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9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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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之,除非极度发怒或动情,才会像躁急的雍正那样绕室彷徨。不知过了多久,纪昀见乾隆颜色稍和,才颤声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
“平邑县让人给端了。”乾隆突兀一句便吓得三人身上一颤,“两个卖柴的争主顾在柴市上打架,县衙门的衙役把人拉去枷上,柴没收归公!一个卖柴的瞎眼母亲去哭儿子喂饭,他们把人家碗扔了篮子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难过,乾隆咬牙切齿两手直抖,“这般样儿能不招众怒当时正是初四,又是午时,满街的人都疯了,有个叫王炎的十五阿哥疑他就是林清爽,站在马车上招呼聚众,五千多人一哄而起,砸了监狱打进县衙,抢了一条街,呼啸而去!县官逃得不知去向,他大儿子被乱民打死,六口女丁全被强奸,衙役被打死二十一个,伤了不知多少。更可恨的是城外头就驻着:一千绿营兵,知道城里乱了,营里也乱了,没人带队进城弹压,没人布置防务,没人设卡堵截,见贼冲出城,连军营寨门也没人关,两千乱民冲进来揣了这座营,死了十三个兵,七个乱民,鸟枪丢了五枝,就地炸掉一门炮,粮食和过年的肉抢了,然后人家扬长而去!”他说着:“呸”地一唾,一拳重重地击在纱屉子隔栅上,打得那雕花隔栅子簌簌抖动嘤嘤作响,高声叫道:“高云从进来!”
“奴、奴奴才在!”高云从一溜小跑进来,已是唬得变貌失色,一下子卧在地上,“主子有旨意奴奴才去传!”
“昨儿你问军机处,阿桂到了哪里”
“回主子,高碑店!”
“派人飞骑传旨,走快着,大冬天路上有什么好看的,只管磨蹭”
“是!”高云从欲起又止,复述道,“——走快着,大冬天路上有什么好看的,只管磨蹭”见乾隆无话,爬起身快步走了。
乾隆横着:眼扫视殿中,一副找人出气的模样,扫得众人都矮了一截,却见他盯住了纪昀问道:“兆惠军中缺菜,军机处为什么不奏朕”纪昀打满的心思是在山东平邑暴乱上,不禁一怔,忙叩头道:“军务上头臣不大知道,只听刘保琪说于敏中调了三十万斤萝卜从开封运到西宁。兵部抱怨,萝卜二文一斤,才值三百两银子,要用六千两银子才能运上去——”
“六万两银子也得运上去!”乾隆喑哑地吼了一声,“兵部的人是一群混账,银子多了他才好捞——兆惠的兵现在一半是夜盲,半夜和卓部杀进来,和砍瓜切菜差不多——革去兵部尚书阿合穆职衔,叫他火速押运蔬菜到兆惠营,凭兆惠的收条回来换他的顶子!”
“是!”纪昀答应着:便要起身,乾隆皱着:眉头叫住了“叫王八耻去吧,还传旨给于敏中办。”王八耻便忙过来听旨。乾隆躁急的情绪平息了一点,吩咐道:“把山东平邑暴民造反的事知会于敏中,告诉他,兆惠营里的军务更要紧,叫他仔细看,除了蔬菜,看还缺什么都紧着:补给。谨记六个字‘西线安,天下宁’!去吧!”
这六个字显然是他深思熟虑过的,随口就缓缓说出了。李侍尧咀嚼片刻,立时掂出了分量以内地军政民政四边漏气八方走风,西线得胜,尽可慢慢调元恢复,设若兵溃,那真是糜烂不可收拾。想想入京来诸事不得意不顺心,还不如还出去打仗,心里一热双手一撑正要说话,福康安已抢先说话“皇上,奴才愿意替主子分忧!兆惠是主将,奴才当先锋,扫平西疆!”
“你激切请缨,李侍尧也有点跃跃欲试,这是好的。不过事情还不至于急到这份儿上。”乾隆目光柔和地看着:三个人,“摊子太大,出一点麻烦事,朕心里烦躁就是了。你父亲新丧,不要浮躁,好好安顿你父亲入土,照料好你母亲。三年孝满,朕自有用你处。”福康安生性倔强自负喜兵好武,封了公爵自觉无功,是沾了父亲的光,却不肯白白放过立功自效的机会,因连连叩头,说道:“皇上忧虑,是臣子效命之秋!家中有福隆安福灵安全力护持,必定能周全丧事慰抚高堂。如皇上不愿奴才去西宁,请给奴才一道:旨意,到龟蒙顶去剿灭平邑匪徒。现在这群反贼是乌合之众,仓促起事立足不稳,拖得时日越长越难征剿。皇上明鉴!”乾隆枯着:眉头道:“平邑之乱,朕料只是教匪临时乘势,五千多人卷进来,真正上山的加上监狱犯人不会逾千,龟蒙顶山里原来也有土匪山寨,合起来大约也就是不足两千,刘墉和他们就在山东应该不难料理的。”
福康安听了又叩头“刘墉是吏治能手辅相才干。和奴才以为是个庸臣!他何能料理军事左传曹刿论战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仗打不下来,匪寇站稳了脚根再打就难十倍,且是山东直隶教匪猖獗,一旦蔓延,情事可虞!”
