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8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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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不泄;二是通敏,通敏则不滞。不滞不泄,决疑定计周行天下,机枢的责任也就尽到了。愿和于敏中和共勉,并不敢因和曾在行属存轻忽怠慢的心。”
“实在这话才得了大臣之体。”乾隆大为欣悦,本来黯淡的神情顿时开朗起来,抚掌叹道,“这是真读书真作事的大臣才能想出来的道:理,纪昀也要记住——你们都要记住。”
纪昀看一眼阿桂。这话是他去年夏天在阿桂水榭子亭里说给阿桂的,阿桂现在现搬即用,皇帝反要自己也“记住”,不觉好笑,却又不敢笑,恭恭敬敬答道:“臣谨记在心!”
第533章 于敏中受命入机枢 慈宁宫阿哥受庭训()
“且跪安吧。”乾隆抬手说道,“纪昀和李侍尧去翰林院给于敏中宣旨,阿桂回去再到傅恒府看望一下,把朕的旨意告知傅恒,也见见海兰察兆惠。山东国泰的案子由刘墉去一趟济南,就地查办——你预备一下,雪停就上路。”
四人已经俯伏行礼,其余三人都已立起身来,只刘墉顿首道:“臣领旨!自古王命刻不延时。臣略加准备,明日卯时臣望阙行礼,即冒雪启程。皇上有机宜指示,臣何时再递牌子进来听训”
“这和阿桂已经商计过了。你是正钦差,和既已入军机行走,他是副钦差。”乾隆说道,“还有都察院御史钱沣,你们可以见见这个人,胆量、才识、器宇都好,难得的资质俱佳的一个儒生——首参国泰的就是他。不必忙于一时,三天,三天之后再上路。啊——索性你且在军机处候旨,朕去给太后老佛爷请过安,叫进说回话。”
“是”
待四人躬身却步退出殿,乾隆踱至殿口,看外边的雪时,仍在纷纷扬扬旋飞旋落,一股寒冽的风鼓帘透入,顿时激得乾隆浑身一个哆嗦,沉闷冗长一阵议事之后,浑身木钝昏沉一扫净尽。他从不在大臣跟前打呵欠的,此刻只有些太监在跟前,禁不住放肆地大大伸欠了一下,顿觉精神大振,隔帘问道:“雪有多厚了!有停的意思么”王廉就守在门口,忙赔笑说道:“主子放心,这雪有的下呢!别瞧天亮,那是雪地映的,阴得重着:啦。只是头场雪儿,一边儿下一边儿化,才盖严了不足二寸。主子要出去别穿鹿皮油靴,上头雪下头雪水贼滑的,就皂靴子套上乌拉草木齿履子,干簌簌地过慈宁宫最好!”王八耻在乾隆身后道:“主子问你什么答什么,不懂规矩快去备轿!”
“不必了,朕正想雪地里走走——他也是一片好心嘛!”乾隆笑骂道,“你有时比他还嚼老婆舌头。不用你跟朕了,就是王廉侍候朕过慈宁宫去。”王八耻便觉讪讪的,说道:“奴才也是听主子旨意办事儿的。”忙着:张罗给乾隆披褂子穿坎肩加斗篷蹬草履,又命小太监报知太后,这里乾隆才和王廉出养心殿重花门,由永卷向南,逶迤前往慈宁宫。
出殿乾隆才知道王廉的话不多余。养心殿的雪不许扫,但永巷的雪却是旋下旋扫,地下浮雪扫净了,冷风穿巷雪水凝成薄薄一层冰,穿着:木齿履子走起来铮铮有声。在巷中扫雪的都是各宫派出的低等小苏拉太监,都还在孩提之间,一边做活计一边撒欢儿,不时有人咕咚摔个马趴坐墩子,惹出一阵哄笑。乾隆是便装简从,风雪迷离间人们谁也没认出他来,只顾说笑着:用木锨、推板、扫帚拢着:雪堆雪人雪马雪狗之类。见王廉要吆喝众人,乾隆笑着:止住了他“你一叫,他们做神做鬼的,就没趣了——朕幼年随圣祖爷雪天狩猎,热河屯子里的小孩子们就这样儿!”王廉不解地问道:“那我们养心殿的雪怎么不扫叫些小孩子在院里扫,爷隔窗户看,岂不有趣”
“你不懂。就要个自然,装出来的东西像戏,就没意思了。”
