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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比如女人-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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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刚的那列火车开进来了,站台上的人逐渐多起来。吴刚跟刘云握握手,然后督促刘云现在就回去。他说他不愿一个车上一个车下没完没了地告别。刘云把水果交给他,他说太好了,正好他没买。刘云让他说得很高兴,但又为最后分手的时刻伤感,她控制自己。
  “你就当一个革命同事出差了,我肯定常回来。”吴刚故作轻松地说。
  “好的,一路多保重。”刘云最后望了一眼吴刚,然后转身离开了。
  另一列火车缓缓地启动了,伴随着轰鸣声开出了站台。刘云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
  刘云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不想做饭也不想吃饭。她呆呆地看着客厅里各种“缺损”的陈设,心里空空的。看着被耿林破坏过的家,她不是特别难过,就像耿林砸的时候她也没有过分激动一样,对她来说这似乎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但是,吴刚的离开却抽空了她。
  她不再为耿林格外激动,并不是她现在理解了耿林,而从前没有。她慢慢发现的事实是,在过去的婚姻生活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事业型的女人,可是婚姻起了变化,她作为妻子的角色没有了,她就几乎垮了下去。“这么多年我做了什么?”她此时这么问自己的时候,答案也就浮出了水面:她只不过是一个妻子。如果现在发生的事不是她的丈夫跑了,而是她被医院开除了,她会难过,但不会坍塌,接着会退回到家里,做一个更贤慧的妻子。
  然而思考并没有带给刘云力量,她依旧沉浸在吴刚离去的真空中。发生这一切之后,她不得不再一次承认,吴刚起到了她没想到的作用,特别是在他离去后,她更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刘云起身给彭莉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她又躺回到沙发上,想先小睡一会儿,然后再吃东西。但是她刚刚躺下,脑海里又浮现出烦乱的往事,有些事,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刘云知道她今晚将再一次失眠。
  刘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没劲儿,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她看着一个从日本捎来的小木头娃娃孤零零地立在音响上,心里异样地颤了一下。另一个小木头娃娃被耿林砸坏了。她突然抓起那个小木头娃娃,奔向阳台。当她拉开阳台窗户想把小木头娃娃扔下去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关上窗户,把娃娃紧紧地搂进怀里。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刚才要摔坏那个娃娃,当她又把那个娃娃放回原处时,突然就明白了。如果她把娃娃扔下去,自己也可能跟着跳下去。在她对那个可怜的娃娃长久地凝视时,她受到了解脱的吸引。人不是必须熬在痛苦中,人有时突然就没了力量把那无边无际的虚弱和空虚,把那看不到希望的沙漠截止。
  “我累了,再也没力气了。”刘云又恢复了常态,她坐在小木头娃娃的旁边。墙上报时的钟响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这是我第三次走进办公室,看见主治医刘云女士站在窗前。”侯博靠在门旁,发现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就这么说了一句。
  刘云立刻有些惊恐地回过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吓着你了?”侯博坐下来。
  “没有。”刘云说着回身不好意思地看了侯博一眼。
  “你看上去不太好,没事吧?”侯博关切地问。
  “没什么。”刘云说。
  “但你脸上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侯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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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时候觉得,人为什么非得受苦不可。人不是必须忍受痛苦的。”刘云若有所思地说。
  侯博听刘云这么说,就决定先跟她聊聊,过一会儿再谈工作。
  “其实,你这么说太尖锐了,也太被动。”侯博故意把话说得有几分学究气,好让刘云离自己的悲观情绪远一些。“我有时候也很痛苦,甚至不因为具体的事情痛苦,人生充满了遗憾。比如说,你活一辈子,不过就是几次选择。选了学医就不能学物理,选了这个女人就不能选另一个女人。但要是想开点,这个过程里你要是知足了,也就有意义了。”
  “知足?”刘云轻轻地反问了一句,她觉得知足这个说法走近了她。
  “就是,你不用到处去找,就在咱们医院你就能发现比你活得不幸的人很多,但他们不一定都是很悲观。”
  侯博的话让刘云惭愧了。她挑起另一个话题:“你跟你爱人怎么样?”
