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工匠 作者:高满堂-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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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肖玉芳惊呆了。黄昏的街上,师徒二人推着车子走着,两人已经喝醉了。肖玉芳执拗地说:“我就是要学!”
杨老三撇撇嘴:“你以为我把你收拾了,就会真的教你吗?要是不教你,我看你怎么办!”肖玉芳自信地说:“我有办法。”
杨老三说:“这回开眼了吧?你说我这一身看家的本领,能轻易就教给你吗?”肖玉芳央求着:“师傅,我就是要和你学,你快点儿教我吧,你快点儿收拾我吧!”
忽然之间,雷雨大作。杨老三看看天对玉芳说:“这天,还翻脸了。敢不敢再喝了?找个地方喝点,避避雨?”肖玉芳看着他说:“今天我就交给你了。”
天黑了,在特钢厂的后墙根底下,杨老三站着,把一个湿淋淋的雨伞接过来,又把刚刚爬到墙头上的肖玉芳接了下来。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搀扶着朝前走去。锻轧车间里烟火明灭,茶炉咝咝地叫着。两个人湿淋淋地走了进来。杨老三柔声说:“烤烤衣服吧,女人家就怕着凉。”
肖玉芳脱下衣服,背对着杨老三,在茶炉前烘烤衣服。杨老三默默地望着她光洁的背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肖玉芳轻声地叫着:“师傅……”杨老三轻声地说:“玉芳,你真美……”肖玉芳轻声地说:“师傅,你要是教给我真本事,我全给你!”杨老三冲动起来:“这话当真?”肖玉芳道:“当真!”
杨老三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抱住肖玉芳的后背。玉芳一动不动,却哽咽着哭了。杨老三轻轻地放下手臂,转身要走。肖玉芳一下子拽住杨老三的手,紧紧地把他搂住。杨老三颤抖着说:“玉芳,别,别这样!我不是那号人!”肖玉芳激动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师傅,我愿意!”杨老三一下子把肖玉芳抱起来,放到草垫子上,两个人滚在了一起。茶炉一声尖叫,水开了。两个人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滚在了一起。雨水扑打着窗户……杨老三坐了起来,抬起头,盯着肖玉芳,郑重地说:“玉芳,我杨本堂言而有信,一定教你直大轴的真本事!不过,从今往后,咱俩在这件事儿上就两清了!”
肖玉芳怔怔地看着杨老三。杨老三道:“说话呀你!”
肖玉芳突然挥起手臂,“啪”地给了杨老三一个耳光。杨老三捂着脸,怔怔地看着肖玉芳。肖玉芳整理着又湿又乱的头发,杨老三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而肖玉芳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雨。这时,高音喇叭响了:“职工同志们,报告大家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代表我厂出席全国冶金系统群英会的肖长功同志,今天载誉归来了……”第二天早上,特钢厂的大门前,阳光明媚,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广播喇叭响着:“这次群英大会,好手如林,竞争激烈,肖长功同志不负全厂职工的重托,力战强手,拿下了全国冶金系统锻工比武第一名,为我厂,也为全局、全市人民争了光,我们为肖长功同志取得了这样好的成绩感到骄傲,我们对他表示衷心的感谢。大家都知道,这次群英会,是建国以来,我国钢铁健儿的第一次大聚会,党中央、国务院都非常重视……”肖长功站在解放牌汽车上,披红挂彩,满面春风,擎着双手不停地向人群挥手致意。杨老三也站在人群里,他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是荣是辱、是妒是慕。黄昏时分,肖家院里院外都挤满了人,停着一串儿小轿车。院里的窗子上也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头。包科长在里里外外地忙乎着,维持着秩序。市局领导和厂长坐在屋里听取肖长功的进京比武汇报。肖长功激动地语无伦次:“小轿车在中南海拐啊拐啊,后来,在一间房子前停下了,我们下了车一看,周总理在门口等我们!”院子里一片掌声。肖长功喝了口水。程厂长道:“慢点讲,慢点讲!”
肖长功说:“好!我慢点讲,周总理领我们进了屋子,你猜我们见到了谁?”众人猜测着:“谁啊?毛主席?”肖长功一拍巴掌:“对!毛主席!”
