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花玉树-第3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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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不敢耽搁,忙把印信收好,道:“你要是瞄见个虚掩着的门,进去就是,里面有人接应。”
说罢,他便疾步出去。
程仆射忍着作呕的念头,与之分道扬镳。
走了将近小一刻钟,终于看到开着一条小缝的角门。
他急忙踏进去,并将门掩上。
确认挡住那股异味,方才畅快呼吸。
树丛里,一个内侍心惊胆战的出来道:“大人,时间紧急,请随我来。”
程仆射再度喘了两下,便随着内侍躲闪的穿行。
内侍十分熟悉内殿禁军的当值路线,带着程仆射有惊无险的来到紧挨着福宁宫的庆寿宫。
内侍屈膝一礼,便悄悄隐入已经暗下来的夜幕中。
程仆射望着火光通亮的宫殿,有些发愁。
他活了一把年纪,能理政,可安民,唯独不会这飞檐走壁的功夫。
树荫后,温大缓步走了出来,并拱手一礼。
程仆射一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温大一笑,道:“我不在这儿,如何送大人过去?”
第七百二十四章 君托付
他转身去才刚藏身的地方,拿出一套铠甲,道:“烦请大人更衣。”
程仆射此时已别无选择,只能拿了衣服,套上。
温大扯了扯他腰上的铁甲,满意点头。
“大人,待会儿请你务必镇定,万万莫要出声。”
程仆射诧异。
温大呵呵一笑,忽的提起程仆射腰上的佩带,一个提气,直窜陡峭屋檐。
程仆射惊了一跳,他好似陡然浮了起来,所有的事物都在向前向下滑去。
他惊慌的张开手脚,没等动作,就听温大道:“大人莫慌,再一下就好了。”
程仆射艰难转头,温大正单手提他,准备把他挂在根细如小指粗细的绳索上。
他不由脸色微变,道:“你要做什么?”
温大将他腰上特制的扣子穿过绳索,道:“带你过去呀。”
他往福宁宫方向示意了下,道:“下边的禁军起码围了五层,我仔细查探过了没有死角,要想不被人察觉只有这一个法子。”
程仆射顺着望过去,福宁宫被手持火把的禁军照得通亮,只怕他才一走到附近,就会被发现。
但这绳索也实在太过细小单薄了些。
温大却不管他的担心,他扶着程仆射的腰,确认将其固定好,便咧嘴一笑道:“大人要是怕,扯着我就是。”
程仆射瞪眼,想说莫要小看人。
冷不防,脚下一滑,他便失重的往前滑去。
他长大了嘴,想要喊。
温大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绳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两人如箭,直入福宁宫屋脊。
程仆射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飞檐,浑身冷汗直冒,既怕掉下去,又怕撞上冰冷的柱子。
温大在空中微调着姿势,在两人即将碰到突起的飞檐时,他摘了程仆射腰上的扣子,在他往下摔落之时,轻巧一抛。
程仆射只觉身体一荡,他已穿过小窗,被两人接住。
两人搀扶着,将他身上的盔甲卸下,道:“大人可还安好?”
