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5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雍正看了看桌上的图画和信,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也替她欢喜,笑道:“莫哭,这是喜事嘛!既然已经认准了,朕叫山西把她妥送进京,来回十天半月,你们准能见面!”引娣一手拉了雍正过来,用簪子指着那画儿,一点一点给雍正譬讲,“皇上您瞧,这条眼纹,自我记事时就有的,还有这片胎记,偏着脸,画工只画了小半儿边。只头发白了,右边也稀落了些人老了,哪能一点不变样呢?您再瞧”她又说又笑,兴奋得喘不过气来,雍正一眼瞧见她手里拿着的那柄断簪,笑问:“那是什么?”
“这是我们娘俩分手时娘给的心念儿信物。”引娣又看了一眼簪子,这才递给雍正,“簪头是个攒花如意是爹爹给娘的”
雍正拿着那半枝银簪,只见是约有三寸许长的簪尾。簪尖儿打平磨光了,恰似一枝耳挖子,因年深月久,簪身宝色已退,黑油油的发亮。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慢慢看清了上面的龙形花纹。突然,雍正像挨了电击一样,手一颤,那枝簪“叮”地落在地下!雍正忙亲自又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细看,他的脸上神色已经没了喜容,诧异中带着一些莫名的慌乱,见引娣不解望着自己,问道:“这簪子像大内造的是你家相传的?”
“不知道。”乔引娣皱眉思索着,喃喃说道,“是爹给娘的。”
“你母亲姓什么?”
“姓黑。”
雍正身子一震,腿软了一下,又问:“她是山西地祖籍?”“不是。”引娣惶惑地摇头,说道:“逃荒从外地来的。”
“哪里来的?”
“不知道。”
“她会唱歌,会弹琴么?”
“没听她唱过弹过。”乔引娣奇怪地盯着雍正,“皇上,您怎么会问这些个?”
雍正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没什么。朕是看你能棋会唱,想着是你母亲的家教。”引娣一下子笑了,用银匙调着一小碗冰糖银耳羹捧给雍正,说道:“那也不值得这么煞有介事的问呐!我会的这几句唱儿,在江南学过几天,后来——”她突然顿住,后来的琴法棋艺都是允在马陵峪囚所把着手教的。因改口道:“后来自己没事摸索着练的,这两年嗓子不好,早撂开手了。不过棋谱儿还打一打,几时主子闲了,我再侍候玩两盘”
“唔,好。”
雍正喝着那碗银耳汤,呆着脸只是发怔,意马心猿地哼哈着。坐了一会儿,更觉心里空落落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想不成,因起身笑道:“这些天事情多,没有心情,等略闲些陪朕下几局,看你有没有长进。朕还要前头去批折子见人,回头再来看你。这银耳汤很好,你也是常常肺热嗽喘,要多用些”他勉强笑了笑,又道:“你娘来了告诉朕。朕要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出你这么俊的女儿。”说罢去了。
雍正回到澹宁居,兀自心中惚惚不安,因见李卫张廷玉方苞正和弘历议事,便问:“是苗疆又有事了么?”三个人见他进来,忙跪了下去,弘历缓缓起身说道:“张照奏章到了。他刚去,打了个小胜仗,歼敌五六百,说奏给主子先宽宽心。还有岳钟麒的奏章,请皇阿玛过目。平郡王是给军机处一封廷寄,说谢济世在军中当差用心,且身体有病,请儿臣代奏,可否免罪放还”“叫谢济世回来,看哪个部有缺,先补个员外郎。”雍正定住了心,接过一叠子奏章,一边看一边说道:“谢济世学问不坏,福彭的面子也要紧。”挪过一份看时,是工部黄永的,因是“侍郎”,人们叫串音,喊他“黄鼠狼”,因觉得不雅训,请旨改外任。雍正丢给弘历,笑道:“黄鼠狼不但吃鸡,也吃老鼠嘛。总是他不自尊,别人才放肆,这个不准。”又见一份是礼部侍郎蔡毓青的,说是请了几个星士算命,今年流年不利不宜出京,请求“皇上矜全,免以外差委臣”。雍正偏着头想想,说道:“这一份弘历裁度着办,别派他外差就是了。”
“是!”弘历接过奏折,赔笑道:“岳钟麒上折请罪,建议十六条,请在吐鲁番屯田,在哈密、吐鲁番之间设哨所为久战之计”
雍正看也没看岳钟麒的折子就撂了一边,忿忿说道:“你给他批回去,身统两万九千名前敌猛士,屡战屡挫,不是将军之罪?过去他倡言要‘长驱直入’,今天又说取守势,为‘久战之计’,没有算计一下后方粮草消耗是多少?这样黏乎,死不死活不活的熬,能保必胜么?——不准,驳下去!”又扯过张照的奏本,前后看了看,亲自在上面加批:
尔之不负朕恩原可信得及。黔省苗变已成糜烂之势,然毕竟一隅跳踉之类,不足为深虑,从容收拾军力,调和各部协力徐图恢复不难也。兵者凶也,战者危也,勿徒以文章词赋之事等闲视之,朕日寄厚望焉。
写罢交给弘历,又道:“张照文学之士,把打仗看得太容易了,你再细看看加批,有不明白处和你十七叔商酌着办。”
“儿臣遵旨。”
弘历双手接过奏本,嘴唇嚅动了一下。允礼也是没有实战过的王爷,他很想请旨去十四叔允讨教,但自引娣晋升嫔位,允早已辞病杜门,再次和雍正生分,想了想没敢开口,咽了口唾沫坐了下来。雍正见李卫要告退,因道:“这几日你离京不离?”
