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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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保对着外观平常但看起来颇具分量的酒吧大门挥手。
“这么吵的店,怎么可能清楚掌握客人的进进出出呢?会不会在境兄你们问讯时,店家也是随便说说?”
阿保开始吹毛求疵,但境刑警的表情就像安抚小孩子一样。
“你说得没错,但是阿保,假设推倒淑子女士的凶手在店里面,请问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又是如何知道淑子女土从多川走出来的呢?当然,可以一直站在走廊上等待,但会被其他客人投以异样的目光,而且事后一定会有目击者出面指证吧?假设凶手在酒吧里,是否因淑子女土大声唱着歌经过,从而得知她的离去呢?但其实是听不见的。”
阿保终于放弃,但脸色突然变了,好像感觉很冷,两手插进了口袋。
“她女儿关根彰子的不在场证明如何?”本间问。
“我们也确认过了。淑子女士的死亡时刻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当时她女儿正在酒廊上班,有同事可以证明。当天是星期六,酒廊并没有休息。”
“不在场证明不是可以作假吗?”对于阿保试探性的说法,本间不由得和境刑警对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出声,但睑上都有笑容,阿保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
“这可不是什么推理剧场呀,阿保。”境刑警说。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相反,但现实生活中,警方其实比一般人更重视不在场证明。不管再怎么怀疑某人,只要有确定的不在场证明,搜查人员就必须将其排除在嫌疑人名单之外,重新考虑真凶。但是一般人却意外地顽固,一旦觉得“这家伙有问题”,就会信口开河地认定“什么不在场证明,绝对是假的”。一个被冤枉地定罪的人,经过调查、审判被判定无罪之后,地方上的居民和亲戚依然视其为罪犯,始终给予冷漠的对待,大概就是基于这种心理吧。科学搜查也是一样,即便刑警因为血型的些微差异,必须寻找其他的搜查对象,一般人也会毫不在乎地认为“谁相信那一套说法呀”!
从阿保想到“该不会是小彰干的吧”那一瞬间起,他便陷入这种深渊,看不见周遭的一切。比起不太明确的不在场证明,阿保心中早认为小彰因为欠债而烦恼的事实更重要,所以才会想得太多、自寻烦恼,最后甚至跑到川口的公寓去找她。他始终抱着怀疑,觉得很痛苦。
“搞不好郁美现在被其他醉汉骚扰,你还是先进去吧。”在境刑警的催促下,阿保走进了多川。
晚风连这么高的地方都吹得上来,本间觉得耳朵冻得快没有感觉了。
本间说:“对于没有他杀可能的理由,我已经明白了。”
本间本来就不认为关根彰子会杀了母亲,唯一的问题在“彰子”身上。
“看来你好像还有些保留嘛。”本间的想法好像被境刑警看穿了。
“是的,我有自己的想法,请你别介意。”
“没关系,我也只是在说明自己的想法。”
“我听本多先生提起,境兄好像认为关根淑子是自杀的?”
境刑警深深地点点头,冷风吹来,他的眼里浮现出泪水。
“因为我问过她厨房的同事,和多川常客中认识淑子女土的人。”
境刑警注视着垂直而下的灰色楼梯。
“听说淑子女士以前也曾经差点从这里跌下去。在她死前不久,真的是前不久,据说是一个月前的事。当时她屁股着地,只滑落了四五级楼梯。”
“有人看见吗?”
“有。当时淑子女士自己也很惊讶,所以叫了出来,正好有客人跟她擦身而过要进入多川,听见叫声后跑了过来。”
境刑警从楼梯处抬起眼睛,看起来好像要窥探奉间的表情,他说:“听说当时淑子女士对扶她起来的客人这么说过:‘从这里跌下去会死人的。’”
又是一阵寒风吹起,钻进紧闭的嘴巴,刺痛了牙齿。
“当时她喝得大醉,扶她的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后来听与她共事的那些中年妇女们谈起,淑子女土的人生好像很不顺遂,常常说些‘活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之类的话。”
“觉得人生没有希望吗?”
