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23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紫姑用小匙调着水喂胤祥喝着,抽泣了一下说道:“十三爷别想那么多。小人们就这个样儿。赶明儿你回府。他们依旧又回来了。府里的蔡管家,还算有良心没有走,在府里维持着。三爷、八爷、九爷、十四爷瞧着主子可怜,又送了几个丫头来您放心,虎毒还不食子呢!万岁爷早晚还要放你出去”她好像隐忧很重,一边说一边想。抽泣着欲言又止。胤祥闪眼看时,果见在房角还立着一个丫头,便道:“你过来替替紫姑,看她累得什么模样了!紫姑,这里有你们歇息的房子么?啊,有的,那就好,你去睡睡吧”紫姑“嗯”了一声敛衽默默退下。胤样闭了眼,但觉两股像火灼似的热辣辣的疼痛。
“十三爷,十三爷”一个女子的声音哽咽着叫道,“您醒醒儿,醒一醒”
胤祥听着声音好生熟悉,迷惘地睁开眼,盯了那丫头一眼,不禁浑身一颤,原来是阿兰!犹恐是幻景,揉了眼看时,鹅蛋脸柳烟眉,颏下一颗朱砂美人痣,不是那个阿兰是谁!阿兰看去也是几夜没睡,眼圈儿熬得发青,见胤祥醒过来,忙不迭将桌上一个碗端过来,轻声道:“这是三爷送的玫瑰薄荷露,已经调好了。十三爷,您用一点吧”说罢长跪下去就要喂胤祥,胤祥却抖着手接过了碗,仿佛不认识似地审视阿兰。移时,尽力一泼,将那碗露汁全泼在阿兰脸上身上!
“我知道爷恨我”阿兰抹一把脸,泪水夺眶而出,“我不识抬举,怨不得爷恼。可这里头的事三言两语又说不清,天地日头都在,早晚有一日,爷总能知道我的心”
胤样静静听着,他就是为了这个女人负心,才自暴自弃,事事出头。经历厂这几翻几覆,他才领悟到胤禛为什么心冷如铁。小时他怕鬼,胤禛告诉他,鬼没什么可怕的,人才最可怕。这番遭际,才知道竟是真的!胤祥听紫姑说,阿哥们送了不少丫头来,知道自己一行一动都在人家掌握之中。他嘴唇嚅动了一下,听天由命地说道:“反正我是穷途末路的人了,八哥想怎么样,你阿兰安什么心,都随便”
话刚说完,外头一个年纪稍长的艳色女郎挑着帘子一步跨进来,见阿兰跪在床前,怔了一下,清脆地格格笑道:“哟!十三爷!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呀?一个跪着,一个躺着,就这么四目相望——是梁祝楼台会呢,还是梁鸿砸了孟光案呢?”
“乔姐!”阿兰见她进来,站起身勉强笑道,“十三爷刚刚醒过来。你回八爷府取衣裳,这里几个小丫头没人管。钻沙的钻沙,挺尸的挺尸。只一个紫姑姐姐,熬得受不住,十三爷叫我替她服侍一会儿,不想就失手撒了玫瑰露,正在这替十三爷收拾呢!”乔姐抿嘴儿甜甜一笑,从壶中又斟出一碗,过来身子一歪,偎在胤祥身边,手脚麻利地替胤祥掖了掖被角,啧啧叹道:“一碗露值什么,我瞧着十三爷倒像恼了!十三爷,你这几日可是从鬼门关挺过来了——几乎没把人吓死!这班没天理的杀才,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儿!别说紫姑,就是我们,也瞧不过眼去”说着,又笑又抹眼泪儿。
“你们?”胤祥被她柔软的身子偎得暖烘烘的;她那甜蜜蜜的话儿,黑漆漆的瞳仁儿,都给他一种亲切的快感,心中不由一动,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谁叫你们来侍候我?”乔姐笑道:“我们么——哪里来的都有,她叫阿兰,是九爷府里的;我是乔姐,是八爷府里的;那叫翠香,是三爷府里的,阿宝她们三个是十四爷送的,乌豆她们三个是五爷府里的。我们都是奉旨来服侍您的!您放心,别想着我们都是歹人。阿紫姐姐像防贼似地看着我们。要是害你,这会子有十个爷也早”说到这里,眼圈儿红红的,又爽气地一笑,道:“等您星灾退了,要留要打发,都是您一句话,你也别以为我们是到您跟前卧底来的!”阿兰在旁听着,只是垂头不语。
正说这些没要紧话,狱神庙执事笔帖式匆匆进来,刚说了句“乔姐——”因见胤祥醒着,便请安,禀道:“十三爷,四爷瞧您来了!”见胤祥面带咤异之色,那笔帖式又道:“十三爷别犯疑,奴才是四爷门下的。奴才不能连这点子事都不通融。”说着便见胤禛背着手神静气闲地踱进来,那笔帖式忙躬身退了出去。
“十三弟,”胤禛踱至床前,注目良久方道,“身上好些了?”“好多了”胤祥答应一声,不知怎的心里酸酸的,眼圈已经红了。待要挣扎着坐起,胤禛忙上前双手按住了,轻声道:“我刚从潭柘寺回来,特意儿瞧瞧你。看来竟不相干了。只现在身上热毒没有散,好好疏散疏散,过几日再用补药,也就好了。”说着扶他躺下。胤祥觉得身上似乎塞进了什么物件,硬硬地硌着腰,不禁一征,忙点头微笑:“叫四哥惦记着了。”胤禛吁了一口气坐下,端起阿兰递过的茶呷了一口,说道:“你的案子一时还明白不了。不过你也知道,八爷平日最有涵养的,而且素日敬重你为人爽直仗义,断不会叫你吃亏的。”
“八哥!八哥怎么了?”
