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已完结)-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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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跑哪去了,刚跟你说的都听明白没?”
“明白,明白了。”太平伸了个懒腰,她爹什么都好,就是这人太拗,对君家这点子祖宗名声死活看不开,年轻时就因为这个吃了大亏,本以为他都想开了,没想到还是迂腐老头一个,她这还不知道燕云十八洲在哪呢,就被逼着答应了到了燕云十八洲什么都不能干,先得去君家祠堂替他跪一个时辰……
“君霐半生误人误几,实在无颜面对宗祠,太平,你当替为父诚心告愧,不可存半点玩亵之心!”君霐正色道。
太平连连点头,死脑筋呀,说不通,不就一个时辰么?忍忍就过去了,她说这君家怎么还有祠堂?祠堂也是可以到处建的么?
是夜,太平沉沉睡去,君霐就着烛火赶着在太平一件衣衫上绣竹,他的针线活做得并不好,也就竹子绣得还精致鲜活,天将白时才绣好最后一针,展开满意得看了看,整整齐齐叠好放太平妆台柜上,她醒来就可以穿了。
收了针线,君霐定定看着睡梦中的女儿入神,父女两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相见,燕云之地,说是先辈恩泽,却也是千里之外,形势复杂,人心难测,再若有什么事,做父亲的真正是鞭长莫及了,他的太平,还不满十八岁呢……
康擎王府。
老王妃拉着太平手,摸着她的头,看了好久才道:“祖父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管不了了,太平呀,女儿家当凌云志,放心去吧,别挂念你爹,不管怎么样也是我卫家明媒正娶的王君。”
少安给兰芷园里每个人都发了一笔银子,又把侍书漱玉晴和秋纹四人另外留下来,指着四个红木镶金的大箱子,让她们一人拿一个去,只当是小姐提前给的嫁妆。
四人面面相觑,侍书出来忐忑问道:“小姐不带我们走吗?”
年龄小的秋纹跟晴和已经忍不住哽咽起来,少安神色平淡道:“大半年了,小姐的性子你们多少也明白点,该早为自己另外打算,别耽误了终身。”
四人脸上先是一阵红然后又是一阵白,起先老太妃那边也好,他们自己也好,的确是有让太平收房的意思,但八九个月处下来,四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心思早死了。
漱玉眼眶红红道:“少安,你替我们回了小姐,别的心思早绝了,只是实在舍不得小姐,那千里外的,小姐身边怎么也要熟习的人伺候才是,与其用那不明白的,还不如就带了我们去,起码,一路上还能陪小姐凑个牌不是?这些日子受小姐照拂,哪怕是让我们送小姐到了地方,再打发了回来,也算是全了我们一番心意了。”
侍书三人连连点头。
少安沉默一会儿,道:“小姐回来你们自己跟前说去吧。”
太平别了老太妃回来,刚坐下没多会儿,就见侍书四人都眼红红的跑跟前跪下了。
“怎么了这是?”太平诧异道。
“小姐,您如果不嫌弃,就带了我们去吧。”秋纹哭道。
太平大致弄明白了,转着筒形茶杯道:“你们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去游玩闲走,几日或几月就能回,这一去说不准十年八载甚至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少安低头一阵咳嗽。
侍书四人对看一眼,年纪最小的晴和首先道:“我不怕,晴和是自小买断了的,爹娘谁人都不知,早没亲没故了,谁也不惦记,小姐,你就带了晴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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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带了我们去吧!”秋纹和漱玉也争相道。
最后侍书含泪道:“小姐,我们四人都是自小就进了府的,生死前程都由不得自己,不敢瞒着小姐,全当我们私心了,就让我们自己选个主子伺候吧。”
四人闻言皆哭。他们都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了,再往后不是主子随便许给哪个下人了,就是给哪个主子当陪嫁了,以后漫长的岁月就是等着被送人或者被收房,与其这样,还不如跟了太平,太平未必待他们特别好,可太平与别的主子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上来,但跟着太平他们总是千肯万愿的。
“起来吧起来吧,都别哭了。”太平头疼道,四个漂亮大男孩跪一块哭成一团,这个视觉效果,她看着怎么那么罪恶呢?好像她手里就差拿根鞭子似的。
“少安,看看找谁,把他们的卖身契要了。”
“小姐,你这是答应了?”晴和兴奋道。
“答应了,都起来吧。”太平点头。
晴和一抹眼泪跳起来,笑道:“小姐,我们都是自小买回来养的,随了姓的,哪有卖身契。”
太平一愣:“没有?”
