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没有摩天轮-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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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开着PS软件修图,一手按Shift另一手拖着鼠标,听到手机铃声慌忙放开左手在电脑边瞎摸了好几秒钟,怎么都摸不到手机——正思考着刚才一迷糊把手机搁哪了,忽然见到林非从十米开外走过来直奔我们前一排,从桌子上接起电话,“Hello——”
我惊异地瞪着他,他忽然转过身把电话递给我,“对不起,接错你电话了。我以为是我的。”
我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只习惯性地把手机拿到耳边,刚“你好”了一声就听见于筝的声音:“怎么回事你,电话都不亲自接了,干嘛呢?刚那人谁啊,听声音不像白彦啊?”
“你等会儿我干活呢!”我赶紧捂住话筒走到一边才放开,“有个同事跟我手机一样铃声也一样,接错了。”
说到这儿听见背后祁齐的大嗓门:“嘿,你们俩这又情侣手机又情侣铃声了啊?这事儿,缘分呐!”
“这么巧啊,你们俩结婚得了。”于筝在电话那边笑。
我只好转移话题:“你干嘛呢,这么晚电我有事?”
“我就是来问问你,你现在住的那儿什么时候到期啊?我室友下个月20号就搬了,你来跟我一起住吧?我这儿总比你那小隔间好点。”以前听于筝提过,虽然家就在北京,但她毕业后就自己出来住了。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11)
我那小隔间虽然什么都齐全,就是隔音不太行,邻居的动静听得特别清楚。所以别管到期不到期,我一直琢磨着搬走可就是老没空找房子,一听这消息激动坏了,“住住住……呃,你那儿贵不贵啊?”
“哎呦姐姐,就我能租得起多贵的房子?你要乐意的话就住那间大屋,不过阳台跟我屋是连着的,咱俩平摊一人1200,差不多什么都齐全,我正跟房东要求添一冰箱呢。要不你周末来瞧瞧,敖然亲自下厨!”
“你也够不客气的啊,我上你家去,你让人家敖然给我做饭!”
“这有什么,不让劳动难道让来我家度假啊。就这么说了你接着干活吧啊,周末爬起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拜!”
恋爱中的女人就是她这样,不管跟谁、聊什么事情都会想到对方,然后不由自主地扯到对方身上。
挂上电话,我回到原位继续把一夜的工作收尾。一切又恢复到电话没响之前。
像前几天一样,我们忙到凌晨收工离开会场。
不一样的是那天晚上林非跟过来送我回家。
我们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街上的灯火再次从车窗外滑过。坐在车里看北京的夜,恍惚中觉得每条街都有着同样的面目。出人意料地,他问了我句很不相干的话:“你现在还爱不爱吃那一家的冰淇淋?”
我偏过头看窗外,再往前边走过一个十字路口不到五十米就是CucurucucuPaloma。它的灯光在黑夜里柔软而沉默。然而,出租车在红绿灯前左转,将那点灯光渐渐地从我们身后的玻璃窗外拉远。
“不是冰淇淋,它叫HappyTogether,是上面加了朗姆酒冰淇淋的双倍绿茶。”我纠正他。
他接过话:“我记得,还记得那个发明很多奇怪的甜品,然后给每个甜品取名字的有趣老板。”
“是啊,名字都文艺得不行,而且每当介绍的时候第一句准是‘这个甜品的灵感来自XXXX……’后边的‘XXXX’准是某部电影。”
我立刻就想起了那个头发长度永远不超过一厘米的胖胖的可爱老板,他总是固执地向你推荐某道新甜品,推荐理由或许只是斯佳丽约翰逊很性感,而甜品的名字恰好叫做迷失东京。
林非问:“其实你知不知道那家店里我最喜欢什么?”
“叫‘Leon’的牛奶,对了吧?《这个杀手不太冷》大胡子Leon喜欢喝的牛奶!”
“你还说呢,我跟老板建议了很多次那杯奶应该用主题曲命名,叫‘Shapeofmyheart’更吸引人!”
