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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流光水榭(上)-第2部分

小说: 流光水榭(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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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棺材。
他就躺在里面。
他已经死了。

温柔已经扑在棺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锤打着木板一边念死阿飞,鬼见愁,大混蛋……王小石的脑海里却只回荡着三个句子。

这是他的棺材。
他就躺在里面。
他已经死了。

王小石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他想找来一把火,将棺材烧个干净,就当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口棺材,今晚,他依旧在做着从前那个梦,明早起来,他便拉着温柔去钓鱼,去闹事,去游历江湖。

然而他终究只是想想。随即,他深吸一大口气,将棺材扛了起来。一手拖着温柔,快步离开。

只走了几步,王小石突然又停了下来,温柔来不及刹车,差点摔在地上。正想破口大骂了,却看见王小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立刻紧张起来。

王小石一步一步地向窸窣作响的竹林逼进,猛地伸手向外一拉,从竹林里便跌出了一个衣裳破烂的人来!

那人脚步踉跄,一看便知是不懂武功的,王小石这才知道自己过于警惕,弄错了人,急忙拉他起来。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没、没事,咳咳,多谢,多谢大侠关心。”那人咳了几声,唯唯诺诺地回道。王小石深知是自己吓坏了人,连声致歉。

“大侠不必道歉,还是大侠救了我这身家性命。”那人头发散乱,神情委靡,背部微驼更显得他形容渺小。王小石如今虽是衣服凌乱甚至已经烧焦,但他自有一股出淤泥而不然的洁净气质,再加上身边天仙般的温柔,简直是天差地别的比较。

不过王小石却从不会在意这些比较,再低微的人他也会视他们为朋友,正是这种天然的人格魅力,能让周围的人都为他聚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当初的象鼻塔如此,如今的风雨楼也是如此。

“大叔你是这附近的人吗?”王小石问。

“不不,我只是看守义庄的。”那人低着头,声音沙哑而粗糙,像细砂在喉咙里碾磨似的。“刚才我一回来,便看见义庄烧起来了,那群歹徒就站在门口,我又不敢上前,却念着这义庄毕竟是我的家,又不敢走开,就藏在这竹林后面,直到大侠将恶人赶走了。”

“那群家伙应该不会再来了,大叔你不用担心。”王小石笑道,身边的温柔却在扯他的袖子了,“小石头,快走了!”她可不像王小石,这么肮脏的人,她呆一刻都觉得讨厌!

王小石也念着背上的棺材,匆匆说了几句,便与那义庄看守人告别。

二人正施展轻功离开时,王小石突然又听到那人在剧烈的咳嗽,刚才他只是以为他吸了些浓烟,这样看来,这人应该是有什么恶疾。

咳得很烈,也很猛,让人觉得下一刻那人就该把心肝肺一起咳出来了。王小石突然觉得,这咳嗽声似乎在哪里听过,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在哪里……
又是谁呢……


“当!”
棺材被放在地上,重重的一声响。

温柔站在一旁,红唇咬着自己的袖子,牙齿都在磕碰着。

王小石慢慢地将棺材上的灰尘抹去,再缓缓地移开了盖子……

伴随着陈旧的尘土飞扬,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孔便出现在他们面前。眉若远山青黛,鼻梁高挺,淡薄的唇微微泛白,却稍逊他洁白的肤色几分,只有眼是紧紧的闭着,幽黑的睫毛安静地抚上眼帘,长发轻曼。

温柔几乎惊叫起来,王小石也怔住了!明明离白愁飞被诛已经三年有余,为何他的尸身能保持不变,就像刚死去一般?!

“小石头,你看!”温柔俯下身子,摸了摸白愁飞的颈项,“他咽喉的温度比身体其他部分都要冷得多,我听师父说,天山有一块‘寒冰玉’,置于咽喉处可保尸身千年不化!但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块‘寒冰玉’……死阿飞,臭阿飞……死了都这么有福气……”温柔说着说着神情又黯淡下去,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寒冰玉’……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死了……”苦笑一声,王小石从棺材里抱起白愁飞,慢慢地放到榻上。“温柔,你先回去好吗?我……我想跟二哥单独呆会儿……”

“小石头,你……”温柔咬了咬嘴唇,说:“你还把他当二哥吗?你不恨他吗?”