侍书也起身笑道:“小姐,是没有,有卖身契的那是还能自个儿赎身的,我们都是卫家家奴,没有卖身契。”有卖身契的哪能做得大侍僮,穿金戴银形同半个主子?
我晕~~没卖身契还不跑?古人真老实……太平心里嘀咕,又说道:“少安你去祖父那说一声,他们四个我要走了,侍书,明天就起程了,你们也都去收拾点行李吧。”
四人倒茶的倒茶,检点东西的检点东西,漱玉拧了块帕子过来给太平擦手,溜着眼睛嘿嘿笑道:“小姐,那行李,我们,早收拾好了……”
太平:……
濮阳世家。
濮阳老太君再过两年就是耄耋之龄,知天命后才怀的明缘,从小当是神赐的,看得跟命根子一样,七岁那年他死活要出家,还病得险些就去了,老太君现在想起来都悔呀,若是那年能再坚持点,也好过现在父子僧俗两隔。
“明珠呀,你七岁就会哄爹爹,说了答应你出家,三年就还俗回来的,三年后爹爹却接你,你却张口叫施主,若非当时那小太平嘲笑你,你恐怕至今连声爹都不叫的。”这事濮阳老太君年年挂在嘴边唠叨,旁人都会背了,往日说来大伙儿都笑,今日却没人笑得出来。
明缘垂头不语。
“明珠呀,爹爹老了,怕是没几年了,平日里爹想你了还能看看你去,你这一走,爹怕是再瞧不着你了,爹知道你自己心里有主意,爹不管你,你答应爹,照顾好自己,什么时候想还俗了咱就还俗,别管人家说什么,也别顾忌那老和尚老尼姑的,别让爹惦记着,爹给你置办了些四季衣裳,你都带着,放心,爹这回让做的都是僧衣,爹还给你买了栋宅子,旁的也都安排好了,不管你用不用,爹都交代好了,才安心……”
明缘正正跪下,给濮阳老太君磕了三个头,濮阳老太君拉着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左看右看看不够,眼圈都红了。
明缘的长兄,沈家的当家大官人濮阳明琪转身擦了下眼睛笑道:“您老人家说什么呢,怎么不得做个百岁寿星?再怎么着还有我呢,还能让小弟受了什么委屈?”
其余人等赶忙都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劝慰,好一会儿才哄得老人家又笑了。
明缘转身看着将他送到了大门外的濮阳老太君和兄长等人,垂头合掌深深一礼,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深夜,“子夜”。
歌舞欢腾,杯光交错,酒香四溢,人挤人,肩挨肩,这是“子夜”的最后一夜了,明日主人去,“子夜”也关了,乌泱泱的来了数百人,连后院篝火处都围着一圈人,平日里高价还要看主人心情才买得到的各种美酒,今夜主人家也难得大方,听说过没听说过的都给摆了出来,随便喝,众人尽情欢闹,连少爷们也来了不少,甚至有些大胆的连面具都摘了。
时有那好酒的,喝着什么酒,就是一阵叫囔:“大小姐,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好的酒居然藏着~~”
然后众人扑上前就是一阵哄抢。
那百两一杯的知己酒当然也是哄抢的对象,不过入口之后众人皆是哭笑不得,这知己酒颜色漂亮,味道却是清淡一如白开水,难怪以前有幸得尝的人脸色都那么奇怪,问是什么滋味,都死活不肯细说。
屋顶上,太平,姬嬽一人占了一块地方。姬嬽抱了个坛子,太平躺着看天。
“丫头,我真有件事突然想起来想告诉你。”
“桃花,我真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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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沉默。
“丫头,好自为之呀。”
“桃花,彼此彼此。”
又一片沉默。
“丫头,姬家能灭,大姚人却不能亡国。”
这皇帝怎么能思想前卫成这样?自己以前到底都乱七八糟的跟她说了些什么?