“我想是不安吧。女儿搞得一身债务,年纪快三十了还不想安定下来,在二流的酒廊上班,又不是什么正经工作。连她自己也不可能一直都很健康……”
“死亡的时候,关根淑子是——”
“五十九岁。还算年轻,但是身体各部分已经开始报销了,这一点我最清楚。”
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境刑警将右手绕到背后,按着腰部。
“再这样继续老下去,会变得怎样呢?又没什么存款,万一不能工作了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些就烦恼得不得了,于是一激动,自然想寻死了,我认为是这样。”
“可是没有留下遗书吧?”
没有留下遗书的自杀,其实比想象的要多。本间也很清楚,只是姑且一提。
境刑警似乎不想让旁人听到,压低声音说:“所以我想,自杀或许也分好几种。并不是作好心理准备后喝农药或跳楼才叫自杀,也有这样想‘如果就这么死了该有多好’的自杀方式。”
境刑警说话的同时,摇摇晃晃地往楼梯走去,本间赶紧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袖子。当他看见境刑警的右手紧握着栏杆,便收回手去。
境刑警只下了一级楼梯,但看起来像是深入了一层关根淑子出事时的心理层面。
然后,他看着灰色的地面说:“淑子女土每一次来多川喝酒,都有人说危险,劝她别走这里,但她还是坚持走这条楼梯。她心里是否认为,多走几次,总有一次会脚步不稳或是失去平衡,跌下楼去,死得一千二净,该有多好……”
“她有那么——”本间一开口,寒气便灌进了喉咙,“她有那么孤独吗?”
“没错,我是这么认为。”
境刑警背对着本间,倒退着回到三楼的走廊。
“因为在死之前,淑子女士不知在这里走过多少次了。她喝醉酒走这楼梯的事,多川的客人几乎都知道。但是这些客人看着喝醉酒走出店门的淑子,却没有人肯送她走到电梯口。没有一个客人会想到,这样让淑子一个人走,她一定又会走楼梯,不如自己送她去坐电梯, 然后从座位起身去做,而只是嘴巴里喊:‘危险呀,搭电梯吧。’都只有口头上的好心。”
境刑警的花白眉毛低垂着,只有嘴角保持笑的样子,脸上完全没有笑意。
“我其实没有资格说别人,因为我也是那种口头很好心的酒客之一。我曾在多川的吧台见过淑子女士好几次。”
两人同时挪步往多川的门口走去。本间回过头一看,仿佛楼梯旁边有谁在那里似的——他感觉那位五十九岁的孤独母亲喝醉了酒,靠在墙壁上,身影正往下掉落,却再也无法回头。
傍晚时本间已在车站大楼旁的饭店订好了客房。经过柜台时,服务生说有他的留言。
是小智留的,来电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五分。
下午六点左右办理完入住手续后,本间从房间打电话回家通知这里的联络方法。电话说到一半,换井坂接听,他询问今晚可否让小智住他家。本间听后安心地道谢。
本间试着打电话到井坂家,小智很快便接起电话。
“爸爸?我等你好久了。”
现在几点了?本间看了一下床头上的数字钟,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对不起,跟人家谈事情谈得太投入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真知子老苏打电话来了。”
“你说谁?”
“真知子老苏呀。”
小智说的是理疗师北村真知子。一开始她便自称为“真知子老苏”,身为大阪人的她要求大家“帮助她继续使用大阪口音说话”,所以故意将“老师”发音成“老苏”。
“是因为爸爸没有去做复健吗?”
“嗯。”
“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件事,现在还没上床去睡吗?”
小智似乎有点紧张。 “不要在长途电话里骂人嘛,太浪费了。这是井坂伯伯家的电话。”
“笨蛋!放心好了,这是我打过去的。”
远远听到久惠说:“怎么了,还是让阿姨帮你整理一下说话内容吧。”
“喂!”久惠接过了电话,“本间吗?际听我说,整件事的开始是,那张奇怪照片上拍摄的奇怪球场的奇怪照明灯。”
“你是说那个对着外面的灯?”