  “总吵架,每次吵完架总比吵架前感情更深些,但这并不妨碍再一次吵架。”
  “你们结婚多久了?”
  “四年多。”侯博说,“也许有比她更合适我的女人,你也知道现在男的像我这个岁数很吃香的,再加上我的职业,手里一把小刀,休了老婆再找一个,好像不难。但我总是问自己,我干吗要改变呐?一个新女人有新优点,肯定也有新缺点,说到头来,是个忍受问题,话又说回来,现在的爱人是我自己选的,我爱过她现在也喜欢她,我干吗不尊重自己的选择呐?!”
  “说得有道理。”刘云若有所思地说,“你很幸运,做出选择的时候自己很清楚。”
  “你爱人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是我被人选中了,我答应了,仅此而已。”
  “你可以再选一次。”侯博兴奋地说。
  “可惜好多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选择时,已经太迟了。”
  “你说什么是真正的选择?”侯博问。
  “真正的选择就是不后悔。”站在门日的洛阳接了一句。
  “嗨,你好,洛阳。”刘云和侯博同时跟洛阳打招呼。
  “对不起,我打断了你们,不过你们谈的话题太尖端太诱人,我不得不加入进来。”
  “得了吧,这方面人生大道理谁电说不过老师。你看,他一句话就都给总结了。”
  “哪里,哪里,我还想问刘大夫呐,”洛阳转向刘云,“您刚才还没回答候大夫的话呐,我也想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说刘云,这里就你的年纪够资格说说,开导开导我们后生。”
  “别开玩笑了,洛阳找我们肯定有事。”
  “您先说吧。”洛阳真诚地恳求着。
  “我只是想女人,对女人来说的选择。”刘云说,“女人可能比男人更需要支撑,女人选什么作为这个支撑好像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了,但多数女人是选择了另外的。”
  “什么是另外的?”侯博问。
  “男人。”洛阳成熟沉着地替刘云回答了。
  “这没错啊!”侯博说,“看看我对老婆多好,差不多发誓永远不抛弃她。”
  “行了,我们可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侯博就成猴子了,一点正经的都没有了。”
  “那我就来换个话题。”洛阳谦和友好地说,“我想跟你们谈谈我的手术。”
  刘云和侯博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又都把目光投回洛阳。


  “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有什么思想负担,就是想知道手术有哪几种可能。”洛阳轻松地说,“我自己的事我喜欢知道得清楚一些。”
  “你的病具体地说是主动脉瓣病变。需要做的是换瓣手术,手术成功的可能性我们不能说是白分之日,但百分之八十以上是能保证的。”侯博故意说得郑重其事,看着一言个发的洛阳,他又补充一句,“作为病人,你知道这么多就够了,剩下的事我们来做。”侯博说完笑了,洛阳也跟着笑了。只有刘云以女人特有的直觉吻到了另外的气味儿。
  “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全力的。”刘云劝洛阳说。
  “我们能讨论讨论吗?”洛阳温和地笑着。
  “关于什么?”刘云问。
  “我没学过医学,举个例子说吧。医生在教科书上学来的东西,有时并不适合具体的病症对吗?”
  侯博没有马上点头,他被洛阳的切入点震住了。如果没有相当的医学常识,不会这样问医生。
  “也就是说,医生需要灵活运用从教科书上学来的东西,针对不同的病人不同的情况做出不同的处理,当然不是说违背教科书上的原则。”
  “你真的没学过医吗?”侯博半开玩笑地插了一句。
  “我只是瞎说,”洛阳接着又说,“如果一个病人处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医生按教科书上的原则处理,病人活下去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而医生换一种办法或者说综合一些办法和策略,病人活下去的可能性就会达到百分之八十……”说到这儿洛阳停住了,他看看侯博又看看刘云,然后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从看见你们起,就从心里挺信任你们的。也希望你们能信任我一次,给我一个真实的回答,医生会采取哪种方法?”