“天太热了,奴才原本不急着走,”李卫忙赔笑道,“继善来信,说今年长江汛期长,水量大,怕苏东浙江有的地方堤防不保险,他要到下游巡视,南京得有人坐守,请奴才回总督衙门视事。还没给他回信,南京如今热得火炉子似的,奴才想等两天,可想着山东安徽漕运上头还有不少事等着料理,方才已经索了宝亲王,想一路慢慢走,顺道儿办事,到南京天气就凉快了。这里头带着奴才的私意儿,没敢禀老主子呢!”
雍正看看左右都是太监,门外还有几个大臣等着接见,遂起身道:“你跟朕走,到后边屋里说话。”说着起身下炕,便往西北穿堂走。
“是。”李卫答应一声,又给弘历打了个千儿,跟着雍正去了西北后廊,径在后院尽北一处大一点的套间房里坐了。澹宁居他不知来了多少次,却还是头一回到这所在,见院外不少宫女都在晾晒衣服,还有几个太监挑着水桶来来往往,因问道:“主子,这是什么地方儿?”
说话间秦媚媚端着一大盘冰湃西瓜进来,又有两个小太监将两小盆冰块安放在雍正身边,肃然退下。雍正这才笑道:“这原是宜妃的住处,朕在前头办事乏了,偶尔也进这里歇歇。那都住的是宫人。”他取了一块瓜咬了一小口,将盘子向李卫推了推,说道:“这瓜很好,就是太凉,你用一块吧。”李卫忙谢恩称是,也吃了一口,说道:“果然好。奴才年轻时要遇上这个,非吃个肚儿圆不可。如今胃气不成了,容奴才慢慢用”
“叫你来,是朕为一件事忧愁疑惑——这事情你狗儿原来是知道端底的。”雍正仿佛颇难启齿,慢吞吞说道:“你是朕藩邸里使出来的人,一向伶俐,口也紧密,说给你,替朕想想,拿个主意。”说罢叹息一声,将乔引娣与自己瓜葛一长一短说了,又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一模一样炼出两根带耳勺的簪子?偏偏他母亲也和小福一样姓‘黑’!朕更怕的是,引娣年岁也和这故事相合,万一”说到这里,雍正打了个噤儿,“那可怎么好呢?”“皇上,小福烧死了的呀!”李卫吃一大惊,忙道:“您怎么想到别的上头了?”“这件事朕一直是这样想的。”雍正话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别忘了还有个小禄,和小福是双胞胎,长得一样!烧死的是小禄——这个念头朕越想越真!”
李卫心里咯噔一声,口中西瓜连籽儿咽了下去,这故事里就有他,当年就曾和雍正一道去寻访过小福,想不到过了二十多年又冒了出来,而且摆了大大一个难题给自己——假如证实小福就是乔引娣的母亲,那引娣就是雍正的这个现实太可怕,饶是李卫智计百出聪明伶俐,头上顿时冒出一层虚汗。他不敢顺这思路想,又绕不过这个可怕的思路,低着头想了半日说道:“乔黑氏已经再嫁,也许真的引娣是姓乔呢!”
“真的万事俱休,怕就怕是朕的孽种,这可怎么好!”