“爷呀,戏也好看的哪!”王廉边随乾隆趋步走着,赔笑道,“奴才是个猪脑子,想不懂怎么叫个自然。去年我去和亲王府传旨。五爷正看戏,高宠挑滑车,嘿!高宠四面靠旗一个大翻身,纪中堂刘中堂还有大群官儿满堂彩,老庄亲王跟醉了似的,胡子一大把,哼着:词儿在台底下跟着:比划。这么扭、这么扭,扭着:扭着:腰就转了筋——大家笑得高兴!”他连说带比划给乾隆凑趣儿。不防脚底下一个打滑,一屁股在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想笑又想哭,远处立时传来一阵叽叽嘎嘎的笑声。忙咬牙忍疼爬起来,“啪”地照脸自扇一个耳光,“没成色没福气的,好容易跟主子一趟差使,就地一个现世样儿!”乾隆笑着:往前走,一边说道:“你不懂什么是‘自然’,这就叫自然。你乔模乔样张智着:跌跤逗朕乐子,就瞧着:恶心了。”
说着,不觉已到慈宁宫大门前空场。慈宁宫大约已知乾隆要来,总管太监秦媚媚带着:十几个人迎候,一个个缩头耸肩统手跺脚儿等着。这座宫是独家庭院,门前一片空场,白茫茫一片开阔地,更见大雪凌空而落的雄浑气势,乾隆正举步上阶又停下来,看了看天色,对王廉道:“王廉,你不要进去了。去想办法弄两头驴。”
“两条鱼”王廉冻得直吸溜鼻涕,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也没听清乾隆的话,只诧异地望着:乾隆,说道:“啊——者!御厨房里有的是鱼,主子要鲤鱼还是鲢鱼——”“朕要两头驴!”乾隆笑骂道,“你不但是猪脑子,也是猪耳朵!朕给太后请过安要出宫走走,一头朕骑,一头给刘墉,你跟着。就便儿传知刘墉换便装——去吧!”王廉这才明白过来,皮脸儿一笑说道:“主子这差使可难住奴才了,马要一百匹也有,宫里就是没驴——有了,东华门有往宫里驮炭的驴,奴才这就去牵!”说罢浅打一个千儿回身就跑。
“慢着:!”乾隆叫住了他,“不许告诉侍卫处和王八耻他们,仔细揭了你的皮!”宫里太监和外头的官这上头心性儿一样,都巴不得单独跟皇帝侍候差使,王廉得了这道:玉旨纶音不啻喜从天降,踢腾着:腿欢跳着:跑了。门上秦媚媚们这才看清是乾隆来了,忙不迭跑过来,又是张伞又是拂落雪,捏弄簇拥着:进了慈宁门——从这里进来中轴向北慈宁宫、大佛堂、西三所平日是锁锢的,由回廊向西折北进又一重院,是宫中之宫,再向北过寿康宫到后殿通是封窗游廊。暖烘烘的热气扑人,满都是妙鬓倩妆的女官侍女,连棉衣都不用穿,见乾隆进来都僵手退到两侧让路。乾隆徐步走着,已听里边莺呢燕啼几个女人说话夹着:太后苍老的说笑声,他脸上已带了笑容,疾走几步进来,笑道:“母亲高兴!”却见是定安太妃,十贝勒福晋陪坐在炕上,炕下椅上坐着:皇后那拉氏、旁边侧立着:贵妃魏佳氏、钮祜禄氏、陈氏、汪氏、金佳氏和一群答应、常在、精奇嬷嬷,原来侍奉富察皇后的几个有头脑的丫头已进了赞善、才人女官的彩云、墨菊等人,有的在炕下抹纸牌开交绳儿赶围棋,有的簇拥在白发如银的太后旁边捶背捏腿,说笑逗乐子,一片融融熙熙笑语喧闹,见乾隆进来,除了太后,呼的就地跪倒一片。皇后也缓缓起身含笑迎接。
“老佛爷高乐儿呢!”乾隆笑嘻嘻说道,“儿子怕外头大雪,老佛爷又要出去览幸,着:了凉不是玩的,太妃和十婶也过来了,一堂和合喜乐的,我真该早点过来也享享这天伦之乐——这么着:就好,又暖和又大家一处,隔窗能看雪,也不得寂寞”说着:便要打千儿,彩云彩卉几个大丫头忙过来扶起。太后见太妃和十贝勒夫人要骗身下炕给乾隆行礼,笑道:“这又不是正经宴筵朝贺,闹起虚礼来就没趣儿了——皇帝坐着:吧!有外头好听的古记儿笑话说给我们听听,你还办你的正经事去——你们大家该怎么玩还怎么玩,这么着:随和儿我瞧着:受用。”
她这么说,众人只好都答应着,做张做智仍归位去“玩儿”,但乾隆在场,怎么作派都透着:假,鸦没雀静的一声咳嗽也没有,更无人敢放肆说笑。太妃和贝勒夫人也都木着:脸端肃而坐寻不出话来闲扯,乾隆笑道:“看来太后就像红楼梦里的贾母,我就是个贾政。我一来都变成了避猫鼠儿了,母亲放心,我只稍坐坐就走,刘墉在军机处等着:我。这雪天怕房子压坍了砸了人,我们要一道:儿出去走走。”
