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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42部分

小说: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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驳道:“他们手中有兵部勘合,将来对证出来,只怕还要落在兄弟头上。”鳌拜也是摇头,觉得班布尔善一向精明,这个点子却出馊了。

    班布尔善并不在意,“哼”了一声,将手中玉杯轻轻地放在桌上道:“你道我是傻子!你叫他去剿‘贼’,可并没有说谁是贼,他剿了老三,算是代我受劳;如剿不了,将来对证出来,你说让他‘剿贼救驾’,他倒‘剿驾助贼’——又可代我受过。这等进退裕如、万无一失的良策你们看不中,岂不怪哉?”

    鳌拜听到这里,如同拨开眼中浮翳,一迭连声道:“对,就是这么着。泰必图,你就办去,成败都有我顶着!”泰必图深知此事重大,怔了一下方道:“也好。”忽然灵机一动,“此时已近未末申初,若去兵部签押房寻着管事的用印,必然要延误时间,不如由中堂写一手令,由我骑着快马直接到顺天府提调人马,岂不更好?”

    此中意思极为明白:你这会儿应允替我担待,可口说无凭,你写个字儿就能办的事,何必要我再去兵部惊师动众?但话又的确在理,鳌拜略一思索,便很爽快地说道:“很好,咱们就这么办!”便命人将笔纸拿来。

    正在这时,门官走了进来,垂手回道:“外头太医院胡宫山大人求见老爷!”

    “不见!”鳌拜将手一摆,那门官答声“是”回身便走。没出几步,班布尔善忽然叫道:“你回来!”

    “据我所知,”班布尔善转脸对鳌拜道,“此人乃是平西王的人。既与老三无甚瓜葛,也与我们交往不深,品秩虽微,却是是非之人。是非之人于是非之时造访是非之地,焉知没有别的缘故?”见鳌拜点头,便吩咐管家,“请他进来!”

    胡宫山长袍飘风,步履从容昂然登堂,微笑着给鳌拜请了个安,又对济世他们团团作了一揖,泰然自若地站在厅中说道:“诸位大人都在这里,这更好了。在下胡宫山,从白云观而来,有要事面禀中堂大人。”

    鳌拜这是第二次见到胡宫山了,上次在索府匆匆见了一面,仅知他武功深湛,却未交谈。这次来了,倒要谈谈。他坐在宴桌旁打量了一下这位丑陋的“是非之人”,没有立刻回话。但“白云观”三个字比一篇万言文章还能说明问题,它包含着他今日全部忧虑、焦急和惶惑不安。只是表面上却显得十分镇静,淡淡一笑道:“久仰了——你从白云观来,找我有什么事?”

    胡宫山也打量着鳌拜,只见他身着赭色湖绸袍子,也未系带,足下穿一双黑缎官靴,手里捻着一串墨玉朝珠,显露出一副潇洒自如的神态,但另一只扶在椅背的手却紧攥着,暴露了心中的严重不安。

    胡宫山干笑一声没有答话。鳌拜道:“这几位都是国家重臣,我的好朋友,你有话尽管讲。”

    “那好。”胡宫山冷冷说道,声音虽低,中气极其充沛,厅中“嗡嗡”之声不绝,“穆里玛大人已经被擒,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只此一句,厅里的济世、葛褚哈、泰必图如闻惊雷,一个个面色如土。班布尔善自称自己每临大事从不慌乱、涵养功夫很深,但听了此话也吃一惊,身子微微一颤。

    鳌拜先是一呆,接着哈哈大笑:“穆里玛是御前带刀侍卫,武艺高强,今日拥重兵奉命剿几个毛贼,焉有失手之理?你小小一个太医院供奉,六品的前程,就敢在老夫面前弄鬼!”胡宫山不等他说完,扬声接口便道:“此非朝廷庙堂,又无堂参的礼仪,今日你我皆便服相见,抵膝攀谈。竟然在这个时候,扯谈起一品六品的话儿,难道不怕天下有识之士讥笑么?眼见你美味佳肴无心食用,金波玉液难以下咽,满面忧疑之情,尚侈言什么‘武艺高强’,岂不笑煞人也。”

    “大胆!”葛褚哈见他是一个品秩低下的官员,竟敢对鳌中堂如此不逊,顿时也发作道,“谁要你来报什么信?你回去听参吧!”

