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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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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说他随后就来。”小燕答完话,瞧着银环,看她的表情。
  “镏子兑换啦?”他问银环。
  “兑换了,全部换了六十块伪钞。”银环试着掏票子,觉着没必要,旋又住手。
  这时外面有人轻轻叩门,门开启处,小叶向屋里招呼了一声,把韩燕来和张小山让进来。她自己朝银环点了点头就走了。
  小燕见人们要开会了,她望着银环说:“我到外边给你们看门吧!”
  杨晓冬答复说:“这里门不用看,你去邢家茶馆等着,看外面有人取联系不?有的话,马上送个信。”
  病房剩下他们四个人,杨晓冬拿出梁队长今天的来信给他们看。纸条从银环传到燕来,一分钟后又递给张小山。这个小小的纸条,比最难解答的学习题还要复杂的多,大家面面相觑,谁在一时半刻里也提不出肯定的答案。屋内的空气更加严肃更加沉默,沉默到难挨的时候,杨晓冬站起来说:
  “我们召开临时紧急会议,要讨论的问题,就是刚才大家看到的那封信。情况不要再摆了,狱中的同志决定要干,外边的武装因了时间关系,肯定是不能来,事情就在明天拂晓,距现在也只十多个钟头,同志们商量商量,看怎么办吧?”
  韩燕来说:“我这么看:你是我们的领导,水平又高,不必讨论啦,把你想好的主意拿出来,要干就干,是刀山我们也钻去!”
  “咱们这是党的会议,不能由我一个人决定,集思广益,大家讨论。”
  张小山十分担心他们的梁队长,看到纸条时,他的肝胆都要爆裂了,他认为讨论去不去救是多余的,他说:“还讨论什么,要是今晚动作,我第一个冲进宪兵队的大门,要是明早,我拚命也要爬上插红旗的汽车。嗐!别这么磨磨蹭蹭地讨论啦!”
  “我认为这件事还要考虑考虑,挽救同志,我是十二分的赞成,但自己的力量也要估计。昨天肖部长还对我说,内线不同外边,不能动不动就冒险。我们内线力量既然不够,可以先给外边送信,来不及的话,再从长想法子……”“我不同意!”韩燕来打断银环的话,也没申述什么理由。
  经过争论,银环深化了她的意见。她认为内线工作保存力量非常重要,不能轻易公开面目,更不能砸锅暴骨。如果会议决定要行动,她主张公开的和隐蔽的力量从组织上分开,内线要留下作领导工作的人。
  杨晓冬说:“我们意见虽有分歧,但都有可取之处。应该营救受难的同志,也不是砂锅捣蒜一锤子的买卖,留人问题可以留,从条件上看,留下燕来比较合适。”
  “留谁也不能留我,你要到战场,我还能不跟着,必须留,就留她,意见是她提的,又是女同志。”
  “女同志就应该留下?”银环的脸唰地红了,想分辩分辩。
  杨晓冬制止说:
  “留人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不讨论。我再说一遍,银环的意见,有它的道理。我们这种作法,是自愿的,也是被迫的。这样作不只是挽救我们的阶级弟兄,其中还有更重大的理想,就是要在敌人大规模进山‘扫荡’之前,给他一个当头棒喝。自然罗,组织这样大的举动,贪这样大的凶险,又来不及具体地请示领导(领导上有原则指示),也很可能犯错误。果真如此,由我把责任担起来。但我们这样干,还不是象银环同志说的那样冒险。你们看,梁队长他们已经决定途中暴动了。他们出来就是一支雄厚的力量。我们行动在郊区,便于向根据地靠拢,而且这个地区的敌人内部,无论上层和下层都有咱们的工作基础,成功条件是很充分的。好,现在说说我考虑的意见吧!”
  杨晓冬把自己考虑过的计划,从化装袭汽车、营救同志、乘势促使关团起义、相机扩大战果等一系列的意见向大家谈了。韩燕来、张小山在具体措施上作了补充。银环给他们摊开城郊地图,杨晓冬在有关的公路岗楼都作了标帜,在芦苇河西岸炮楼处划了个大大的红圈。一切快作完的时候,小燕回来了。她说,邢家茶馆没有人来,她想抽下午工夫再到周伯伯那里走一趟,看看有没有必要。
  杨晓冬说:“十分必要!”马上叫银环把兑换的伪钞分一半交给小燕,他说:“你把钱交给周伯伯,要他今晚明晨想办法叫他们吃足饱饭。并转告梁队长一句话:‘遇桥插旗,过河动手。’”
  小燕走了。韩燕来他们也辞别着要走,杨晓冬嘱咐说:“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分区介绍的其他关系不动,邢双林和他所掌握的人也暂不动,伙夫老赵都不动。一团一营刘营长到必要时再通知他,今晚派人告诉芦苇河炮楼的马班长,要他相机支援我们。主要是使用你们在团部的几个关系。回去马上找到小汤和苏兴旺他们,大家夜间一块溜号,到邢家茶馆门口集合!”
