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水榭(上)-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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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那家伙就从郁闷中恢复过来,揽着我肩膀的手紧了紧,他狡猾的笑着问我,“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这混账!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帅哥!我瞪他一眼,说,“像!——祖孙三代!”
他的脸又抽了,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这时那小孩又说话了,“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如嫁给叔叔做媳妇吧,你们好般配的!”
我吐血三升,这什么跟什么呀!
“哈哈哈——”这回换戚少商狂笑了,他无限扬眉吐气的笑得不怀好意,“哈哈——看见了吧?事实胜于雄辩!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童言无忌!不如,你考虑一下?嗯?”
“你闭嘴!”我一吼,脸上一冷,吓得一大一小脸上都没了笑容。
他看看我,又回头望了望身后的硝烟弥漫,嘴里轻轻念道,“落花飘零烟霞处,烽烟逐云烈火中。”
“你说什么?”我纳闷,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吟诗作赋。
“你的脸啊,”他认真的看着我,“烟霞烈火,真好看!”
我……我……当我什么都没听见……
走了一段,终于离开轰炸中心,我们在一个巷口遇上了赶来救援的医疗队。
遇到我们这群“难民”,医疗队兵分两路,大部队赶去现场救人,一部人留在巷口边一所空弃的民房里,救治我们中间的伤患。
“现在才来?你们的反应还真是迅速啊!”医护人员忙着给小孩和戚少商包扎伤口,我站在一边打个下手,嘴里忍不住的埋怨。
戚少商马上冲我挤了挤眼,示意我说话别那么刻薄,我懒得理他。
一位看上去资格比较老的军医看了看我,却没有生气,反而很无奈的叹道,“我们也很想早点去救人,可是日本鬼子的炮火太密集了,我们就是去了,也救不到人,反而白白送死。现在你听听,”他指了指窗外,“炮声的间隔很长,我们一发觉敌人的轰炸弱了,就立刻赶来了,能救多少算多少吧。”
好吧,他的解释我可以接受,可是,“我们的部队呢?日本鬼子这么嚣张的狂轰滥炸,怎么都没见我们的部队反击?”
老军医又说道,“我军的一个团在宝山路遇到鬼子的陆军,打起来了,听说在横浜路、八字桥好多地方也有部队和鬼子交上火了。”
“一个团?这么说我军现在还只是小规模的还击,没有全面进攻了?”我简直不能理解,日本人已经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起战端,闸北被炸得残破不堪,平民百姓伤亡惨重,究竟军队还在等什么!
“唉!”老军医只是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惜朝,你别急。”倒是戚少商开口试图平息我的怒火,“我想,我们的海军应该已经在黄浦江上和日本人交火了,日本军舰遭到还击,闸北这边的炮火就少了很多,不是吗?”
“早干什么去了!”我还是愤愤不平。
等戚少商的伤口全部处理好,我们把那个小男孩交托给医疗队,准备赶去宝山路前线。那孩子好像很舍不得我们走,但是,我们实在没办法带着一个孩子。看着那孩子哀痛的眼神,我也只有一声叹息无能为力。看看戚少商,也是一脸黯然神伤。
临走前,我对小孩说,“乱世里,没有人可以再是孩子,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活下去。”有点残酷,但我当初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接着我们去了宝山路,拍了一组我军与日寇巷战的照片,然后又赶去黄浦江前线——日本军舰炮轰闸北的基地,但黄浦江沿线附近已经封锁戒严,记者除非有政府的特别批准否则不得进入,我们只能远远望到双方军舰大炮互有交锋,但规模不大。
总之,一系列的见闻让我得出一个结论,我军部队根本就一直在被动还击!而且,反击的力度也不够强。我有种感觉,貌似当局决策者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和日本决一死战!
都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犹豫!他们在拿老百姓的生命开玩笑吗?