院子里一片喊声:“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
有些人甚至哭了起来。肖长功讲着:“毛主席招呼我们吃饭,毛主席说,各位师傅不要客气嘛,就像在家里一样。周总理亲自给我们摆椅子,大家都不敢坐呀,是八级大工匠,很好解决,后来还是杭州一个理发的,给我理发发现了这时候只见毛主席一挥手,毛主席拿起筷子:坐!毛主席又说,吃,敞这个问题,给我解决了,现在调到我身边,叫周福明。所以说,卑贱者最开肚皮吃,把这桌饭菜都消灭了!我们只吃饭不喝酒,用筷子说话!这聪明,高贵者最愚蠢,要向工人阶级学习。工人阶级能够领导一切!”
时候周总理说,都把筷子动起来。”
院子里一片欢呼声和掌声。程厂长问:“你们就真吃了?”肖长功点头道:“吃了,毛主席包科长挤进来问:“你和毛主席握没握手啊?”肖长功说:“我边吃饭边说,白天看了大家的表演,很了不起呀,工人阶级可以领导一和毛主席都吃过饭了能不握手吗?”包科长一下子握住肖长功的手,切!建人民大会堂的时候,从全国请来了一些油匠,他们刷油的时候都使劲地摇着。穿着深色的西服,刷完油呢,西装上一个油点都没有,这是总理告诉我包科长激动地高呼:“毛主席万岁!”
的。”
众人也喊起来。肖长功又喝了口水:“这时候毛主席突然问我,你叫什么名字?肖长功也鼓着掌,高喊着口号。鼓着鼓着,他忽然看着自己的双我吓了一跳,我赶紧说,报告主席,我叫肖长功,毛主席又说,肖师傅,坐手,流着泪,恭恭敬敬地站起来,把两臂伸直:“同志们,就是这双手,就下说话,站着不算数,这时候我就坐下了,毛主席又问我,哪个工字呀?是这双长满老茧的工人的手,毛主席他老人家亲自握过啊!”哽咽着,我说成功的功,毛主席说,差了一个字,中央有个何长工,工人的工,这“这是我的光荣,也是咱们厂的光荣,工人阶级的光荣啊!”
个名字起得好,为人民做长工,不给剥削阶级做长工!”众人高喊着“毛主席万岁”,把肖长功团团围住,争相和他握手,院子里又是一片掌声。眼里都含着激动的泪花。肖长功心潮澎湃地回忆着:“毛主席又问我,住多大的房子啊?肖长功被人簇拥着,但他两手高擎。无数只手伸了过来……我说很大,是洋房,毛主席这时候笑了,毛主席说,咱工人都住上洋房了,很了不起!毛主席又问,到底有多大呀?我说二百多平米,毛主席又笑了。”
肖长功接着回忆道:“毛主席说,比我住的还要大,这就对了!应该表扬你们的市长!劳动创造世界,没有工人我们穿不上衣,走不了路,坐不上车,中南海过去是皇帝住的,我们推翻了皇帝,就应该我们来住!光着脚走路也不怕,但要讲卫生,你可以搞一个乒乓球台子,锻炼一下身体。”
“毛主席又说,少了一只手,可以想办法,中央有两个独臂将军,都很能打仗,少了点负担,走路也轻快,没事不要老治病,我有个医生,总要给我治病,道理多得很,我不高兴!”
肖长功仔细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毛主席又说,讲卫生就可以。我在书房里吃饭,有一张小桌,高了点,两只脚落不了地,不能脚踏实地。一直没能解决,你们都
第七章
肖长功正飘飘然地在街上走着。一辆自行车嘎地在他面前停住了,来人是包科长。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肖师傅,你叫俺好找。”
肖长功问:“什么事,你找我?”包科长匆匆道:“上车。”
二话不说,载着肖长功向前奔去。包科长边骑边说:“问你个事,给没给毛主席带好?毛主席记不记得包大泉?”肖长功拍拍头道:“咳,我一握毛主席的手,激动得光顾流泪了,什么话也没说。”
包科长叹口气:“咱哥俩怎么一个德性!”