  屋里就剩下银环了。她心里凄惶不安,她的同志和爱人,今夜就要出发,去充当冲锋陷阵的突击手,这不是势均力敌的两军作战,而是兵力十分悬殊的交锋。她恨不得伴随他去,至少能跟他多坐一会儿,但这都不可能,她同样有重要任务,她必须立刻去找小陶和那几位伪军太太,利用夜间打牌聚会,天明听到枪响,伴随她们出城。
  她有心鼓励杨晓冬几句,但感到象他这样的人不太需要;有心吐露几句情意绵绵的话,又怕影响他的情绪。无可奈何时她慢慢踱到他的跟前说:“我也该走啦!”她伸出手,想简单的就此告别。
  “你急什么。我还有话对你说咧。拿过小叶招待咱们的纸烟来。”
  银环拿了烟,掏出一支,并给他燃着火柴。
  “银环,我的好同志,我知道你是双料的关心:关心事情的成败和我本人的安全,对吗?我刚才说过,我们这次是化妆袭击,第一、利用合法面目,这会造成敌人麻痹,他们想不到有人在他脖子底下‘下嘴’;第二、还有关敬陶掩护和雄厚的内线力量。我们一定要利用这些条件,狠狠地打击敌人。给根据地军民吐气,给牺牲的同志报仇。”他是在给她作思想工作。
  “事情不都是象想象的那么简单。”
  “自然罗!我们要从坏处着想。我看最不幸的前途是:我们给敌人严重打击后,冲不出敌人包围,全部壮烈牺牲。这算到顶啦!假如真是这样(我可从没这样想),内线力量,具体说,我们在敌人军队的力量,当然要受到一部分损失,但我们党在省城的地下实力是雄厚的。获得重大代价之后受点损失也是值得的。至于你个人,要客观,要冷静,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战火中的伴侣不是都能够白头到老的。抗战六年来敌人夺走了我们多少同胞的生命,妻离子散鳏寡孤独的人,数也数不清。我们共产党人眼硬,多么严峻的情况,我们也能撑过去……”
  “嘿呀!你呀,你不要向我说教啦!”她掏出手帕,抹干湿润的眼睛。“这些我都懂,何必说得那么凄凉呢!我问你,现在是四点钟,要不要晚上八点,我抽空来看你一下?”
  “那就不必啦!”
  “你身体很弱,我告诉小叶,晚上给你搞点好吃的,需要的话,叫她给你打一针强心剂。”
  “我的强心剂不是药物,是要你发挥才能把那几位伪军太太准时地平安地带出去。还有,是要你给我点快乐的颜色。”
  银环笑着摊开两手:“好!我全部答应你的要求。祝我们在二十四小时后胜利的会见,祝我们这次战斗的成功!”她向他扑过去紧紧地握手。
  傍晚,关敬陶第一营的刘营长下班回家了,他坐在转椅上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下班之前,他在团部里负责挑选两个班配合宪兵队执行押送任务,大家都不愿去,唯独新到通讯队的那个姓张的小个子,争着要去,这个现象在治安军士兵里很稀罕。正思索中,他妻子从外面进来,说关太太来了电话,邀她同其他营连长的太太们去打牌,问该不该去。刘营长沉吟了半晌,忽然说:“你一定要去,不但你去,还帮助关太太把一二营的女眷们都找了去。我看,不准是为打牌。”见她不明白他的话,刘营长低声说:“前天我接到了边区党委的指示,说要有新的领导人同我接头。叫我坚决听从他的指示,看样子,我估计是有特殊任务。这两天里,我看到关团长心事重重,不断发牢骚,听说他把银行的存款都支出来了。团部传令兵当中,有些可疑的迹象,刚才派往宪兵队出差的也发现了点征候。这些,外行人不好看懂,依我看,这场牌局里有事,你好好收拾准备一下,可能咱们常盼望的那一天,就要到来了。”……
  
第二十三章

  天上星星睒着眼睛,大地黑洞洞的只能看出个模糊的轮廓。芦苇河河堤两岸,长满了苦蓬和青草,流萤在芦苇中划着发亮的弧光,闪来闪去。堤坡下面是一洼漫腿高的大豆,啯啯喝足了夜来的露水,爬在大豆茎上振翅争鸣。憩息在河边上的青蛙,不甘寂寞,参加了啯啯队的合唱。突然从堤坡根处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敏感的青蛙感到不祥,个挨个的,带着响声窜入水里。