    “你是谁?”胡宫山挑衅地问道,“今日在下要见的是鳌中堂,你这等见识浅薄之人不配与我答言!明之弘光、清之多尔衮、吴三桂在下都曾见过几面,只少见你这副肮脏的嘴脸!”他说的这三个人除吴三桂地位与鳌拜相当之外,其余二人身世显赫,在座的无人能比,而胡宫山却淡淡说来,毫不介意,怎不叫厅中人动容失色!葛褚哈更是尴尬难堪之极。

    那胡宫山眼看再无人与他对答,便径自来至桌前,操起一双筷子,捞起冷盘“孔雀开屏”的“孔雀”脑袋直往嘴里塞,并向椅子上一坐,大嚼起来,旁若无人地赞道:“好,有味远客先!怎的鳌中堂也不让让我老胡?”

    鳌拜与班布尔善四目对视了一会儿,鳌拜斟了一大觥“玉壶春”,递到胡宫山手中,笑道:“好,有国士之风!瞧你不出,倒失敬了!”胡宫山满不在乎地接了酒一饮而尽,笑道:“鳌中堂便没有这等小家子气!”说着信手将吃剩下的骨头向地下一抛,鳌拜留心看时,竟牢牢嵌进青砖地的四角缝间,挤得四块砖稍稍离位。鳌拜不禁心下骇然,笑道:“先生内外功双修,实在可佩得很。”班布尔善也凑过来道:“胡先生,我们是老相识了吧!”说着,也来敬他一杯,胡宫山来者不拒,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胡先生,”鳌拜看他酒过三杯,才开口问道,“不是我信不过你,舍弟穆里玛并非等闲之辈,带兵千人围一小店,怎么就能失手被擒?”

    “此一时彼一时,剿‘贼’反被贼剿的事自古有多少!”胡宫山拉起台布,擦了嘴边和手上的油垢,从怀中取出从戈什哈身上搜来的那封信递了过去,仍径自夹起桌上佳肴饶有兴味地大吃特吃,嘴里不住地哼道:“熊掌与鱼兼而得之,余之福也。”说着便瞧瞧葛褚哈。葛褚哈瞧不得这等模样的人,气咻咻地别转了脸。

    这边鳌拜就着烛光看那封信,脸色愈来愈严峻。班布尔善也踱过来,仔细看时,的确是讷谟亲笔所书。信上说有一位武功极强的老者已被乱箭射死,三叔穆里玛身陷敌手,却不曾提到“老三”是否也被围在其中。

    “胡先生,”班布尔善目光闪烁,“池心岛上据你看都围了些什么人?”

    胡宫山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常到山沽店去,几个人我都熟,店主何老板,还有几个伙计,都是极本分的,你们要剿的‘贼’只怕是不在网中。”

    鳌拜道:“那他们为何不杀我弟穆里玛?”这的确是点睛之语。说这话时,鳌拜目中凶光四射。他认为,康熙若不在岛上,众人极有可能杀掉穆里玛夺路突围。现在他们既不逃,又不杀人,就是个大大的疑点,不问清这一点,便不能下决断。

    “穆大人值钱呗!”胡宫山满嘴油腻,抬头看着鳌拜道,“想拿他换大人的掌上明珠。”

    又是一语惊人,周围顿时是死一般寂静。济世阴沉着脸说道:“先生真是无所不知,敢问你是什么人,又是谁派你来的?”

    “老三手下的小魏子请我来此帮办这件事!”胡宫山毫不踌躇,昂声答道。

    “老三!”鳌拜急问,“哪个老三?”

    “中堂这就明知故问了。”胡宫山悠然笑道,“‘老三’就是老大老二的弟弟,大门外头还有个‘老四’——他不愿进来,在那等着呢——只许中堂和诸位大人整日价叫,老胡便叫一声儿又何妨?小魏子你们都熟,就不必多说了吧?”

    一听这话,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对答。葛褚哈忍不住一个箭步蹿上来,揪住胡宫山的衣领厉声问道:“你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你是谁?”

    胡宫山哪里将他放在眼里!顺手在他左腿弯的穴道上捏了一把,葛褚哈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

    胡宫山忙双手搀扶道:“啊哟!大人为问这么一句话行此大礼,可不敢当!不才胡宫山,太医院一个六品供奉,哪能经受得起。”便在背上轻拍一掌解了穴道。济世见葛褚哈双眼流泪,吃惊之余又觉好笑,忙装作咳痰掩饰了过去。葛褚哈满面羞惭,一跺脚便转身出去了。

    班布尔善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遂笑道:“依先生之见,这事该怎样了局?”

    “您是聪明人,岂不闻‘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明珠交我,还你一个穆大人。”

    “明珠死了。”班布尔善脸色一变,冷冷说道。

    “那穆大人也活不了。”胡宫山站起身来打一个呵欠,说道,“也好,郝老四还在外头等着,我该去了。”

    “哪里哪里!”班布尔善连忙阻住,“和先生取笑嘛,拿一个明珠换回穆大人,岂有不肯之理?”