“敢情是的!”太后绽开满脸皱纹笑道,“他们跟我说红楼梦是禁书,皇帝原来也读的么”“江南校书局原来开的禁书单子听说是有红楼梦。”乾隆笑道:“这书的名声太大了,连八阿哥都自说是‘红迷’。我叫内务府给寻来看,并没有什么违碍的去处,那写的是明珠的家事,是才子之书。开四库全书,查禁违碍字样,是为端正学术有益世道:人心。有些个诋毁列祖列宗的,大逆不道:的,妄作华夷之辨的,煽动民变的严办了几个,下头办事人不能体谅朝廷用心,宁可过些子不肯不足,招得一些人杯弓蛇影疑神疑鬼也是有的。上回一个知府,人家死了爹,墓碑上刻了‘皇考’两个字,也报上来要打要杀,我说你读过离骚没有“朕皇考曰伯庸’,那还自称是“朕”,连屈原也是乱臣贼子了——如今已经好多了。”众人听得都是一笑,乾隆被打起了兴头,接着:凑趣儿道:“上回还有好笑事。斋戒宫那个太监叫高云从的,有人告他夜里吃酒赌博,他说吃酒读书是有的,没有赌博,和慎刑司的人嚷着:折辩。我从那过,心里诧异太监还有这么雅的叫了来问他读谁的诗,他说最喜欢王士的咏雪。叫他背给我听。他说,‘记性不好,头一句是什么什么尘,第二句是什么什么魂,第三句忘了,第四句是狠的狠的狠的意思’”
一席话说得满堂哄然大笑,底下“玩儿”的一个个都控身躬背弯腰捶胸,太后笑得连连咳嗽,端着:茶杯浑身直抖,水都洒落出来。丫头们一边笑一边给太后捶背,擦桌子抹水,只定安太妃十贝勒夫人是修炼到火候的老孀妇,又坐在乾隆上首陪太后,不敢放肆,莞尔而已,一时太后笑得缓过气来,说道,“记性果然不好,四句诗一句也记不得。亏他还说是‘最喜欢’的呢!”说着:又笑,众人也都笑。皇后那拉氏笑着:替太后揩干褂子摆上的水渍,说道:“难得皇上今儿个兴致高,太后喜欢,就是皇上孝心到了。我也凑个趣儿——有个人,不认得字,也没进过城,布告招贴儿也没见过。这天进城,他爹说‘进城见事不要乱说,不懂问人,省得人笑话’。他进城到城门口,见一群人看告示,也凑进去傻着:眼呆看,总归是不懂怎么回事,就问旁边一个人,‘那是什么呀’”
“旁边那人也不认字儿,手里拿着:个烧饼吃着:装着:看,听人问话没法回。木着:脸说‘烧饼。’”
“‘我知道是烧饼。我问那上面是什么。’”
“‘芝麻。’”
“‘我说那些黑点子是什么物事。’”
“‘是烧煳了的芝麻’”
她笑话没讲完,众人已经笑倒了,乾隆笑得打跌,说道:“哑巴问话聋子打岔,真个好问好答!”一时间殿内叽叽咯咯笑语盈室,初进来时那种庄重拘谨呆滞的气氛不觉已经化尽。
“你方才说刘墉,是不是刘统勋的儿子”太后笑了一歇,更显着:红光满面神定气足,因问乾隆,“听你上次说,不是放了道:台了”乾隆大笑道:“皇额娘,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刘墉的官早就比道:台大得多了,如今其实是把他当军机大臣用的,这就要放钦差出差去了。”“阿弥陀佛!”太后啧啧称赏,“他爹是忠臣,这又轮到他出来给朝廷出力了!还年轻着:的吧皇后,像这样的臣子,往后还要给你儿子使。先头薨了的皇后就待刘统勋厚。得便儿我娘儿们也接见接见,主仆情分上头他就更加尽心不是”
那拉氏脸上已没了笑容,她心中此时另有一般滋味。在乾隆的三十几位嫔妃中,若论姿色,她原是最出众的,乾隆翻牌子临幸,她占了一少半,但只是子嗣上头艰难,头胎生个公主,还没有取名就夭亡了,二胎是儿子也没保住。三胎生下阿哥叫颙琪,总算成立了,却似是个“药罐子”托生的,任凭人参补药当饭吃,仍是今日伤风明日感冒,瘦得一把干柴,风吹过来都摇晃着:要倒,身体不好,读书功课自然也就不成。在毓庆宫坐红板凳的十有五六是他,于敏中虽不便打他的手板,出来进去的不见好颜色,连皇后也面上无光。自从端慧太子逝世,乾隆私地说话,兴许是祖上风水有关,大清皇后的嫡子没有一个循位登基的,就是日后遴选太子,颙琪这形容儿也断没有指望。刘墉就算是“保国老臣”也保的不是自己的儿。因此这话只能吊起她心中一缕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