答案只有军方可以给我们,但军事基地我们进不去,即使戚少商有中央通讯社的派遣证也不行,因为他的证件的通行范围是华北,在华东不顶用。
“看来,我需要向中央通讯社申请,换一张派遣证。”戚少商笑得很无奈。
得不到答案我总是不甘心,忽然我想到了一个人,或许我们可以采访的到。
于是我对戚少商说,“我们去保安团总部,那个顾团长应该不会拒绝见我。而且作为唯一常驻上海的军事力量,我想军方的消息他一定都了解。”
其实我也不是十分的自信,我只是凭直觉感到,那个顾团长,看在我们一场老乡又同姓的份上,总该卖点面子给我。
果然,我赌赢了。
我们被人带进团长办公室,大叔看看我又看看戚少商,然后指着戚少商问道,“这位是……?”
“我是《新闻报》的记者戚少商。”他边自我介绍边递出名片。
大叔接过名片看了看,马上礼貌的笑道,“久仰大名。不知二位今天来是……”
“我想知道,我军目前有多少兵力在上海?”我劈头盖脸的问。
大叔愣了愣,没接茬。
戚少商在一边捅捅我,小声提醒,“喂,那是军事机密!”
“我当然知道那是军事机密!”一天来,我的胸膛里一直憋着一团火,不吐不快,“可是我想知道,所有上海市民都想知道!我们的部队不是已经在近几天向上海集结了吗?张治中将军带的三个主力师团不是在昨天已经到达上海了吗?南京方面不是前不久才发表了《告抗战全军将士书》,号召全民抗战吗?政府和军方不是早有准备打算先下手为强吗?目前我军的兵力,照我的估计,在数量上绝对不输给日本人,如果我们先发制人,抢得先机,上海的民众不会有那么多伤亡!好,就算我们失了先机,可是在日本人已经开始炮轰闸北的时候,我们仍然没有全力反击!我想知道,是不是要等整个上海都被日本人的大炮夷为平地的时候,你们才打算进攻?!”
“顾先生,”大叔面露难色,“有很多事情你不了解!”
“不要拿这句话打发我!”我仍然怒气未消,“我知道我只是一介书生,你可以当我的话是纸上谈兵!但是我是个记者,我要知道真相,我们的报纸要给上海民众一个交代!你说,目前这种状况,你要我们的报纸怎么写?!”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真相,”大叔出人意料的爽快,让我和戚少商吃了一惊,“但是,要在报纸上怎么写,你们新闻界必须听从军方!”
“这——”我刚要反驳,戚少商却一把按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后对大叔说,“好,你说吧。”
“其实顾先生分析的没错,我们的确有准备也有足够的兵力先下手为强,张将军本来决定在今日拂晓对虹口、杨浦的日军据点展开全面进攻,但南京统帅部昨天突然来了命令,令我等不得进攻!至今我们仍然没有接到南京方面批准进攻的命令,所以我们只有等,所以在日军开始炮轰上海的时候,我们只能被动的展开反击,无法全面进攻。我们的确已经丧失了战斗先机,但,我无能为力,上面的命令我必须遵守。唉——”大叔无奈的叹息声让我一时也发不出火了。
“那么,据我所知,南京方面早有准备和日本决战,一雪当年一二八之仇,为什么会突然命令不得进攻呢?”戚少商问道。
“这个——”大叔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大概是外交方面的原因,据说英美法等国驻上海的领事们组成了上海外交团,为避免战事殃及租界,也许他们使用了什么外交手腕建议政府避免战争……这个,我真的不太了解了。”
我已经无力生气了,“又是洋人在捣乱,难道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一定要他们来左右吗?!对了,目前在上海负责外事的是哪位官员?”
“是新近从北平调来的傅先生。”
“原来是他!”我就知道他一来绝对是来坏事的!
“你认识他?”大叔和戚少商同时看着我咬牙切齿的模样,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认不认识他无关紧要!”我赶紧转移话题,“那么现在政府打算怎么办呢?日本已经首先挑起战事了,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其实打响第一枪的不是日本人,是我军。”大叔轻描淡写的说,听在我们耳朵里却是石破天惊。
“在日本人炮轰闸北之前,我军一个营在虹口附近搜查时遭遇日本陆军小分队,结果双方交火了,是我们先开的枪。交火的规模不大,所以你们身在远处可能根本听不到枪声,在那之后,日本军舰才开始炮轰闸北。所以,这就是我们要求你们新闻界统一口径的地方,我希望你们在报纸上一定要一口咬定是日本人先开的火,我们必须把战争的责任全部推到日本人身上,那么我方就是自卫反击,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国联会议上争取到国际的支持!”