    “我素知鳌中堂、班大人绝世聪明,哪能做出‘明珠死了’这等笨事呢?”胡宫山又稳稳坐下,“咱们与其在这儿使心眼儿,绕圈子,让穆大人在那儿受罪,不如爽快点议个办法为是。”

    “明珠交你,我却不能放心,怎么办呐?”鳌拜想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胡宫山呵呵大笑,其声音磔磔如枭鸟夜鸣,屋中人无不听得汗毛悚然。“久闻鳌中堂是治世能臣,乱世奸雄,果不其然!”他笑声陡止,“即请中堂选一能将押送明珠,老胡在前,他们在后。如有变故,便一刀杀去,有何难为?”班布尔善和鳌拜交换了一下眼色。鳌拜一眨眼,算是首肯了。

    正在这时,花厅中门“嘭”地一响,忽然大开。葛褚哈带着十几个戈什哈,刀枪明亮,满面凶气地立在当门,双手在胸前一拱道:“胡先生本领高强,请赐教几招再去,没有先生,照样能换回穆大人来!”事出意外,满厅人顿时呆住。

    胡宫山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伍员曾经吹箫乞于吴市,韩信也不免受胯下之辱,你又何必为方才一跪而耿耿于怀呢?”他双手抄于背,迈着方步悠然自得地踱着,脚下的青砖一块一块地纷纷断裂。

    鳌拜知道,葛褚哈决非他的对手,就是大家一齐攻上,也未必能留得住他,不如卖个顺水人情,遂断喝一声:“放肆!胡先生乃是我的客人,退下!”

    班布尔善觉得葛褚哈面子上太难堪,将眼一转有了主意,忙笑道:“葛兄,何必计较此一时的得失,就由你和这几个人带着明珠去办吧!”

    “着!”胡宫山朝鳌拜一笑,“班大人这话中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葛大人要三思!”鳌拜将手一挥道:“就这么办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接着就发生了前面讲过的池心岛换人的故事儿。池心岛葛褚哈下令乱箭齐射胡宫山,也并非故意违约背信,因他不是“君子”,等不得“十年”;也实在不是韩信,咽不下在鳌拜府中受的这口窝囊气。

    魏东亭一干人直到二更尽才算草草将山沽店的后事料理清楚。

    穆里玛兵退之后,他们便赶忙着手打捞起史龙彪的遗骸——除了脸上,浑身已无半点好肉,双手仍紧攥着一把箭,看得出在水中他还支持过一阵穆子煦默默地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拔出一枝又一枝箭,伍次友似乎周身失去了知觉,和众人呆站在一旁傻看。

    史龙彪面色坦然地仰卧在池边条石上一动不动,人们这才意识到他是再也醒不过来了。穆子煦带着犟驴子和郝老四一齐跪下,行辞师之礼,何桂柱“哇”的一声号啕大哭,泪珠刷刷地滚落下来。这一声哭得犟驴子如梦初醒,哭着叫道:“师傅,怨我呀!我要过来接应一步,你怎么会”穆子煦、郝老四心里十分凄楚,也都扑身叩头痛哭。明珠重伤未愈,躺在担架上无声垂泪。魏东亭想起从西河沿初遇以来这几年相处的情景,也是泪流满面。伍次友噙着泪对死者长跪叩头道:“老叔,您您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说着也掩面而泣。

    半晌,魏东亭方劝慰大家道:“各位兄弟,丈夫有泪不轻弹,等杀了贼,我们再来奠祭他老人家”众人才慢慢止住了悲声。

    魏东亭指挥兵士刨土掩埋了史龙彪,便护送着伍次友、何桂柱,星夜赶回城里。一路上,大伙沉闷着谁也没有讲话。这一带从李自成与清兵、明廷几次大战之后,荒无人烟,星影中只见黑魆魆的丘陵和房屋一起一伏地似乎在跳动。寺院里的钟声远远传来,更加深了人们心头上的凄凉之情。铁骑踏着浓霜,默默地向前进发。伍次友手带缰绳,仰望着满天寒星,口内微吟道:

    野客燕市悲歌愁,豪饮不问肆沽楼。

    星汉霜严冻布衣,河洛风回暖清流。

    方期推窗见月朗,奈何暗云罩寒洲。

    书生祗秉輓悼曲,无马无妾何将酬?

    低沉的吟声,激昂的诗句,在人们心中激起了感情的浪潮。魏东亭心中一热,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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