  侯博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坐到了桌子上,他看看刘云,刘云一脸惊疑。她做梦也没想,第一次向她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居然是个患者。但是她马上就安静下来了,提出这样的问题的人也许只能是患者,因为医生不可能戳医生的难处。
  “求求你们,告诉我吧,这对我很重要。”洛阳诚恳地说。
  “绝大部分医生会采取前一种方法。但最好你别再问为什么。”侯博说。
  “好的,我不问,但我想问点儿别的。”洛阳说完笑笑。
  “你疯了。”侯博说,“有那么多精神头儿,好好养养身体吧。”
  “换瓣手术有一个弱点,是吗?”洛阳问。
  “你指哪个?”侯博很有幽默感地问。
  洛阳笑笑,他觉得医生有时很像孩子,不自觉地就能讨别人喜欢,因为他们对面的人几乎都是患者。
  “我得终生吃一种抗凝血的药,对吗?”洛阳又问。
  “总比有生命危险强。”侯博说着看一眼刘云,她无语地坐在那儿,灵魂好像已经离开她多时。
  “而且吃这种药得严格控制剂量,吃少了辩膜上就会长血栓,吃多了会造成出血,这两种情况又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好死不如赖活着,老人留下的话未必就不适合你。”侯博已经开始有些认真地反驳洛阳,他怕洛阳给他出更大的难题。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瓣膜成形。”刘云突然说话,把侯博惊了一跳,好像他已经忘记刘云会说话。“如果手术成功,病人手术后基本上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如果手术不成功呐?”侯博认真起来,大声对刘云说。
  刘云像是一朵被风吹败的花儿,委顿下去。
  “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目的,求求你们为我冒点风险,我想做瓣膜成形。”洛阳对着刘云说,然后又看看侯博,他知道侯博的权威性。
  刘云离开办公桌,再一次站到窗口,好像有意把最后的商讨交给男人们。
  “洛老师,”侯博换上语重心长的口气,“你还年轻,考虑事情最好再慎重些。”
  “我是在为我自己考虑,所以我才求你们。”
  “这叫什么考虑,”侯博不耐烦起来,“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该为学生考虑考虑。像你这么成功的老师不是到处都有,一抓一把。学生不仅仅是喜欢你,差不多是爱戴你了,你真的不想为他们采取更保险的方案吗?”


  “不,我为我自己活着。”洛阳第一次敛起温和的笑容,认真地说,“我喜欢学生,但他们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你是认真考虑过的?”侯博问。
  “是的。”
  “我劝你再想想。”侯博说。
  “不,我已经决定了。我很高兴我能有机会,在我的有生之年做一次真正的选择,像莎士比亚写的那样,活着还是死去。”洛阳说着又恢复了轻松的口吻,提到莎士比亚的名句时,他故意说得夸张。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洛阳是个可人的小伙子。他能把所有的表达都归向温和,自然,亲切的方向,上帝在做他时一定多用心了。
  “你挺有意思啊?!”侯博对洛阳说,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在他行医的年头里,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患者,他能搅动你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搅动不起来的感情沉淀。
  “哪儿的话,我就是不喜欢吃药,而巨我听说,吃那药人的脸色都是灰的。”
  “好吧,我尽快给你回信儿。”侯博说完回身看刘云,刘云还是面向窗口站着。
  “那我先回去了。”洛阳要走,被侯博拦住。
  “瓣膜成形只是风险大些,并不意味着……”侯博说。
  “我知道,所以我还是挺乐观的。”洛阳说着又望刘云一眼,“不过,我还是事先写个东西,声明责任自负,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那都是后话了。”
  “再见了。”洛阳走向门口。
  “再见。”候博说。
  “再见。”刘云也转过身。
  “再见。”洛阳听到刘云的话又加上了一句再见。
  侯博走近刘云:“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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