“丫头,时间不多了。”
是不多了,姒国烾麟太女驾薨,姒国现在是诸公主争储的局面,一旦储君立了,或者新君登基,为了平息国内矛盾,姒帝想要功绩,新储君想要立威,第一件事就是转移目标,对外扩张,没几年时间给大姚准备了。
“丫头,事若当真不可为,以己为先……”
太平哈哈一声笑打断她的话:“未打先叫输,桃花,这可不是你。”
看着头顶漆黑的夜,太平淡淡道:“……我自要他们倾国来赔……”
没等姬嬽听清,太平已经爬起来,笑着昂头高歌道:
翩翩一叶扁舟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喝尽人间仇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
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
给我一杯酒烽火几时休
喝完这杯一切再从头
江山仍在人难依旧
滚滚黄沙掩去多少少年头
悲欢是非成败转眼成空
涛涛江河汹涌淘尽女儿的梦
曾经海阔天空昂首莫回头
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
江湖路路难走儿女情情难求
风花雪月只是拂袖在身后
给我一杯酒点滴心中留
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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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处众人安静下来听她歌,不多时,屋内人也都跑了出来,众人举杯高吼:美人如此多娇英雄自古风流,纷纷扰扰只为红颜半点羞,涛涛江河汹涌淘尽女儿的梦,曾经海阔天空昂首莫回头,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风花雪月只是拂袖在身后,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
慕容秋叶忍不住纵身拔剑而舞,濮阳子豫铿锵琵琶声起,众人击掌相和,今夜无月,人间有火亮如朝阳,天下最美不过我青春豪情。
舞罢歌不绝,众人起身绕火而舞,太平拍着瓦砾大笑。
姬嬽抱着坛子浅浅的喝酒,一双桃花美眸静静藏了此时的太平,掩在朦胧夜里,谁也看不见。良久,姬嬽也是有些醉了,桃花美目本就惑人如今更是如漩涡一样让人看不清。
夜正深,篝火正亮,舞正欢,众人欢歌竞酒,都醉了,谁也不曾注意到,屋顶上的姬嬽与太平,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
欣赏国宝?
太平苦笑,这台词好耳熟,下一句是什么?
莫非朕还称不得国宝么?
果然耳熟的很……
江湖路路难走儿女情情难求,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今日就是离京之日,比不得以前无官爵在身(有也没人知道),今日太平是要上早朝的,凌晨醒来,或者说一夜就没睡,姬嬽拿起崭新的郡王朝服,上下内外首饰配件一整套,无比的合身,太平摸了摸鼻子,姬嬽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衣领,泰然自若的道:另外多做的……
太平望天……
朝上磕了几个头领了一堆赏赐听了一通训话再说了一通官话,散朝时旒珠后景帝的视线看来,桃花一样美丽而深沉的眼睛,竟也有几分沉默。出宫看见宫门前等候的少安,看着自己一身簇新的王袍,太平十八年来头一回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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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过后,南方进入梅雨时节,就在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燕王卫太平离京赴封地,百官相送,众人脸上神色都有些百味难言,毕竟谁也不知道,今日送走的人,她日会不会带着刀戈杀回来。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这样的想法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
康擎王妃依旧在别庄养病,女儿出京也没回来相送。
出了城,不过数里,便被人当道拦下,太平看着单身一人,赤足散发,衣襟俱湿,只抱个卷轴好生藏在怀里,别无他物的梅翧,淡淡苦笑,什么也没说,让梅翧上了车,又对着一处树荫轻轻道:“放心回去吧。”
太平车驾去得远了,树后转出一人来,头脸俱湿的祁玉华牵着马,愣愣看着车驾出的方向出神,良久才茫然若失的打马回城。
无法无天
大姚,景帝,永昌十六年六月,连日暴雨,长江中下游、太湖流域和淮河下游里下河地区大水,江汉平原半数汪洋,洞庭湘区、鄱阳湖区圩堤大多溃决,一百一十余州县受灾。
大水退去后,重灾区千里无人烟,饿殍遍野,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
河间府官道上,一行三骑纵马急驰,后面紧跟着一辆四匹马拉的四轮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