“没错。我们就是觉得奇怪,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一有机会也问别人。我们想这件事说出来应该没关系,而收集信息本来就该多方面着手才合理嘛。”
“是……所以呢……”
“你别紧张。你们家小智很乖,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整天想着那个奇怪的照明灯,连功课都忘了做。”
小智在一旁低声道:“阿姨不要乱说。”
“功课的事暂且不提。然后呢?”
“于是小智接到真知子老苏的电话,说什么‘你爸爸是战场上的逃兵,三天之内再不自首,就要派宪兵来抓’。小智赶紧问对方这件事,因为对方不是运动俱乐部的老苏吗?说不定会知道。”
本间重新抓好听筒问:“结果呢?她知道吗?”
“她回答:‘这种素怎么不第一个来问偶呢?’我说的也许不算是正确的大阪口音吧。”
“那么说她知道?”
“知道。”一如以前挥舞平底锅的气势,久惠回答得很干脆,“你知道吗,本间,那照明灯一点都不奇怪,是我们随便认定它很奇怪的。”
“什么?”
“我是说那照片上的照明灯是很普通的照明灯,就跟全日本每个棒球场上的照明灯没什么两样。照射的方向没有问题,并没有转换方向。”
“可是那照片上——”
久惠颇感兴味地插嘴说:“那是因为假设的条件不一样呀。你看见照片时不是说‘这房子盖在棒球场旁边,因为有照明灯的关系’?”
“是呀,我是说过,事实如此嘛。”
“是的,但之后你可就说错了。你不是说过:‘但是灯光对着房子照射,所以照明灯应该是对着球场外的方向。房子总不可能盖在棒球场里面吧?”’
“我是说过,因为……”
“所以我说你错了。”
接着换成小智的声音,显得有些兴奋,嘹亮的气势不亚于久惠,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强调:“爸爸,这是真知子老苏告诉我的。现在日本有一个棒球场里面盖了房子。爸你知道吗?照明灯的方向没有错,是照向球场里面。里面有房子,就在球场里面。”
这突如其来的答案让本间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连傻笑一声也笑不出来。但是听小智说话的口气,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是说真知子老苏知道那个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嗯,老苏说她是喜欢运动的大阪女性,也是热情的棒球迷。”
“球场在大阪?”
“嗯。”小智说,“是呀,一个不用的球场。你不知道吗?一九八八年九月,南海鹰队被大荣收购了,后来不是转移到福冈了吗?所以球场便空了出来,大阪的球场没有拆掉,一直保留到现在,有时作为展览会场,有时用来开办二手车销售会场什么的,听说还办过‘生活展’的活动呢。”
“什么生活展不展的?”
“最近好像还在办,爸爸,就是那种样品屋呀。用以前的大阪球场当作样品屋展示场嘛。所以全日本只有这个地方成了盖在棒球场里的房子。爸听说过吗?那张拍立得的照片,拍的就是那里的样品屋。”
第十八章
本间搭乘东海道新干线前往新大阪车站,从车站走五分钟去转乘御堂筋线——这条南北向贯穿大阪市中心的地铁,经过约二十分钟,抵达了难波车站。这里的地下街,就连喜欢逛街的女性都得花上两天才能好好转完。本间穿越宽广的地下街,来到像大杂烩般混乱拥挤的闹市区。崭新亮丽的地下街与这地上闹市区的关系,就像是嫁人豪门的小家碧玉那富贵的婆家和穷酸的娘家。
这就是难波的街道。旧大阪球场离地铁出口不远,周遭大楼林立,棒球场就在这条延长线上。
球场外墙贴满装饰用、缺乏统一性的杂乱广告和招贴,与球场的形象有着很大的差距,看起来就像到处可见的破旧大楼墙面,令人难以相信职业棒球选手真的曾经在这里面击出过全垒打。现在,像西武球场、东京巨蛋、神户巨蛋等设备新颖的球队专用球场不断增加,难怪南海鹰队无法在这种球场中继续生存下去。对棒球没什么兴趣的本间不禁这么想。
高度限制为两米的车辆出入口旁边,有一个与附近大楼风格很相近的铝制拉门,上面挂着黄色旗子,旗子下垂的部分印有“大阪球场住宅博览会服务台”的文字。
的确,这里是全日