胤禛稳重地点点头,说道:“你自然不知道,举朝文武上表推荐,要立他为东宫太子——所以,这对你是个喜讯儿。”胤祥的心像从百丈崖头猛地跌落下来。他有一种直觉,这次被诬下狱,幕后的主使就是这位八皇兄!胤祥毕竟机警,略一沉吟,笑道:“这自然是喜讯——万岁爷的意思呢!”胤禛笑道:“还没旨意。不过这几日就会下旨的。思想起来,我们竟都是痴人,为什么要跟着胤礽效什么愚忠呢?唉,蠢哪”
“哦”胤样弛然而卧,心里紧张地琢磨着胤禛的话意,却道:“你痴,我不痴!万岁这会子降诏杀我,我也要说,保胤扔是堂堂正正的事。”他用手触了一下那个硬包,长长的,约有五六寸,仿佛裹着一柄匕首,不由打了个寒颤。乔姐忙问:“冷么?”便要替他整被子,胤祥忙道:“不要紧。晚间再加一床被子就够了。”
“你们谁是头?”胤禛站起身来,冷冰冰看着乔姐窈窕的身材,问道:“是你么?叫什么名字?”乔姐忙叩头道:“这里的八个奴蝉是几位阿哥爷送来侍候十三爷的,还有个紫姑,原就是十三爷的人。十三爷今儿才清醒些,还没指派谁是头。里头是紫姑,外头是我们几个奴裨叫乔小倩,原是十四爷的人。后来跟了八爷因为略年长些,她们都叫我乔姐儿。”胤禛一时没说话,只把目光扫来扫去,半响才道:“你是十四爷的人。知道我和十四爷是什么情分吗?”
乔姐尽自泼辣伶俐,也被胤祺的目光慑得不敢正视,只低头答道:“奴脾听说过,四爷和十四爷是一母同胞,和别的阿哥情分不同。”
“知道就好。”胤禛面若冰霜,睃了阿兰一眼,道,“紫姑我是知道的。我这十三弟,要担待在你们身上。色乃伐性之斧,我兄弟身子骨儿不好,我看你们几个都十分娇艳,若是狐媚他哼!我是阿哥里出了名的冷面人,十三弟出了事,我一定活殉了你们几个!”说罢也不告辞,竟抬脚去了。把个阿兰、乔姐操得满脸通红,讪讪地侍候胤祥吃过晚饭,悄然退去。
胤祥待更深人静,才从身子底下取出那个包儿,在被窝里就灯影儿看时,是一方丝绢裹着一张纸,还有一柄银匙。纸下只有寥寥几个字,却不是胤禛的手迹,写着:世上有一人爱你,你就不该去。胤祥揣摩着这话的意思,把字条放在口中嚼咽了。他已完全明白,外头情势严重,四哥怕他寻短见,特来安抚。这把银匙,自然是怕有人在饮食上做手脚。赠他试毒用的。胤祥心下感念,听着风吹得窗纸簌簌作响,不禁凄然泪下。
胤禛走出养蜂夹道上马,天色已经黑定,天空飘起零星柔软的雪花,打在脸上凉丝丝的,很适意。
走到胡同口,他迟疑了,袖子里还掖着一张胤礻我在五福堂请客的柬帖,去不去,他拿不定主意。
大阿哥一夜之间被圈禁在高墙里边。他的惨败,胤禛并不像别人那样感到意外。此人的人缘素来平常,办事没章法,即使没有魇昧的事,想当太子也是一厢情愿。自从在承德他受命监护太子,他已经看出了康熙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满朝文武,连同李光地等在京致休的元老重臣,竟一边倒地推荐胤禩——这么大的势力实在令人心惊!佟国维和马齐以上书房大臣之尊,竟也为之奔走于六部九卿中。
胤禛觉得自己处境最难:投靠胤禩,只能做个二等角色,还得对胤礽反戈一击;再保胤礽,眼看是毫无指望。在安慰胤时,别看他似乎胸有成竹,该轮到自己抉择时,也犹豫不决。正思量着,身后的戴铎将鞭子一扬,说道:“四爷。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胤禛喃喃自语着下马来,因见弘时、弘历都躬身站在门口,温和地点点头,问道:“有客人来过没有?”弘时忙道:“没有客,只邬先生、文觉禅师、性音和尚后晌结伴来了。听说父亲去了潭柘寺,就要走,被儿子们留住了,在后头枫晚书房吃酒,哦,方才十叔府里来人,说请王爷去五福堂,问帖子送到王爷手没有。”胤禛将缰绳丢给戴铎,一边进门一边问:“你们怎么回话的?”
