成一团的模样便了然,我以为他会建议我做做运动或是干脆叫我忍一忍,没想到他起身搬着椅子绕过来,坐到我身边,二话不说就伸过手来把我搂进了怀里。
我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是这么自说自话,但……这样被一个大男人抱着,实在是……
我下意识的挣了挣,他的手臂却紧收不放,他的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响起,“这样,是不是暖和了好多?”
的确,很温暖……
倦意难敌,又舍不得放掉这份温暖,我不再顾及许多,往他身上蹭了蹭,舒舒服服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合上眼睛。
温热的体温传到我身上,暖暖的,很舒服,我的意识很快模糊起来。
朦胧中,我听到他轻声说,“惜朝,就算你后悔认识我,我也不会后悔遇到你,今生有你这位患难知己,我便是要死,也无憾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带着轻轻的回响,一下一下敲着我的心,跳得厉害,患难知己,我喜欢这四个字。
他一定以为我睡着了,才这样自言自语,我偷偷的笑,动了动身子,梦呓一般的喃道,“认识你,我顾惜朝也不枉此生......”
“惜朝......”他叫着我的名字,声音里满是惊喜,我听到他的心跳声,忽然间加速。
我便枕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