“万岁,”李卫说道,“不会的!您忘了,我们住黑风黄水店,马老板说,‘是个大胖小子’。”雍正摇头道:“想起来过,那马老板自己就是个贼,他要是敷衍咱们呢?”李卫哑住了,怔了半日,说道:“奴才讲些不知深浅的话,这件事只能装糊涂,万不可钻牛角尖。越清楚,您心里越受不了。您不和那个乔黑氏见面,不去对证这件事,那就引娣也不知道,乔黑氏也不知道。”他终于找出了办法,口齿也就伶俐了许多。“慢说宜主儿未必是,就是真的,那也是无意巧合,不知者无罪,一床锦被遮盖了——人,也不就是几十年么?至于奴才,到死封紧口,决不会这么想,或不防头说给人的。”
但雍正却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道理上觉得李卫说得对,心里的乌云却驱散不开,想到小时跟朱轼读书,讲到春秋齐文姜兄妹苟且,北齐书中冯翊王与母通奸,朱轼唾骂,“匪类祸国衣冠禽兽!”脸上那种憎恶的表情,想到自己贵为天子,万一流布载之史册,一生辛勤争胜要强,都将被这一笔抹得臭不可闻。雍正觉得心中焦热如火,冲得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冲得脸上燔灼一般火辣辣地。他掩住了脸,说道:“你去好好办差,朕听你的劝告”
第363章 鼎丹烛影千古谜案 白虎玉兔同赴大真()
绕不过去的事终于还是绕不过去。中秋节刚过乔引娣的母亲黑氏安车蒲轮,被喀尔吉善妥送进京。内务部总管鄂善立刻一边奏知雍正,禀明宜妃乔引娣,一边将老太太安送到圆明园东雍正赐的宅子。雍正一来心里有鬼,二来也确实西线西南军事旁午,战事打得不如意。他又是个躁性,一生政务出尖儿,扳回了吏治,不肯在军事上露出无能,连诏急催岳钟麒要在大雪封山前,出奇兵截断准葛尔通往新疆富八城的粮道。因此一二日内仍旧到偏西殿见见引娣,仍旧亲切关怀,却绝不肯再有狎亵燕私之举了。引娣虽然微有感觉不似平日温存,但母亲新到,蒙恩旨不拘自己探望,每日都能天伦阔叙,她心里十分欢喜感激,也没有放在心上。原本想就便儿带母亲进紫禁城开开眼,谒见一下皇后,等着雍正高兴接见一次,不介母亲高兴,自己脸上也风光些。
但八月十二日内务府就传旨,文武百官今年十五随皇帝到天坛祭祀,祈祝来年丰稔,祷求西路军事大捷。皇后要随同前往以示虔重,其余宫妃宫嫔恩允归宁母家团圆。这一来,宫中所有有名分的贵妃、妃、嫔、答应、常在如渴临甘露般欢喜不尽,唯独引娣微觉扫兴,头天就禀雍正,十五晚上要陪母亲团圆整宵,雍正只叮咛:“叫秦媚媚跟你侍候,关防得严密些。从来也没有嫔妃归宁在家过夜的,你是孤母寡女,可以例外,别叫别人犯了妒忌。朕这阵子忙,过了节,十六七朕过去看你。”
但雍正十六也没来西偏殿,十七了也没来。他接到了张照的奏折,一力主战请缨前敌时说得慷慨激昂的张照,突然一反常态,认为改流建制不合时宜,不合民情,不合地宜,眼下军事滞缓,“应强力为不可为之事”,请求下旨改“剿”为“抚”。张廷玉为相三十年,一看就知道这是打了败仗。果然,接到张照奏折不到两个时辰,将军张广泗就有弹章飞递进来,说张照“大言欺君畏敌如虎,且心地偏私行法不公”,支持董芳压制哈元生,致使“将帅不和军心离散。老龙洞一战,张照率劲兵数千,苗夷仅以数十人袒臂赤膊出寨迎战,数千之众如乌合之散,马踏滚涧逃遁而亡者不计其数。张照只身逃亡臣军帐中,犹自惊魂不定,战栗无人色”张廷玉惊出一身汗来,半点不敢怠慢,叫过一个小太监,说道:“你到我府去,叫他们送饭来,要有人在府里等着接见,告诉他们进园来,别在家里呕等。”说罢夹着奏折出西华门,匆匆向守在门外等着传见的几十名官员一个团揖,压抑着心头慌乱说道:“朱相在里头,凡事也都主张得。老兄们先见见,有需兄弟料理的,回头再安排。”说罢升轿扬长而去。待到双闸口时,已近午正时牌,张廷玉下轿便见高无庸出来,问道:“你要出去传旨么?”
“这真巧极了。”高无庸脸上也一红一白的不是颜色,忙迎过来说道:“旨意叫你呢。”他压低了嗓门,对张廷玉耳语道:“岳大军门打了败仗,阿尔泰将军和平王爷递个密折奏进来,皇上气得发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