和由銮仪卫进军机处行走,又直擢军机大臣,正是红得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竟不假思索亢声而出“是个庸臣”!李侍尧和纪昀都吃了一惊都说福康安豪迈胆大,果然名下无虚——心里又痛快又担心,都向乾隆望去。
“和不是庸臣,调和六部、理财都是好手。”乾隆说道,“打仗、出兵放马你说他不中用,朕信,其余你的话都对。”乾隆说着,纪昀和李侍尧目光一对,心中都是暗自惊讶这事若放别人还得了不革职至少也是一顿痛斥!怎么福康安就这么放肆呢乾隆却不理会二人心思,甚至带了一丝温馨的微笑,却是谆谆教诲“你已经是公爵,簪缨贵胄,不要动不动就出口伤人你父亲温良俭让,你要学他征剿的事另派人吧,朕不忍让你夺情从公”
福康安眼泪夺眶而出,伏地泥首说道:“父亲平时也是这样教训我的。临终时还拉着:我的手说‘皇上是你嫡亲姑父,我不愿你总记得这一条。皇上是超迈千古的圣君,我愿你记牢这一条,要视皇上如父亲,如圣人’”他断断续续,已是语哽不能连声,“他还说‘生就的富贵靠不住,自己挣得的才算有我后悔征金川没带你。我手里有权,蛮可以把你派到乌里雅苏台去带兵去、去历练’”
乾隆听着,心中又泛起一阵悲酸,咬着:下唇勉强抑住了,说道:“既然你父亲有这个话,朕已经变了主意,朕给你剿匪宣慰使身份,你到山东去!”
第550章 展孝心计议观元宵 傅公府墨绖点家兵()
“是!”福康安已经失望,忽然又得到这么一道:恩旨,兴奋得身子一挺,挂着:泪花的眼睛炯然生光,说道,“奴才父亲臣傅恒地下有知,必定望阙感恩涕零,皇上成全福康安忠孝两全!奴才这就去辞别母亲,然后到兵部办理勘合,下午进宫陛辞,再听皇上面授机宜!”乾隆见他要起身,手向下压压示意稍待,问道:“你是在北京带兵去,还是用山东绿营”福康安道:“就用本地驻军。这是一群跳梁小丑,兴大兵于政治不利,惊动了百姓,容易生出疑虑谣言。请拨三十枝鸟铳火枪,三十匹快马。奴才带家奴星夜前去,会同当地绿营征剿。十日之内我给皇上捷音。”
乾隆看着:福康安,沉吟良久才道:“你能懂兴大兵于政治不利,看来又有长进。一要打贼,二要护良民,不可杀人太多;三是要有善后措置,想想‘宣慰’二字怎样做好。即使是小敌也不可轻忽,宁可打慢些,不可失利。你打败了,也一样是王法无亲,朕不能护你,懂么”福康安英俊的面孔凝得异常严肃,磕了头说道:“皇上屡屡教训,不可狂纵轻浮,父亲在世常有过庭之训,以马谡赵括为例,担忧奴才快牛破车,言犹在耳,福康安敢须臾忘怀君父之嘱皇上放心,我愿立军令状!”乾隆又凝视这个“侄儿”片刻,还想叮嘱几句什么,却道:“你跪安吧,纪昀同你一道:去兵部,还要到你府里代朕看望你母亲。去吧”
他摆了摆手,纪昀和福康安一同辞了出去。隔窗望着:二人转过照壁,这才对李侍尧说道:“你起来,那边杌子上坐了说话。”不待李侍尧坐稳便问道:“元宵节就到了,步军统领衙门那边有什么布置”
“回皇上。”李侍尧正襟危坐,双手据膝暗地揉着:发痛的膝盖,说道,“一件是会同顺天府合议过了,保甲连户防火防盗。顺天府和提督衙门昼夜有人坐值,水桶水车救火队,还有缉捕厅司的衙役随时都能出动。二是防着:教匪趁节作乱,所有九门提督衙门军吏一律便装,本地青帮,还有黄天霸的侦缉捕快、眼线会同防护。正阳门、西直门、东直门、北定安门、朝阳门十几处热闹地方出了匪情火情,人要卡得住,门要随时关得住,能分片控制缉捕按拿扑救,另有两千军士不换便装,由臣随时调拨使用。一是不能出事,二是出事不能乱得无法控制,确保京师祥和热闹过节。顺天府和臣衙门已经逐人造册,所有在教信徒尤其香堂堂主以上可疑人员都有专人盯梢,地棍、街痞子还有前科作案的、外地流入京师无业游民,也都随处有人监管。灯节如有意外,皇上拿李侍尧是问!”