程仆射点头,勉强站起身来,转眼再看四下不靠的周围,再控制不住的脚软。
“大人,”两人忙一左一右的扶住,带着他飘然落下。
脚下踏上实地,程仆射才算真正的安心。
屋里的环境他很是熟悉,几乎每隔几天,他都会来这里与皇帝议事。
护卫将他扶坐在椅子上,去外间禀报。
没过两息,皇后便从外进来。
程仆射忙起身行礼。
皇后抬手止了,道:“老大人不要在意这些虚礼,”她道:“官家正在等你。”
程仆射忙正了正衣冠,十分恭谨的来到里间。
六皇子坐在皇帝的床榻边,舀着水为皇帝润唇,看到程仆射,他忙起身一礼。
程仆射示意里下,便俯地叩拜。
皇帝摆了摆手,道:“过来吧,平日也没见你这么规矩。”
程仆射见皇帝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些,不由呵笑了声,上前两步。
皇帝又摆了下手,程仆射便朝六皇子笑了笑,越过他,来到床边。
皇帝颤抖的伸出手,程仆射忙接住。
一丝凉意侵入掌心,程仆射微微一讶,这才发现皇帝给他的竟然是一道诏令。
皇帝道:“六郎年纪小,要学的还多着,你我君臣多年,望你看在这点情分上,多多辅佐与他,让他早些成为个合格的君王,莫要负了这大好河山。”
程仆射撩了袍脚,恭敬的托举着诏令,跪地道:“陛下放心,臣定用心辅佐,绝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虚合着眼,气喘吁吁,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
六皇子唬得不轻,忙出门去请胡先生来。
皇帝感知到六皇子不在,又道:“大郎多有悖逆,然他终究是我儿,六郎纯孝,定然生他的气。我却不忍他送命,待到日后,六郎处置之时,你要从旁劝着些。”
程仆射俯首,道:“臣尽力而为。
胡先生手持金针,疾步进来。
才一施针,就不耐烦的赶人出去。
程仆射早前就见识过他的脾气,当下退了出去。
正殿里,六皇子一早候着,见他过来,便拱手行礼道:“而今的情形仆射也看了,敢问可有良策?”
程仆射拱手道:“臣临来前,卫大人已经出宫,只是一来一回所需时间不短,还请殿下见谅。”
六皇子长揖,郑重道:“有劳老大人。”
“这不过是臣的本分,”程仆射又拱手道:“再有,边关告急,臣事急从权,请卫大人点将在前,还请殿下示下,这粮草一事……”
“阿爹信任老大人,我也是,老大人以为该如何办,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程仆射又是一礼,口称绝不辜负,随过来接应的护卫从适才的来路折返。
六皇子扭过头望了望西边寝殿,微微扯了下嘴角,命人把塞在隔间里的贵妃带出来。
贵妃被绑了大半天,形容已然狼狈,但她仍旧挺着背脊,眼神冷而蔑,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挑衅。
六皇子神情淡淡的望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贵妃望着六皇子的背影,别提有多憋闷。
高高的石阶下,于教头眼见着月亮一点点爬高,大皇子的吩咐却迟迟未到。
他实在按捺不住,吩咐人盯着,他匆匆赶至大皇子临时落脚的垂拱殿外。
屋里灯光通亮,正有人在说话。
于教头放缓了脚步,顺着游廊来到窗下。
屋里,大皇子气急败坏到极点。
“现在怎么办?没有人质,如何救出阿娘?”
他起身,来回踱步。
“是属下太过轻敌,请殿下责罚,”贾二呛咳两声,极为虚弱的跪倒在地。
大皇子斜睨他一眼,想着接下来还要用他,不好太过责罚,便扶他起来,道:“二郎莫要自责。要怪就怪林氏太过狡猾,进宫还不忘在那奶娃儿跟前布置暗哨。”
“属下惭愧,”贾二一脸感动,心里却清楚,此行失败,就意味着贵妃如果出事,他也会担责。
待到大皇子顺利登位之后,过了分享喜悦的甜蜜期后,保不齐大皇子会跟他算后账。
贾二此时不由感激自己早前的多谋,他强撑着一礼,道:“好在属下潜入崔府之前,已派人通知韩二爷,不知他那边可有消息?”
第七百二十五章 火将起
“二郎好计谋,”大皇子眼中闪现惊喜。
的确,除开崔家那个奶娃,韩府里还有两个可以拿捏的对象。
而且照比崔家,韩家的条件更为有利,身为韩二爷,韩适之可不需要像贾二一般束手束脚。
贾二见状,心头一松,道:“都这时候,韩府那边也该有消息了,我去迎迎二爷。”
“你也忙了一晚,这些事还是让下面的人去做吧,”知道阿娘有救,大皇子心情大好。
“我在这儿也做不安稳,还是过去放心,”贾二笑着起身往外行。
于教头下意识的往后面一闪,躲去了暗处。
贾二脚下虚浮的出了垂拱殿的大门,于教头看得分外清楚,此时的贾二已受严重内伤,他不信大皇子会看不出来。
贾二可是大皇子最为倚重,最为信赖的干将,可就是这样的他,也没能得到大皇子一丝体恤。
于教头心头紧得厉害。
贾大人尚且如此,那他一个半路效忠的呢?