“老板还不是每次都装作很诚恳地说会考虑,但一直都没改餐单。反而是你每次都硬要点这杯大忽悠牛奶喝!”
“我只是想验证,装牛奶的那个形状像陶罐的杯子是刻意还是巧合而已啊。”
“结果每次都是那种杯子,最后验证了你够无聊。你居然以为我不记得。”
谁知道他摇摇头:“No,其实我刚才问的不是食物。你记不记得我们常坐的那张桌子是靠着墙的,其实我每次去都想把墙上那张电影海报顺走,就是从来没得手——”
“《对她说》?”我差点叫了起来。我记得。我穿过四年的时间往回看过去,看见我们面对面坐在一张红、蓝、黑交织的海报下,海报上的人影陌生而温柔,是阿莫多瓦的《对她说》。
那里边满墙都是原版电影海报,我最爱的一张是《偷心》——四张脸交叠在“CLOSER”六个字母上方,JudeLaw眼神那么忧郁性感,NataliePortman那么纯真而充满诱惑。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12)
林非的侧脸好看地动了动,像是思考了会儿,说:“当时我还想过,如果顺走《对她说》太明显的话,洗手间门外那张费里尼能偷偷带回去也不错……”
“你很久没去了吧?洗手间外边早就换成了佩内洛普?克鲁兹露着两只大眼睛的《挽歌》了。”
“你最近去过?”
“我去过,很奇怪吗?”是啊,我跟白彦去过。到底我还是比他有勇气,或者,我比他恋旧?
他笑笑:“还好吧,至少奇怪的程度不如四年不换手机也不换铃声。”
“你不也一样?”我脱口而出地反问。
他忽然不声不响地抓住了我的手。出租车在行驶中没有开灯,那一刻谁都没有说话,我只是感觉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某个夏天的公交车站牌,以及站在阳光和树影里向我微笑的林非,他拉着我挤上公交车,我们的校服和书包摩擦撞击出微妙的声响。
我们在一起六年。从背着书包一起回家到一起考来这座陌生的城市,从买同样的手机用同样的铃声到最终因为第三个人而分道扬镳。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什么不会变,但还是有一部分东西改变得要比时间的步伐更缓慢些。
一直到下车,他都还拉着我的手。
半夜的风一吹,我立刻清醒了点儿——这是什么状况?与前男友一起陷入了很和谐的回忆,并且在这种回忆之中滋生了某种怀旧情绪。
“林非,”我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带点调戏的意味,“这是你第一次在大街上拉我,不像你的作风啊。是不是想起当初咱俩关系太纯洁,后悔没早下手?现在可是来不及了。”
他一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回答得很坦然:“是啊,有时候我都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好好地牵过你的手。每次牵你都是在车上,我从你膝盖上把你的手拉过来。”
“你还说,你第一次拉我还怕人看见,用校服把我们俩的手盖住。”
“年纪小嘛。那时候刚十七八岁,哪有现在的学生这么开放。我第一次抱你都琢磨了很久,要怎样自然一点,就怕你躲开。”
听他说得这么纯情我差点跳起来:“你那次也叫抱啊?趁着天黑黑的把自己的校服往我身上一罩,再用两个手臂夹着我,借口说别着凉……后来倒是好了,每次都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抱我肩膀,一见光就放手,都没机会看看刚才自己抱错人没有。”
他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忽然大笑,“你说,我们俩在一起六年都这么纯洁,谁信啊?”
“这有什么不可信的?你跟我纯洁,跟别人不纯洁就行了,至少证明你发育得很正常。”我脱口而出顶了一句,顺便用力把手抽回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结婚说未来说梦想说一辈子,却转身就可以跟蓝景昀睡在同一张床上。
他一愣,继而盯着我看了许久,一脸的不可思议,“宁默,认识十年,这是你第一次对我发脾气。为什么四年前你连气都懒得跟我生?”