包科长拉着肖长功走进了一家照相馆,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上来。包科长介绍着:“老肖,这些都是俺的战友,听说你和毛主席握过手,想求你和他们照一张相。”
大伙七嘴八舌地说:“对,肖师傅,和我们照张相吧,留个纪念。”
肖长功答应着:“行行行。”
照相机前,众人簇拥着肖长功,幸福地微笑着,照了一张相。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肖家一家人正在吃饭。只见肖德豹擎着一张报纸,一路喊着:“爸,妈,发表了,发表了!”冲进来,展开报纸,喜形于色地说:“爸、妈、哥你们看,我登报了,我发表了一首诗,写的是爸爸进京比武的事。”
冯心兰欣喜地抢过报纸:“我看看!”
大家都抢着报纸看着,都非常高兴。肖长功感叹:“小三,别骄傲,你的诗,我看一般,也就是沾了写毛主席的光。”
肖德龙说:“爸,我也有个好事儿,我快出徒了,考试已经合格了。”
肖长功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你还能学一辈子徒啊?不过,你倒是可以考虑处个对象了,等我给你掂量掂量。”
肖德龙说:“爸,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肖长功的脸黑了下来:“我不操心谁操心?这个舵我一定要把!”
说完咳嗽起来。冯心兰替他捶着背。肖长功喘着:“真是扛不了了,打从北京回来,天天作报告,嗓子都冒烟了,多少天也没摸锻锤了,手艺都生了。哎,玉芳哪?”东厢房里,肖玉芳坐在窗前,默默地用钩针钩着一个衣领,眼神有些迷离。第二天的黄昏,杨老三站在锻轧车间的女更衣室外,瞅着一个个女工走出更衣室,悄悄地溜进女更衣室。杨老三走了进来,肖玉芳一愣:“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杨老三严肃地说:“咱俩要来真格儿的了!从今天起,我教你直大轴的真本事!走,到班组去!”
班组的铁桌上铺满图纸。十八把小锤子一字儿排开。杨老三给肖玉芳细细地讲着直大轴的要领:“我还得给你打个比方,这大轴弯了,就好比一个人的腰弯了,挺不直了,成了罗锅了,你不能硬去直它,要是那样能成,全世界就没有罗锅了。”
肖玉芳道:“那还用你说,罗锅不是崴的嘛。”
杨老三笑了:“你怪话还不少呢。咱就说罗锅,你得弄清楚腰是怎么弯的,得用骨科探伤的方法搞明白,它要是折了,那就没办法了,要是腰间盘脱出,你就摸准了,拿摸好劲道,一推就成。”
肖玉芳点点头:“嗯,有道理。”
杨老三说:“这直大轴也是这么个理儿,大轴要是断了,神仙也没辙儿,要是弯了,你得看弯在哪儿。可有一条,不能弯在哪儿你直哪儿,要是那样,还有什么技术?”玉芳好像心不在焉:“哦?”杨老三说:“其实,这直大轴之前,查图纸,验钢号,拿着小锤敲敲打打,这一切,都是为最后这一锤做的准备……”玉芳默默地看着杨老三。杨老三道:“你看我干什么?早点儿教会你咱俩就两清了!我也完了,没绝活儿了!”
肖玉芳幽怨地说:“我就恨你这句话!”
杨老三一愣:“那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叫我干什么?”肖玉芳不语。杨老三继续逼问:“你说啊,还叫我干什么?”肖玉芳道:“以后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杨老三问着说着:“咦,我这么说怎么了?我就这点玩意儿,完了就完了,在你眼里,还是个老光棍,一个不正经的老光棍!”肖玉芳哭着:“我就不许你这样说,你不是老光棍,你心里清楚,你不能上了楼就撤梯子!”说着,又撕又挠,把杨老三逼到墙角。杨老三说:“不,你听我说,你不能这么撒泼,咱们俩……”两个人吵着,骂着,却渐渐地抱到一起。唉,这一对活冤家!锻轧车间里,巨大的鼓风机轰鸣着,加热炉喷吐着火焰,钢条上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