“恨,恨一个死人,有用吗?”温柔看见王小石细细地摆弄着白愁飞额前的乱发,似乎是在笑着说,“他,始终是我二哥。”

眼泪突然就夺出了眼眶,温柔狠狠地抹了一把,转身就摔门而出。

风雨楼外风雨依旧急。王小石没有理会被吹打得啪啪作响的木门,只是握起了白愁飞冰冷的手。

十指柔韧而纤长,他知道,这是一双杀人的手,一双染了无数鲜血的手,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他的知交,都死在了这双冰冷而又美丽的手上。

然而他始终下不了决心斩断这双手,就像在最后的决战中,他明明可以一刀削掉他的手指,但他还是不忍。

也许,正是他一直以来的不忍铸成了白愁飞的大错。

如今,这双手就握在他的掌中,却没有了一点温度,极冷。

王小石将白愁飞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放在心口处。他的心,能否让他的冰冷的手找回,哪怕一点熟悉的温度。




之三 一点梅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馀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那是黄鹤楼飞檐璃瓦蛟腾龙游,一抹艳阳当空,楼下是熙熙攘攘人群,街市正喧哗。

一个人就站在黄鹤楼下,负手看天。仿佛不是他在看天,而是天在看他。他长发、锦衣、神情冷傲。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市中却仿佛遗世独立。他不发一语,只看天。

那样专注的神情却像在凝视着一生一世的情人,让人无端端嫉妒起来。

曾几何时,这样的目光或许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可那时的他,眼中只容得下温柔火红的倩影,再无其他。

直到那人不断地背叛不断地杀戮,直到他翩然倒下时,才突然发现,其实口口声声所说的爱呀恨呀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反倒是成了淡淡的忧。心里总觉得那人还在某处安静地活着,除了夜半常会被恶梦惊醒以外,白愁飞的死对王小石来说根本是一个虚幻的事实。

一直都是。

王小石迷迷糊糊地在发梦,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么平静地做梦了。要么是一夜无眠,要么那梦里便是血光漫天、鬼哭神嚎。这是他自苏白二人死后第一次梦到黄鹤楼,这一切一切的开端。他在黄鹤楼遇见了白愁飞,也遇见了他这一生注定的劫数。

也许是因为他的白二哥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能够紧紧握着他的手熟睡,尽管,那手是彻骨冰凉的。

王小石慢慢地睁开了眼。第一个感觉,是掌中一片空虚;第二个感觉,是眼前空无一人。

洁白的床榻,似乎从没有人睡过一般散发着冷冷的气息。而他则跪在床边,以一个有些好笑的姿势睡着了。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夜里温柔来访,他们共赴义庄,在漫天的大火中抢下了白愁飞的棺材,带回了金风细雨楼,三年不朽的身体,寒冰玉,他的掌中是他十指纤长、却寒气透骨。都是梦?

王小石用手撑着头,慢慢地站起来,跪了一个晚上,不止腿酸,连头脑也是混沌不清。他踱步至窗前,只见院内一片残红败绿,晶莹的露水挂在枝头欲滴。大雨过后的清新空气灌入鼻腔,沁入心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人也清醒过来。

这时,门外笃笃响起了扣门声,杨无邪心情复杂地走了进来,却看见他的楼主,正坐在窗栏上盯着一张空床,清风拂起他额前几缕散发,令他的眼光在其后更显迷乱。

“楼主……”杨无邪看了一眼王小石的脸色,似乎还好,“楼主,听温姑娘说,你把白愁飞的尸首抬回来了。”

“是回来了……不过……”王小石的眼神飘忽,幽幽地道:“他又走了。”

“走了?”杨无邪不信,一个死人怎么走?难道那白愁飞还能诈尸不成?

“是走了。”王小石从窗栏上跳下来,毫无滞留的走向床前,抚摸着那冰冷的床榻,说道:“他,是被人带走的。”

杨无邪闻言猛地抬头,正看见王小石指尖拈了一片梅花瓣,嫩嫩的,柔柔的,娇弱可人仿佛还蕴着清晨的水汽。只是这柔软的花瓣却在王小石凌厉的目光下似要燃烧了起来。

他认真了。杨无邪脑中突闪过这个念头,竟有一丝惊惶。这三年来,王小石虽一收平日懒散的性格,尽心尽力地为风雨楼打理,但骨子里那股洒脱自在是放不下的,他的目光,仿佛自三年前诛杀白愁飞那一役以来从未如此凌厉过,于是,杨无邪知道,王小石他认真了,认真起来的王小石,无人可阻。

而那片梅花,更是让杨无邪整个心都吊了起来,因为他知道……
“楼主,你打算怎么做?”他埋下头,低声问道。

“我把白二哥给弄丢了……”王小石似在叹息又似在轻笑地说:“既然丢了人,当然是要,报官了。”

杨无邪一愣,随即便心领神会。“楼主,要我一起去吗?”