也对,都已经四年了。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认真和追究。想到这里我决定改善态度,“是啊,我脾气变坏不少。你早点回去吧,前边就到了。”
“以前每次送你回家回学校都没送到过楼下。今天让我送到楼下吧。”
“为什么?”
“有始有终。”
可是,我们不是早就终了吗?这句话就在嘴边,还是被我咽了回去。只是看了看他。
他又说:“我当年最后悔的就是还没有牵着你的手散过步、还没有送你到过你家楼下、还没有让你对我发过脾气、还没机会给你做早餐、还没向你求过婚。这一切我都说过,可是一直到分开我都没有做。我都记得。”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13)
看他有点伤感,我又很没骨气开始装轻松地安慰他:“你跟我一起逃过无数次课,陪我看过无数次电影,给我拍过无数张照,还很拉风地给我送过几次花,这样说起来也差不多了,我们也算是挺浪漫地谈过恋爱了。够了。”
“到了,你进去吧。”他拍拍我的背,停步了。
果然前面就是楼的入口。我点点头,胡乱跟他道了个别就往楼里走去。楼道的灯光随着我的脚步声亮了起来,我看到自己的脚下每走一步都带着长长的影子,落在自己身后的黑暗里。
忽然我听见林非往回退的脚步声,以及他站在距离我十多米的地方毫无预兆地大声喊:“宁默,请你嫁给我!”
我不加思考,本能地回过头。
不远处小区门口的保安从门房探出头,看了我们几眼又缩回身去。
林非像14岁夏天那样站在对面朝我安静地微笑,细碎的短发垂下来遮住额头,整个人在路灯的光影里仿佛有种时光倒流的失真。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回去,然后自己转身离开。
电梯小姐早已经下班,只有我与电梯门左侧一格一格闪着红灯的数字一起升向家所在的位置。
刚出电梯门,手机响了。Shapeofmyheart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屏幕上闪着林非的名字。
我接起电话,没有出声。
“你知道吗?我终于牵着你的手散了步,送你到了你家楼下,然后向你求过婚了。这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还欠你那么多简单的承诺没有完成?我欠你的除了承诺还有一个结尾,我们的结尾不应该那么草率。谢谢你,一直没有换掉手机,没有换掉铃声。还有,原谅我最后一件没做到的事情——给你做早餐,因为我已经不是那个有资格看着你醒来的人……”他的声音似乎是因为信号问题夹杂着轻微的沙沙声,听起来有一点像哽咽,却又不真实。
我想说点什么,大脑却出现了暂时的空白。
耳边还是他在说话,声音低而缓慢:“……所以,到今天我才确定我是真的失去了你。或者说,我们是真的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永远。这些年或许我没能真正了解你,但你让我了解了自己。”
“林非,”我茫然地叫他。
“嗯。”
“其实你什么都不欠我。再见。”
对,再见。
5。
在意大利和奥地利之间,横卧着阿尔卑斯山脉最陡峭的一部分——西莫林山脉,人们在还没有火车之前就建造了穿越山脉的轨道,连接维也纳和威尼斯。因为他们知道,总有火车诞生的一天。
如果记忆是层层山脉,那么只要修好穿越山脉的轨道,总有幸福到来的一天。
手机屏幕上时间显示着02:27。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才看到还有条未读信息,是白彦的:“你在哪?刚加完班,顺路去接你。”
哎呀这可糟了,因为一个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的男人耽误了跟将来时约会。“将来”是多美妙的时态啊,又像完美的假设又有真实的期盼。我条件反射般动作迅猛地给白彦回电话过去。
可是刚刚按下Send键,还没听到信号声我就又迅速地挂断了。
日光灯把午夜的小房间照得惨白惨白,我坐在床上抱过枕头摆好姿势眼泪哗哗地开始流,纸巾把鼻头擦得又红又疼差点脱皮。北京的初冬太冷了,我感觉手脚冰凉。
结果还没哭累,电话又闹起来。是白彦,他居然还没睡觉。
“喂,干嘛?”我接电话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怎么回事啊你?”他的白米粥语气里一点感情都不带,连好奇都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