  从堤坡根处走来的是杨晓冬和他的伙伴。他们偷偷地摸到芦苇河东岸了。大家伏在堤坡上先看河水,河水象条亮带子,无声无息地流着,从河水宽度和水位高度上看,不会游泳是无法渡河的。放弃了浮水过河的企图,他们把注意力转到南面二百米的木桥。桥头站着两个哨兵,桥栏杆上挂着一个马灯照亮,灯光在河面上泛起一片红色的波纹。下桥坡西面一百五十米处,矗立着一个高高的炮楼。因为夜雾弥眼,看不清楚。
  杨晓冬他们伏在堤坡许久,突然他们绕到马路上,排好队形直奔桥头走去。最前面的是小汤和韩燕来;后面是一团新兵连的三位士兵,他们是由另一支地下工作系统派打进来的内线关系。听到小汤等起义,临时跟来参加的。苏兴旺挎了双枪跟随杨晓冬走在当中,他是以“副团长”随从身份出现的。
  前锋迈上桥头了,哨兵喝斥他们站住。看到是军人,问他们要口令。小汤明知道口令故意不答,大模大样地朝前走。一个年纪较大的哨兵很不服气,拉开枪栓推上顶门子弹。这时苏兴旺赶到了,他训斥哨兵们说:
  “你们长眼是撒尿的?不认识副团长还不认识我?真是目无官长!”
  哨兵们这才看到杨晓冬穿的哔叽军装,后退一步,没敢作声。
  杨晓冬故意对拉枪栓的哨兵说:“你的责任心很好,我不怪罪,现在天快亮了,我要召集你们全排集合讲话,快撤掉岗哨去听讲。”
  别个哨兵怎说怎应,就要撤岗走,年纪大的哨兵仍是犹豫,小汤上前拧住他们的膀子下了他们的枪,把枪交给后面的新战友。然后他同韩燕来急步奔往炮楼。楼顶的哨兵已感到桥头上有骚动,正在探身外瞧,韩燕来他们赶到了。
  “快放吊桥,团部长官查勤来啦!”
  岗楼哨兵楞了楞没敢答言,缩回头去向他们排长报告。
  小汤向赶到的杨晓冬说:“注意点子,这是三营九连的一个排,排长姓龚,高大成的老部下,够坏的!”
  杨晓冬看了看星月收光的天色,说:“时刻正好,不要慌,沉着对付他。”稍楞了一会儿,他对小汤说:“通知马班长了吗?”小汤肯定答应了一声。
  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先听见炮楼里吹哨,等了一会儿,姓龚的才带着两个班长登上楼顶。小汤见其中有马班长,胆子更壮了,便喊:“龚排长,看你这磨蹭劲,快叫人放吊桥呀,团部长官查勤来啦!”
  龚排长看到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天不亮来查勤,治安军里从来没这个习惯,来的长官也不认识。但要说不信,分明跟的是团部通信员,还喊叫他的名字。迫不得已,他说:“查勤很好,容我先集合一下队伍。”
  韩燕来知道他撒谎,揭破说:“你的队伍早集合啦,耍什么把戏,是不是瞧不起新调来的副团长?”
  龚排长看了看杨晓冬的装束,支吾着说:“哪里话,不是不认识吗?”
  “你不认识长官,还不认识我苏兴旺!”
  这小子没话说了,看了看左右两个班长,马班长才要表示态度,龚排长诡计又出来了,他说:“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向营部打个电话,马上就放吊桥。”
  听说这家伙要打电话,楼下的人都紧张了。只要让他打通了电话,今天的任务就算垮了八成。一时大家束手无策,禁不住乱吵几句。
  杨晓冬这时向大伙喝道:“不要七嘴八舌的乱吵叫!他是九连一排那个龚排长吧!好,打电话让他去打,等他打完娄,我再跟他算总账。”
  龚排长迟疑了,既不敢打电话,又不敢放吊桥,炮楼上下形成对峙的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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