“连‘万一’也不许有。”乾隆回身盘膝坐了炕上,说道,“叫你进来也为知会你,太后老佛爷、皇后也要与民同乐,观灯。”
李侍尧眉棱骨抖了一下,问道:“请皇上示下,在哪里看灯”“正阳门。”乾隆说道,“要出安民告示告知京师市民,朕亲自上城陪侍太后。正阳门的灯市要安排热闹。”因将太后上城及筵宴百官的事一一详说了。李侍尧两道:眉头紧紧拧在一处听着,久久没有言语。
“嗯有难处”
“时辰略嫌仓促了,皇上。”李侍尧沉吟着:道,“若以臣前头布置,拿贼的力量用得多。现下皇上奉圣母观灯,恩筵群臣,是褒孝褒忠藻饰平治盛世的大事。缉捕盗贼就放在次一等位子上了。单是护持正阳门关帝庙一带,没有两万人是万万不能的。这就难免在别处给叵测之徒留下可乘之机。”乾隆听得连连点头,说道:“难为你有这见识,立时能想到这一条,足见睿智,即使太后不上城观灯,藻饰承平治世也是头等要紧。”李侍尧还是头一次听乾隆说自己“睿智”考语,受如此激励,立时兴奋得眼中熠熠闪光,又一阵沉思,说道:“告示一出,不须官家张罗,所有商贾缙绅花样灯火,都会到正阳门外大栅栏关帝庙棋盘街大廊庙一带设棚献彩的。臣想,由顺天府出面划定灯棚摊位,大户商家缴纳摊位捐份地,备水防火临时报警都有专人管起来。臣估约这里要聚七十万人,顺天府都上,臣衙门出两万,可以游刃有余。再就是节前要切实大索一次,取缔所有杂教邪庙香堂,捕拿所有在册可疑人等。这么着,可以确保元宵无意外之虞,但也有一弊,就是不能按原来筹定的顺线侦缉捕拿一网打尽了。”他顿了一下,又道:“这里只能说个大概,容臣回衙门和僚属们仔细商议,再来回奏皇上。”
乾隆听了无话,见他要辞,又叫住了问道:“你在广州还有外地有没有买置庄园的事”李侍尧刚刚起身,被他问得一愣,忙道:“臣有三处庄园,两处是皇上赐的,一处是臣家中本宅祖茔、田地,别的没有。臣多年带兵,总督也是军政为主,带兵的将军一旦置地多了,不但自己怕死,下头将军管带的心也散了”他料这事与“砸黑砖”有关,头一个便想到是和弄鬼,因话里带话说道:“和出京前曾和臣说,顺义县有处庄园,四千多亩,八九两一亩就能成交,问臣买不买。臣说”“好了,不要辩了。朕不过顺便问你一句。”乾隆见他脑门子沁出细汗,笑着:摆手道,“朕是听说于敏中纪昀傅恒在京外有买置庄园的事,问你知不知道。”李侍尧道:“于敏中纪昀臣不知道,臣敢保傅恒自己没有买。五天前见傅恒,他还说傅家贵盛太过,地土庄园多了于子孙不利,他有七处庄园,都是皇上赏的,说他要走了,这时不宜说话,死后请臣密奏,福隆安要纳还,让皇上心里有数,成全他的心”乾隆听着,低头想了想,说道:“傅恒也是的,那都是朕赐的,富察氏还拦着:代辞,有什么干系敬诚审慎,产业多也不要紧,轻浮狂纵,庄园少也不能免祸——你去吧!”
李侍尧自养心殿退出大内,没有回衙门,一升轿便吩咐“到兵部!”话音一落,那顶四人绿呢大轿已轻轻升起,飞速向前滑出。轿子很稳,满街嬉戏追逐的儿童和年节无事闲逛的人都从轿窗上一闪而过,但李侍尧的心却定不下来,还在反复思量乾隆询问买置庄田的事。尽自乾隆反复解说,他还是疑心,这不是“顺便”问出来的。那么,就是又有人在下头搬弄什么是非了可皇上还是赏识我的呀!“睿智”二字是轻易许人的么但话又说回来,睿智也可作“聪明”来讲,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