原来如此!可我仍然觉得好笑,这时我听到戚少商说,“难道我们首先开枪是我们的错吗?日本人侵占东北,进犯华北,害死我们多少同胞!难道我们就连在华东首先打他们一枪都要受谴责?真是太可笑了!”我们居然又想到一块去了。
“总之,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你们新闻界一定要配合当局,大局为重!”大叔又说,“包括今天的战况报道,虽然我军的反击还不够,但是我们尽了力,请你们在报道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分寸,多讲一些正面的消息,甚至夸大一些也无所谓,我们必须给民众一颗定心丸。稍候我们会知会上海其它各家报纸,统一口径。”
“唉——”我觉得我的叹息都那么无力,上面办事不利,就要我们新闻界帮忙遮掩,甚至要欺瞒民众,隐瞒事实。
戚少商握着我的手又紧了紧,一种无言的安慰让我的心里稍稍平静了些。
戚少商对大叔说,“好的,顾团长,你说的我们可以照做,我们会配合上面维持大局,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保证,我军不会无限期的任由日本人横行霸道,对不对?”
“是!”大叔很坚定的点点头,其实就算他说不是我们又能怎么样,我们根本无力左右。
临走时,大叔忽然叫住我,“顾先生,虽然你的作风急进了些,但我看得出,你很有政治才能,只做个记者实在埋没人才,你有没有考虑过,到军政方面工作?”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您太抬举我了,惜朝一介书生,只识得咬文嚼字侃侃而谈,只爱得一挥拙笔写江山,其他的,我没想过,也没兴趣。”
大叔有点失落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出了保安团的大门,我仍旧感到无力,对国家命途无力,对民众安危无力,甚至对自己的工作,对自己手中那支笔,都无力掌控。
“有句话说,民众对思想情绪负责,决策者对国家前途负责,”戚少商说道,“而我们新闻记者,既要对民众情绪负责又要对国家前途负责,我们夹在两者中间,有的时候妥协是必要的!说假话也好,夸大其词也好,在大局面前,我们的职业精神只有退居次位,因为,民族大义高于一切!”
他怎么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七)
我们半天内几乎绕了大半个上海,戚少商的行李还留在火车站,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力气过去拿了,索性继续存着吧。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我们准备从外白渡桥过苏州河回租界,不出所料的发现外白渡桥上早已拦起了铁栅门,阻挡不断涌入租界的难民。
我们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情况,只管没命的往前挤,远处每传来一声炮响,人群中就一阵骚乱,女的哭,男的叫,夹杂着被挤倒在地上的孩子的被践踏的惨叫声。
前面,是一队手持长枪的巡捕站成一线,阻挡着汹涌而来的人潮。
明明是中国人的土地,中国的百姓却只能生生的被铁栅门挡在外面。
一桥之隔,一边是地狱,一边是天堂。
我的心脏和这些绝望愤怒的同胞们一起,发出了悲鸣。
我握紧了拳头,战火、伤亡、同胞流离失所,我却只能站在一边做个旁观者吗?甚至还要在报纸上写些大话假话欺骗民众!
如果不能做点什么实际的事,我心里的火都能把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我看了看戚少商,他眉头紧锁,中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我们想想办法帮他们进去。”我说。
“好!”他点点头,此时的我们都忘了做这么大胆的事会遭到什么后果,但我们管不了这么多,我看得出来他的心里也憋了一团怒火,正发泄无门。
只要我们能够让那些巡捕打开那道铁门,我们的同胞至少暂时有个避难之所,于是我们奋力挤进人群。
但还没有前进几步,就在人浪里被挤得左摇右晃,好像浪头冲打的帆船,身不由己的随波逐流。我们真是小看了人海的威力。
戚少商的手摸索着过来握住我的手,喧闹中我听到他说,“别走散了。”
我扭头看了看他,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我们努力的见缝插针、跋山涉水,不一会儿就挤得浑身是汗,前后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