大皇子推门而出。
于教头下意识屏住呼吸,待到大皇子出门许久,他才活动僵直的身体,从暗处出来。
回到福宁宫前,他开始魂不守舍起来。
与他交好的一个汉子凑过来道:“教头,你说这事之后,你该能升个指挥使当当了吧?”
“谁知道呢,”于教头随口应了句,道:“老六,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老六一怔。
于教头自知失言,忙找补道:“我是说,咱们早前送进去的吃食,应该下点药才对。”
“下什么药,”老六的汉子笑捶他一下,道:“你还没挨够打呀。”
老六呵笑的望了眼周围,略带提点意思的道:“这事可是大殿下吩咐的,咱们顺着就是,没必要强出头。”
于教头扯了下嘴角,不好跟他说看到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老六又道:“不过也不用强压着,咱们兄弟都是跟着你的,你说啥是啥,你说怎么干,咱们兄弟没二话。”
于教头轻拍他肩膀,再没说其他。
老六重又回到早前的位置,一瞬不瞬的盯着灯光昏暗的殿宇。
于教头来到福宁宫前面的空地。
此时通往东西两边内苑的大门都已关闭,唯有前面一个穿堂小门还在开着。
从那里穿过去,便是垂拱殿了,如果贾大人所谋成功,那么他们便会从那里过来。
于教头频频回望,却始终没有盼来他想要的,眼前殿前子午柱上的指针逐渐挪到了子末,他叹息着转过头。
这么长的时间,已足够去韩家跑上两个来回,贾大人迟迟没有回返,想来事情是不太顺利。
于教头的心莫名跳得很急,总觉得自己办了件蠢事。
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他分外惊喜的转身,却只见到大皇子一人而已。
于教头忙来到他跟前,道:“殿下,等下我等就要轮值,你看接下来该如何办?”
大皇子才刚接到贾二来报,韩二爷行事失败,被打残险些身死的消息,再听于教头喋喋不休,他更是心烦。
当下回道;“我不知道吗?要你来提醒?”
“是小人越谕了,”于教头耷拉下脑袋,单膝跪地。
大皇子理也没理,直接走了。
于教头以余光瞄着大皇子袍脚,感觉他走远,忙起身跟随。
大皇子立在宽阔的广场前,久久的凝视着巍峨高大的殿宇。
于教头立在后面,频频看着子午柱,眼见着三更已过,他再也按捺不住的上前。
贾二被一护卫架着从穿堂踉跄过来。
当看到大皇子还在犹豫,他推开护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殿下,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大皇子咬牙,道:“可是阿娘还在里面。”
贾二哭道:“娘娘素来睿智,应当明了当下的局势,殿下此举也是无奈,定会理解的。”
大皇子手掌握紧,微微颤抖。
贾二瞄了眼已经显出一点点亮色的天际,手脚并用的爬到大皇子脚边,道:“殿下,林氏等人挟持娘娘是为保命,我等大可以用湿柴点火,以烟气熏之,逼得他们出逃。我们正可以借机救回娘娘,殿下以为如何?”
大皇子仰望着殿宇,清楚不论如何,这些人都不能再留了。
他有些虚弱的下令,“去抱些湿柴,再拿些灯油备用。”
于教头精神一振,忙喝令几个禁卫一并去搬抬。
贾二顿时松了口气。
内侍早前来报,皇帝已经油尽灯枯,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便会立刻崩世。
他要的其实也就是这一下。
只要皇帝死了,林氏和潘氏等人,根本不足为惧。
禁军们将柴堆叠在殿宇周围,又提来一桶桶水泼洒上去。
林琪和六皇子立在窗边,看着那些人动作,心里清楚,他们等不到驻扎城外的禁军来救了。
林琪问他,“你怕吗?”
六皇子摇头,耳边垂下来的珠花跟着轻轻摇晃。
六皇子不太喜欢的扯了下,道:“舅母,我不能把它拿下来吗?”
林琪笑着把下面的流苏扯下,重又把珠花簪回丫髻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