“不用,你留下来。温柔如果再来,你就拦住她,切不可让她知道白二哥不见了的事。……看来,这浪潮已经打到金风细雨楼来了。”

吩咐过后,王小石将梅花瓣握入手心,感受那细软的触感,撩衣襟从窗口一跃而出,瞬间便消失无影。

这大雨后天空蓦地放晴,遥远处架起一道七色彩虹,霞光万丈。


京畿武林,人人皆知,六扇门有一条龙。这龙金鳞银爪,灿烂如中升旭日,堪比这万丈霞光。它游过潜水,困过沟壑,终一飞冲天,鸣动九霄。

九现神龙,戚少商,江湖上人人敬畏。无数的男人渴望成为另一个他,无数的女人渴望得到这一个他。
他曾经是连云寨抗辽大当家,他曾经被冠上谋反罪名千里逃亡,而当“逆水寒”一役终于成为人们口中的闲谈余资时,戚少商已代替铁手入住六扇门,成为了神龙捕头。

他依旧是受人敬畏,依旧万家少女丝袖掩唇中低回叹惋的名字。可如今的他,一袭白衣,俊逸非凡,眉目间却多了几分可称为寂寞的沧桑。

这是王小石每次看见戚少商时必有的想法,总觉得每见他一次,那沧桑便多了一分,那寂寞便多了一寸,终有一天,会剜骨噬心的吧,被这无尽的寂寥。

六扇门的院落,三个白色的人影,漫天的桃花雨,一袭春意。

无情和戚少商正对弈,那个眉目如画的人神情冷淡,拈起一枚黑子,却迟迟未放下,素白的袖子染上了几片桃瓣,都仿佛一霎永恒,作了古,连他身下的轮椅都仿佛成了树的一部分,让王小石一时错愕的以为,无情已死了。

无情当然没有死,不然,他怎么会浮起一抹淡笑,冲他说话呢。

“王兄,你来得正好,我正愁下不了手,就要认输了呢。你来了,这输家恐怕就要换人了。”

王小石摸了摸后脑,也一笑。他向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湛,和戚少商也正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若在平时,他定是不说二话,坐下便战场兵戎相见了。只可惜,他今天实在没这个心情。

无情见他神色有异,便放下黑子,将车轮推动,说道:“罢了罢了,我认输了。少商,你的棋艺是越来越精湛了。”

而棋盘另一端的人却仿佛没有听见无情的话语,只定定地注视着棋盘,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轻声地道:“……有一人,可比我厉害的多……”然后,像是突然醒悟自己说了什么,他很快地皱了一下眉头,又舒展开来,抬头冲王小石的方向一笑。

这一笑,便让整个寂寥的桃花雨都鲜活起来。

王小石和戚少商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的笑,都有着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力。王小石的笑,轻松嬉闹,让人一下子便能在最紧张的情形松弛下来;戚少商的笑,却如骄阳般灿烂,即便在最危急的情况下也能让人充满信心,必胜的信心。

而今,戚少商就笑着向王小石走去,让王小石心中暂存的焦虑都无端散了开。

“王兄这么早来,必是有什么急事。”没有半分疑问的语气,看来戚少商已从王小石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王小石看着戚少商的眼,慢慢地将手心摊开,一片艳红的梅花瓣在这漫舞的粉桃中竟似一点鲜血般殷红。

无情也来到了两人身边,他和戚少商同时看到了那瓣梅花,两人的眼神一紧,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道:“一点梅!”

“没错,正是一点梅。”王小石抿着唇道。

戚少商顿时收起笑容,神情严肃地看着他:“金风细雨楼竟也出现了一点梅,这次是谁?”

王小石将手掌一握,那梅花顿成碎片,咬着牙,他道:“是……白愁飞!”


之四 顾 惜 朝

一点梅是何许人也?

“他是二十年前在中原武林称霸一时的顶级杀手,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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