弘历笑道:“帖子是交给戴铎的,儿子们不知道这事,只好含糊说,父亲一早就出去,不知到哪个庙去了。这黑的天,又下雪,怕不能赴十叔的宴。要是父亲回来得早,必定是要去的。”胤禛无声一笑,这孩子回话还算得体,因道:“也罢了。你们回你娘那里去,告诉一声我回来了。”说罢便向花园走去。远远听到从书房里传来大呼小叫,热闹非凡,还夹杂着性音破锣似的歌声:讨不来柳中凋莺、松下邀友;讨不来画里磨诗、壶中酌酒!拼着折断了腰,才换得米五斗。东篱采菊梦正好,醒来此身在黄州。倒不如来也一扁舟,去也一扁舟,清风明月拂照燕子楼胤禛放轻脚步,隔着玻璃窗悄悄向里看时,果见是文觉、性音两个和尚和邬思道猜枚吃酒,正在兴头上。性音淋淋漓漓双手握着一只狗腿,啃得满嘴流油,转脸对邬思道说道:“瘸子,只管靠着你的拐棍儿出什么神?王爷今晚不回来,明日必定一早就回来了,你急个啥?”邬思道素来是个冷人,极少笑语,此刻大约吃得半酣了,脸上泛着红光,一晒道:“偷嘴和尚,你以为我不会唱么?”遂似吟似哦,敲着菜盂唱道:惜乎哉!千金卖赋马相如!空怀了贾生雄心做宰辅!纶巾羽扇今何在,风流一去能回否?——换得了一斛珠,浑家把了去当炉;挨近了君前席,问的是渺冥路;五丈原前秋草黄,白教后人嗟魏吴。吃进的酒,泛上来是醋。论些个痴人事,常叫人笑破肚——这的确是天老爷懵懂,安排错了造化数!唱罢笑道:“拇战我战你们不得,只好陪个曲儿。若是射覆,你们必定输我!”
“我不信!”性音将酒葫芦一推,顺手在盒子里抓一大把围棋子儿问道:“你猜是多少?猜!”
“三八之数!”
性音将子儿“哗”地向案上一撒,一五一十数了,竟真的是二十四个,不禁鼓掌大笑。连几个扇炉烫酒的僮儿也看呆了,性音便饮了一杯。却见文觉伸手又抓了几个,伸过臂来间道:“你说是多少?”
“三八之数!”
众人不觉诧异,文觉撒开看时,却是五个,问道:“老邬,你输了。”邬思道抿嘴笑道:“八去三难道不是五?你喝了罚酒罢!”一个总角童子笑着过来道:“邬先生,你是神仙么?这真奇了!这回您猜中了,我吃三大杯!”不料刚抓起一把,邬思道又笑道:“还是三八之数!”那童子把棋子摊在桌上一数,居然又是十一枚!众人不禁哄然喝彩。
“诸位好自在!”胤禛暗自骇异,笑着推门而入,手伸向棋盒子里悄悄取了四个子攥住,伸出手去道:“请教邬先生!”几个童子见他突然进来,忙都垂手儿退至壁角。两个和尚却只起身一揖为礼,胤禛安详坐了,只笑着看邬思道。不料邹思道略一沉思,改口猜道:“四爷是九五之数!”
胤禛的手一抖,四个子儿滑落出来。他倒不在乎被猜中罚酒。因易经“乾”卦系辞有云“九五飞龙在天”,“九五”历为帝数,贵不可言。邬思道信口拈来,似庄似谐,难道有什么探意?
胤禛端起杯来,那酒碧澄澄的是上好的长白山葡萄酒。不知怎的,却难以举杯,叹息一声,放了杯子沉吟不语。
“这酒四爷须得吃了。”邬思道早已洞悉胤禛心思,朗声笑道,“不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乎?”胤禛心事重重地一饮而尽,掩饰着心里的不安,说道:“太子被废,大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